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老前輩總算是到了,快請入座!”
開口說話之人一襲黃色錦袍、濃眉方臉,一雙偌大的拳頭對着侯玉霄微微抱起,臉上帶着一股明顯的討好之色,甚至腳步也不自覺的往前走了兩步。
遙想去年底,佟虎在昭陽甚至都沒正眼看過自己一下,再對比如今這幅討好的神色,侯玉霄微微有些唏噓。
實際上,這段時間,不止是佟虎討好他,從他自稱是無門無派的散修之後,郡裡許多人都在討好他,目的不言而喻,無非就是想拉攏他加入自家罷了。
說實話,一個宗師境武者,放在三流甚至是不入流,的確是可以稱宗作祖的存在。但於天鼎宗這種強二流宗門而言,意義雖有但極其有限,應該用不着佟虎如此討好。
畢竟天鼎宗也不缺宗師,他自己還是少宗主,父親佟無敵更是一尊貨真價實的四境大宗師。
佟虎並不是酒囊飯袋,相反他是個極其合格的少宗主,強二代,算上萬陽郡這次以任峰的身份出現,侯玉霄已經跟這個少宗主打過三次交道了,對他已經有了一定了解。
侯玉霄觀察了一下房中的八人,什麼也沒說,仰着頭直接入座端茶小啜了一口,甚至連坐在旁邊的兩名同爲宗師境的武者,都沒有打招呼,姿態頗爲倨傲。
得益於這段時間,他給萬陽郡各路人士留下最深的印象,就是目中無人,在場八人都沒有露出什麼不爽的表情。
包括佟虎在內,也只是眼神深處閃過一絲不屑,馬上就換了一副笑臉,拱手朝衆人微微躬身,客氣道:“承蒙諸位今日賞臉,百忙之餘來此赴宴,佟某感激不盡!”
該說不說,佟虎這番姿態還是讓人很舒服的。
“佟少宗主不必如此客套,天鼎宗是萬陽東道主,我們這段時間也受貴宗招待,有什麼事但請直言,我等不必推脫!”
開口說話之人一襲褐色錦袍,看着約莫三十出頭,身形消瘦,腰間別着兩把短刃,是今日到場的三個宗師之一。
柳扶風,廣陵府一流名門劉氏的門客,宗師一境修爲,諢號彗星雙刃,其兵刃子母匕名聲赫赫,位列名器榜612位,比猿魔棍還要高。
侯玉霄在萬陽郡混了一段時間,一些來頭大的他打聽不到來歷,但像這種本土人士,他還是瞭解的。
佟虎見柳扶風催促也不着惱,點了點頭繼續道:“既如此,那在下就不囉嗦了,不瞞諸位,今日邀請諸位到此的並非是佟某,而是紫清聖宗的太上一脈嫡傳,趙清雪!”
衆人聽到這個名字,神色都微微有些變化。
紫清聖宗有三大道統並列,分別爲太上、玉清、天尊,三大道統每百年一次,輪流執掌聖宗,雖說如今執掌紫清的是天尊道統,但這並不代表太上和玉清兩大道統就弱了。
天下道家五花八門,便是紫清聖宗內的這三大道統,下面也有無數分支,諸如太上道統,其下最出名的有忘情、治世、堪輿、術數四大分支。
三大道統對下面這些分支都採取放任自由的管理方式,只要你的分支有扛鼎人物出現,就能成爲道統之主,故此每一個分支,爲了培養扛鼎人物,都會選出一個嫡傳弟子。
“我沒記錯的話,莫虛子道長是忘情一脈尊長,傳聞是下一屆太上道統之主的有力競爭者,這個清雪仙子是他唯一的弟子,才23歲就被定爲嫡傳,身份貴不可言啊!”
這次說話的不是柳扶風,而是另外一個叫陳玉河的宗師境高手,他一襲白衣,腰間挎着柄青玉色寶劍,長相頗正派。
他說的這些情況,侯玉霄都是知道的,這段時間他也沒有閒着,通天河那艘大船上碰到的僧衆和道衆,他都打聽清楚了,帶隊的是雷音寺的圓空和尚和紫清聖宗的莫虛子道長。
不過莫虛子的地位有這麼高,他還是第一次聽到過。
柳扶風顯然也有意賣弄,搖頭道:“清雪仙子的身份,可不單單隻有這一層!”
聽到這句話,侯玉霄立馬就來了精神,表面不動聲色,耳朵卻立馬就豎了起來。
柳扶風見衆人看向自己,臉上露出一抹神秘,道:“你們可別把清雪仙子的姓氏給忘了。”
衆人神色一怔,立馬就反應過來了,臉上露出一抹駭然,甚至連佟虎都露出了驚異之色,輕聲猜測道:“清雪仙子姓趙,柳大俠不會是想說,她是琴劍山莊的人吧?”
聽到“琴劍山莊”四個字,侯玉霄頓時瞳孔微凝,眼神深處的冷光一閃即逝,忍不住擡頭看向了繼續開口的柳扶風。
“不錯,清雪仙子正是琴劍山莊莊主趙氏一脈的人!”
琴劍山莊,由1300年多年前,大禹神朝末年,權傾天下的兵馬大元帥趙虞龍創建,如今位列天下十大聖地之一,是冀州當之無愧的霸主。
琴劍山莊有三位莊主,大莊主趙氏武道一脈、二莊主李氏琴音一脈、三莊主秦氏煉器一脈,三大家族也被譽爲當今天下最強的三個門閥。
趙氏能壓住另外兩家,穩坐山莊龍頭之位千年,更是隱隱有天下第一門閥之稱。
趙清雪,就出身趙氏一脈!
“這事可開不得玩笑,趙氏對自家血脈很是看重,從不允許族人在外拜師,哪怕是聖地也不例外的。”
聽到佟虎的質疑聲,柳扶風頓時面露不悅道:“我既敢如此說,自然是有底氣的,前些年劉家主親自去交州紫清聖宗爲少家主提親,最後也是因趙清雪的身世太過高貴,才以失敗告終!”
衆人這纔想起來,柳扶風是廣陵劉氏門客一事,不過緊接着臉上就露出了一絲疑惑之色。
趙清雪既是趙氏子孫,廣陵劉氏區區一個一流家族,哪來的底氣去向她提親的?
聖地門人,還是趙氏子孫,這樣的身份,就是地位稍微低一些的聖地傳人,都不一定能高攀得上,再次,人家也得配個天級或是地級大勢力的嫡傳門人。
區區劉氏,去向趙清雪提親,豈不是自取其辱麼!
這趙清雪的身世,肯定還有其他隱情……
衆人能想出來的東西,侯玉霄自然很早就反應過來了,不過雖想到這一層,但也沒人開口去問,畢竟這種私事,知道了可不一定是什麼好事。
“那不知清雪仙子,讓佟少宗主邀請我們前來,究竟是爲了什麼事情,還請少宗主直言!”
侯玉霄眼神微微低垂,算是幫衆人問了一句。
佟虎點了點頭,語氣透出一股凝重,道:“諸位來萬陽郡這些時日,對青龍會都應該有些瞭解吧?”
聽到“青龍會”三字,侯玉霄也適時的跟衆人一樣,露出了驚異之色,語氣低沉道:“這段時日,老夫確有耳聞,這青龍會的三龍首方驚鴻,上個月在雲葉縣殺了神音門門主赫連無忌,能斬虎榜高手,想來也是一號人物,就是不知道有沒有宗師實力……”
“藏頭露尾之輩而已,這種見錢眼開,不分青紅皁白的殺手,我輩最爲不恥,可憐糟蹋了方驚鴻這麼個好名字!”
“哼,此人若有膽在萬陽郡現身,我定要將他斬於劍下…”
在場敢這麼當面怒斥的,也就陳玉河跟柳扶風兩個宗師境高手了。
侯玉霄雖面無表情,心中卻有些錯愕,這兩人居然對青龍會這麼義憤填膺,他確實是沒想到的。
“不錯,青龍會若只是在雍州那邊,幹這些見不得人的暗殺勾當就算了,敢到我萬陽郡爲非作歹,佟某縱是實力不濟,也不願讓他們這麼囂張。”
佟虎先是提了提衆人的心氣,緊接着道:“這個月底雍州魔教的羅剎節,青龍會揚言,要在銅陵郡公開發出十枚青龍銀令,如今這事鬧得附近四郡人盡皆知。
清雪仙子得知此事,着我邀請諸位同道,前往銅陵郡城,見識見識那三龍首方驚鴻究竟是何方神聖,最好是能一舉剷除青龍會,滅一滅雍州魔道的囂張氣焰!”
“青龍會殘暴不仁,膽敢擅闖到我徐州武林作亂,清雪仙子有此壯心,陳某第一個支持。”
“柳扶風不才,願爲我徐州正道出份力,別的不敢說,這方驚鴻若敢現身,我必要與他手上見個高低!”
兩個宗師都表態了,剩下的抱丹期武者自然都紛紛出聲附和,侯玉霄爲了不惹人注目,也只能跟着道:“這青龍會確實有些過分,上月書院還將方驚鴻排到小除魔榜第108位,老夫對其也頗感興趣,既是清雪仙子請願,任某自當響應。”
衆人紛紛出言附和,佟虎臉上露出了一絲喜色,心中暗道,到底是聖宗嫡傳,趙清雪的名頭一拿出來,比他的可要管用多了!
“不過,佟少宗主,那青龍會目前還只有一個三龍首方驚鴻現身,若到時那二龍首、大龍首也現身了,咱們這點實力,只怕……”
侯玉霄看着陳玉河面帶躊躇的問出這句話,其餘人都將目光投向佟虎,心中暗道了一聲,這些人也不傻。
他目前只用三龍首方驚鴻的身份在外活動,給人制造的印象就是,青龍會還有更強的人,這些人剛剛叫的挺兇,心裡倒是一個個跟明鏡兒似的。
佟虎爽朗一笑,道:“若此事是佟某出面發起,諸位擔心還情有可原,清雪仙子出面,諸位還擔心什麼?”
這麼一問,衆人臉上的擔憂頓時就消失了。
是啊,有趙清雪這個聖地傳人,就算青龍會的大龍首二龍首實力再強,到時候也有其他人頂着,哪裡輪得到他們來操心。
“既如此,那佟某就不囉嗦了,清雪仙子已經定下,本月十五出發銅陵郡,此次過去專爲對付青龍會,還請諸位輕裝便行,到時與仙子一同出發!”
衆人紛紛點頭應承,又寒暄了一陣,才陸續告辭離開了酒樓,侯玉霄也混在中間離開了。
而就在衆人離開之後,佟虎散了散身上的酒氣,朝着對面另外一處雅間走了過去。
雅間中,兩個白衣少年一個捧書,一個負劍,正是田法正和古塵風,兩人相對而坐,佟虎靠近他們,姿態立馬就變得謙卑起來,爾後躬身開口。
“陳玉河、柳扶風、任峰,三大宗師,另外四個郡內三流勢力之主,均已響應清雪仙子,本月十五一起同她一起前往銅陵郡,屆時在下也會隨行!”
“知道了,你先走吧。”
白衣負劍的古塵風,聞言眼中升起一道莫名神色,點了點頭,先讓佟虎離開。
等房中只剩下田法正之後,他將手掌一翻,兩條拇指大小,形色透明的蠱蟲,正在掌間蠕動。
田法正看到蠱蟲,眼神深處頓時閃過一絲厭惡,但擡頭面對古塵風,還是笑道:“域外南疆的癡情神蠱,想不到古公子還能尋來這等好東西!”
古塵風露出一抹邪笑,將其中一枚蠱蟲朝着自己的眉心一拍,那透明蠱蟲頓時進入他的體內,消失不見。
“癡情神蠱又稱生死纏情蠱,分子母兩條,中了子蠱的人,會潛移默化被蠱毒逐漸影響,對母蠱宿主產生好感,只要我將這枚子蠱打入趙清雪的體內……”
田法正眉頭微蹙,雖然理解古塵風爲什麼要這麼做,但心中還是對他生出了濃濃的不屑。
古塵風去年在昭陽被司空月輕鬆打敗的事,在萬劍聖宗已經傳開了,他這個第九劍子的位子,本就被下面許多人盯着,遭逢這麼一場大敗,聖宗下面的許多天才都在虎視眈眈,他必須要想辦法穩固自己的地位。
這時來萬陽郡的趙清雪,就被古塵風當成機會了!
“趙清雪師承莫虛子,修煉的肯定也是太上忘情道,一旦入了情劫,就會死心塌地至死不渝,這枚子蠱只要成功種下,我就會成她的應劫之人。
趙氏族人、莫虛子的徒弟,有這麼一個女人支持,我的第九劍子之位,誰也搶不走!”
看着古塵風臉上已經逐漸帶着些癲狂之色,田法正只是輕嘆了口氣,心中對他生出了許多失望。
“此番還要多謝田聖子告知我,莫虛子要離開萬陽郡一段時間,若非如此,在下也沒有這麼好的機會。”
“不必客氣,田某就提前恭祝古劍子謀劃成功了!”
田法正朝他敬了一杯酒,只是仰頭將酒液倒入喉間之際,臉上滿是濃濃的不屑與嘲諷。
我告訴你莫虛子不在,可沒說莫虛子要去哪兒啊……
“沈兄!”
“嗯!”
沈長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會打個招呼,或是點頭。
但不管是誰。
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多餘的表情,彷彿對什麼都很是淡漠。
對此。
沈長青已是習以爲常。
因爲這裡是鎮魔司,乃是維護大秦穩定的一個機構,主要的職責就是斬殺妖魔詭怪,當然也有一些別的副業。
可以說。
鎮魔司中,每一個人手上都沾染了許多的鮮血。
當一個人見慣了生死,那麼對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淡漠。
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沈長青有些不適應,可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鎮魔司很大。
能夠留在鎮魔司的人,都是實力強橫的高手,或者是有成爲高手潛質的人。
沈長青屬於後者。
其中鎮魔司一共分爲兩個職業,一爲鎮守使,一爲除魔使。
任何一人進入鎮魔司,都是從最低層次的除魔使開始,
然後一步步晉升,最終有望成爲鎮守使。
沈長青的前身,就是鎮魔司中的一個見習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級的那種。
擁有前身的記憶。
他對於鎮魔司的環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沒有用太長時間,沈長青就在一處閣樓面前停下。
跟鎮魔司其他充滿肅殺的地方不同,此處閣樓好像是鶴立雞羣一般,在滿是血腥的鎮魔司中,呈現出不一樣的寧靜。
此時閣樓大門敞開,偶爾有人進出。
沈長青僅僅是遲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進去。
進入閣樓。
環境便是徒然一變。
一陣墨香夾雜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撲面而來,讓他眉頭本能的一皺,但又很快舒展。
鎮魔司每個人身上那種血腥的味道,幾乎是沒有辦法清洗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