16.江湖博弈

“不錯。”慕容色紅着臉說,“上官飛練的是童子功。”

這世上武功千千萬,最厲害的,總是童子功。因爲人一旦陰陽交合,便會泄了精氣,唯有保持童子之身,才能發揮全部的原始力量。昔日有奇書《葵花寶典》,讓人慾練其功必先自宮,這其中的用意其實不在自宮,而在於自宮後無法行男女之事……

御劍山莊祖傳的武功,霸道無極,如果沒有童子之身的靈便與圓滿,根本駕馭不了。上官世家這一代有兩子,長子上官雲是個傻子,不能成器,繼承山莊的重擔自然落在了上官飛的肩上,所以祖傳武功他必須練,而要想不破功,便註定與女子絕緣。

劉桃夭怔怔聽着慕容色的敘述,半天合不攏嘴:“天啊,原來事情是這個樣子。當初倚紅樓柳姐姐說到上官飛從來不跟他同牀我就覺得奇怪,猜到他躲避紫月是另有苦衷,但想不到居然是因爲這個。”

“爲了所謂的家族榮譽,毀了自己一生的幸福,真的值得麼?”劉桃夭輕嘆,“對了,小色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小色臉紅道:“我纔看不出來。是爹告訴我的。”

原來,上官飛的隱忍能瞞住其他人,卻瞞不住同爲武林中人的情場老手慕容風。他一看上官飛的眼神,便知道他對商紫月情根深種。能讓一個男人忍愛忍得如此決絕而痛苦,必然是爲了家族或國家,而結合他的身份與武功路數,慕容風很容易就猜到癥結,於是他搖頭嘆息後請他飲酒,告訴了他一句話:對女人而言,愛她,勝過給她……

這個道理,也唯有了解女人如指掌的慕容風才說得出來。很多男子以己度人,都以爲性是婚姻的基石,但真正瞭解女人的人才知道:她們在乎的,是愛與被愛時的溫暖,是心動時的美妙。性,是錦上添花。如果能完美當然最好。如果二者不可得兼,她寧可捨棄男女人倫之事。

而商紫月對上官飛,早已愛得入心入骨。試問天下能真正讓她覺得幸福的,除了上官飛,還能有誰?所以,上官飛不想耽誤她而故意驅逐她的做法,在此愚昧至極。

懂得了這個道理,上官飛便瘋狂地追尋商紫月而去。還好,上天不負有情人。

是夜,慕容色和劉桃夭談論着上官飛與商紫月的故事,感慨良多。

是不是愛本身,對一個女子更重要?與性別無關,只是愛本身。

兩個人分別後躺在各自的牀上,想着這個問題,竟是一宿無眠。

那晚一夜無眠的,還有兩個人,這就是御劍山莊的莊主和夫人。

“老爺,你說當年的事……”

上官策嘆氣:“看來要出大事了。”

“老爺……”

上官策看着一臉焦慮的妻子,微笑安慰:“放心吧,該來的,躲不掉。”

他伸出手臂,將妻子摟在懷裡。

上官夫人眼裡已噙淚:“老爺,我們上官家付出的這麼多,還不夠嗎?可憐了我們的兒子……”

“噓……”上官策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有些話,不可隨口說。對了,最近看着他們兩個一點。”

第二日,慕容風與白雲飛二人便在御劍山莊門口蹲點,他們躲在御劍山莊對面的暗處,一直瞄着御劍山莊的大門,從早上一直到深夜,都不見上官雲出來。

“阿嚏!”寒風襲來,慕容風忍不住打了個噴嚏,他揉揉鼻子,“這個上官策真是個老狐狸,居然不放兒子出來了。”

白雲飛攤手:“她說的從來沒錯過,她說上官策既然誠心隱瞞此事,便不會讓兒子輕易出來。你不信她才非要過來打探。”

她口中的“她”,自然是墨離。作爲昭明帝的第一隱形謀臣,她從來都是算無遺策。

慕容風甩甩身上的露珠,一臉鬱悶:“我不是不信她,只是若不親見,怎麼能判定他是不是那個什麼皇子呢!你想,上官雲本來就是個傻子,小色又是個孩子,一個傻子對一個孩子說的話,又沒親見,誰知道真的假的。”

“可是……”白雲飛沉吟。

“其實最警惕的時候也是最鬆懈的時候……唉算了不說了,成者王侯敗者賊,這次我們無功而返,回去定要被她笑話了。”

白雲飛一抿嘴,但笑不言。

更深露重,二人守了一天也意興闌珊,便打道回府了。

對面的御劍山莊,一雙眼睛也露出了微笑。

這個人,自然就是御劍山莊的老莊主上官策,幾十年的江湖經驗,讓他知道今日必定有人來探路,便嚴令禁止上官兄弟出門,並親自把關,躲在御劍山莊的暗處觀察,果然,天還沒亮便有兩個人隱於對面,遙遙盯着山莊大門。

嘿嘿,都說弄簫公子李丞相智謀無雙,卻終究敵不過自己這□□湖。

上官策撫髯而笑。

此時的慕容色卻笑不出來。

因爲她在御劍山莊迷路了。

墨離讓她早上跟送菜大嬸一起混入御劍山莊,然後趁機找到上官雲,一定要脫下他的鞋襪親眼看一看是不是真是七顆痣。畢竟,此事關係江山社稷,不容絲毫含糊。

可憐的慕容色,在御劍山莊轉了不大一會就迷路了……天已斷黑,她還在假上堆裡頂着咕咕叫的肚子亂鑽。她一面罵這個山莊的修建者白癡,一面埋怨母親讓她做這個苦差事。

“只要我們利用得好,最警惕的時候反而是最鬆懈的時候。我讓你父親和你白姨先行去山莊對面蹲點,上官策是個老狐狸,他肯定能發現,這樣一來便會把所有注意力都用來防備他們這兩個高手。而你,趁機潛入御劍山莊,找到合適的機會親自查看上官雲的腳底。嘿嘿,如此一來,上官策必然防不勝防。”說這話的時候,她不再只是一個賢妻良母,而是一個睥睨天下的丞相。

江山博弈,她從未輸過。江湖,也一樣。

慕容色此時想起母親說這個計劃時自得的眼神,就滿心委屈:哼哼,你倒是讓人家防不勝防了,可把我餓死了。該死,偏偏餓到現在還沒找到上官雲。

遠處,一點燈光。慕容色彷彿漂浮在海上的人看到了陸地,施足輕功快步趕了過去。

隱約的燈光,隔着窗戶只能看到兩個人影,一個似是中年婦人,一個似是頗爲壯健的青年男子。

“娘……”那男子怯怯喚了一聲。

慕容色眼睛一亮:這個聲音,正是上官雲。

“雲兒,別說話。”那個中年婦人的聲音溫和,卻透着讓人想順從的母性威儀。此人想必就是莊主夫人。

“可是娘……咯咯……好癢哦……咯咯……”

“雲兒乖,馬上就好。”

“嗯,咯咯……對了,娘,你爲什麼總要用毛筆在我腳上點痣呀?”

“雲兒,小孩子不該知道的就別問,懂嗎?來,乖,別動,馬上就好。”

窗外的慕容色早已僵了。

用毛筆點痣?

也就是說……他腳上的痣居然是上官夫人用毛筆點上去的?!

“咕咕……”此時慕容色一緊張,餓扁的肚子竟竟然了起來。她暗暗叫苦:早知道該帶點桂花糕來吃。

“什麼聲音?”上官夫人低喝。

慕容色急了,一轉眼珠,趕緊把手放到口邊,學起了小狗的吠聲:“嗚……汪!嗚嗚……汪!”

上官雲笑嘻嘻:“娘,是狗狗。”

“嗯,別動。”上官夫人再度彎下身,繼續認真地畫着。

慕容色用手指蘸了點口水,點在窗戶上,果然依稀見上官夫人在彎着腰,給上官雲腳上畫着什麼。九月的天氣有些涼,窗戶紙有些厚,於是她又舔了舔手指,繼續去捅。

突然,她一滯:窗戶上有迷魂藥。

頭一暈,慕容色瞬間栽倒。

上官夫人一把拉過桌布,遮住上官雲的腳,然後倉皇喊:“來人啊,抓賊呀!”

御劍山莊是何等地方,之前慕容色不過仗着自己的輕功避過衆人的耳目,此時莊主夫人喊抓賊,護院們自然蜂擁而至。

與他們同時而至的,還有兩個黑衣人。

二人輕功絕頂,飛掠而至,出手絕快,放倒首當其中的幾個護院,便攜着已經暈倒的慕容色飛掠而去。

衆護院揉揉眼睛,都懷疑是自己的錯覺。

上官策本在前門,等他趕到,已經只能看到兩個黑衣蒙面人的背影。

看着其中一人揹着一個人還信步如飛,如遊花叢。

他眼睛眯起:“連失蹤多年的風雲閣主都捲進來了……”

這兩個黑衣人,自然是慕容風跟白雲飛。慕

原來,慕容風和白雲飛雖當着上官策的面撤了,卻並未走遠,而是繞到了山莊後,從後牆翻了進來。二人遍尋不着慕容色,正在焦急,後來聽到小狗亂吠,這才聽出是慕容色在山上喜歡玩的口技,循着聲音趕到。

陰錯陽差,剛趕上慕容色誤中窗戶紙上的迷魂藥即將被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