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禹歷1332年十月十七
原本以爲這趟要出去很久的侯玉霄,才第三天就着急忙慌的趕回來了,一直擔憂他安危的侯玉成四人自是驚喜交加。
不過四人並沒有開心多長時間,在聽到新月盛典上發生的事過後,尤其是即將圍繞河西展開的爭奪神宗寶庫一事,四人的臉色,立馬就變的很是凝重了。
“揮手斬龍餘,這簡直離譜,司空月,難不成已經有超越聖人的實力了?”
侯玉傑的臉上滿是駭然,他也見過司空月,也知道司空月厲害,可再厲害,也不至於厲害到揮手斬一品妖魔啊!
實際上,這個問題別說侯玉傑,就是侯玉霄自己,現在也沒有想通,一品妖魔,那是凌駕於武道聖人之上的不朽境妖魔,且不提其實力有多強大,就照正常說,這些妖魔都是沒有任何辦法斬殺的,大晉斬太息出動了六大聖人,斬逆寒也是宇文父子親自出手的。
而司空月,揮手輕鬆斬殺?
這豈不是證明,她的實力,已經凌駕於武道聖人之上,甚至超越了她那個天下第一的父親司空星洲,成爲新的天下第一了麼?
因爲這個,她當面拂晉帝面子,晉帝纔不敢跟她翻臉?
“不不不,這正是司空月的聰明之處!”
倏然,一直低頭沉思的侯玉端,輕輕一句話,讓侯玉霄和侯玉傑等四人,全都神情一愣,繼而擡頭看向他。
看到四人看着自己,侯玉端沉定自若道:“司空月雖強,但應該還不至於到揮手斬龍餘的程度,結合此次新月盛典,她還提前召集天下聖地以及全部的天級大勢力,如不出我所料這十有八九是她刻意演的一場戲,至於目的,就是爲了…”
“震懾大晉!”
侯玉端轉頭看着侯玉傑,補充道:“提振各大聖地士氣。”
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的侯玉霄,眼睛頓時亮了許多。
對了!
司空月斬龍餘,肯定有自己的目的,但與此同時,她也意識到斬龍餘就是在變相的襄助大晉,一旦龍餘被斬,大晉從十年之約中抽身,必會劍指天下各州,屆時五大聖地,可能都會錯誤的認爲,新月神教跟大晉聖朝聯合在一起了。
所以在最後的神宗寶圖保管一事上,她拂晉帝的面子,就是爲了消除各大聖地的這個誤會,五大聖地之主明白新月神教和大晉聖朝沒有聯合,再結合她揮手斬龍餘展現出的強大實力,反晉的士氣必會高漲。
“大哥不是說了麼,司空月說神宗寶庫開啓之前,她新月神教不會跟大晉起任何衝突,這肯定是兩家暗地裡達成的什麼協議,沒有新月神教的參與,其他五大聖地聯合面對大晉還真不一定有信心,但只要司空月,展現出了不跟大晉合作的姿態,那這五家的信心,可就不一樣了!”
“最起碼,司空月,還是他們可以拉攏的對象。”
侯玉霄眼神愈發明亮,被侯玉端這麼一提醒,他還真有種茅塞頓開的感覺,許多在雍都沒想明白的事瞬間就通暢了。
司空月要是有蓋壓龍餘的實力,那根本就沒必要跟大晉來這一下君子之約,神宗寶庫未開啓前,不跟大晉起衝突,只要有她挑頭,五大聖地必然會奮起反晉,屆時跟新月神教一聯合,大晉想要順利南下,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正因爲她的實力還不夠,或者說她還在等什麼東西,所以纔要跟大晉達成神宗寶庫的約定,可與此同時,她又怕五大聖地因新月神教的原因,反晉士氣受挫,所以才先來了一場揮手斬龍餘,後又當衆拂晉帝臉面的戲碼。
既然新月神教也是鐵了心的反晉,那侯玉霄這心裡,可就真的舒服太多了,沒辦法,大晉的勢頭實在是太盛,缺了一個新月神教沒什麼,關鍵是怕新月神教倒向大晉,一旦要是這兩家合作,那五大聖地、武威王,還有他河西,恐怕就都沒戲了。
侯玉霄心情稍稍放鬆下來,安靜了片刻後,擡頭又凝視着四人,神色鄭重道:“那接下來,就是最重要的問題了……”
四人似是也意識到他想問什麼,神色也變得凝重起來。
“大晉跟五大聖地,我河西,該怎麼選!”
………………
侯玉霄拋出這個問題之後,整個昭陽縣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別說侯玉成、侯玉傑、侯玉靈三人,就是最有主意的侯玉端,也一下子陷入了沉思,久久都沒有開口。
這道難題,與以往侯氏面對的任何一次選擇,都不一樣。
昭陽之亂、銅陵之亂、河西三府、河東之戰、南疆之戰,甚至是最近的建業府之戰,此前侯氏面臨的種種選擇,對比眼前的這一道選擇題,可以說,都是小巫見大巫。
雄視天下的大晉聖朝,傳承數千年的五大聖地,選那一方都意味着徹底得罪死另外一方,對當前的河西而言,一旦投錯了陣營,那都不亞於一場滅頂之災。
關鍵是,投入了相應的陣營,他們也會攪和到這一場事關天下格局的戰爭之中,屆時再想如以往那樣,作壁上觀,那就是癡人說夢,稍有不慎,那就是前面這些年來的侯氏辛苦經營全都化爲烏有,所以,容不得半點馬虎。
“大晉和五大聖地,目前都還算剋制,只派了一小部分細作在河西打探消息,我只處理了一部分太明目張膽的,而且爲了不讓他們起疑心,兩方都各自處理了一批。
如大哥所說大晉現在已經開始在籌劃南下,那五大聖地那邊,肯定也會緊隨其後,派出大量人員甚至是高手,日夜緊盯河西這邊,嚴防大晉渡江南下,我雖不知侯氏到底要作何選擇,但可以預見的,是這種平靜日子不會太短,如果不趁早做出選擇,等兩方都劍拔弩張逼上門,咱們恐怕哪邊都討不了好!”
出人意料的,這次是侯玉靈率先開口,只是,她並沒有給出答桉,而是給了四人,一個趕緊下決定的建議。
下侯門一直是由侯玉靈統領,河東跟大晉,明裡暗裡在河西有多少密探,她肯定是一清二楚的,給出這樣的建議,自有她的考量,四人聞言眉頭都微微一蹙,心裡也升起了一絲濃濃的緊迫感。
侯玉霄環顧着四人,眼神微微閃動。
實際上,他的心裡是有答桉的。
但畢竟,侯氏不是他一個人說了算,也不可能由着他一人的意思前進,眼下的選擇,事關家族生死存亡,他要考慮的也不止是自己一個人,退一萬步說,即便不管其他人,眼前侯玉成四人的意見,他是必須要考慮到的。
他要是一開口,四人肯定都會同意,這是侯玉霄,作爲大哥作爲家主的自信,但恰恰是這樣,他纔不想先開口,而是想先聽到侯玉成四人的想法。
“你們,都沒有答桉?”
“大哥,沒那麼快!”
侯玉端一開口,侯玉霄還以爲他要表態,結果聽到的並不是他的想法,而是一句沒那麼快,他頓時有些疑惑。
“什麼沒那麼快?”
“大晉在禹都本就有豫樑皇的百萬大軍,對琴劍山莊動手即便兵力不夠,也只需從北地三州調兵,跨過臨滄道便可支援豫樑皇,東進對他們來說更加簡單;
南下則不同,他們目前南下只有通過雲瀾古江中段,即便有漕幫襄助,他們也要先解決陸氏,再來爭取咱們河西,而且還有最麻煩的渡河,相比南下,他們肯定會優先開啓東進之戰,我們應該還有時間考慮,你剛剛的那個問題!”
侯玉霄面色微微一沉,侯玉端說的這些他當然明白。
問題是,還有多少時間呢?
看到侯玉成四人躊躇的面色,他也知道,這麼重大的選擇想讓他們立刻就給出答桉,還是不太現實,思忖了片刻,還是微微嘆了口氣,輕聲道:“既然如此,那就再給你們一點時間,不過,大晉跟河東,應該馬上就會有動作了,所以留給咱們考慮的時間,沒有多久了!”
“大哥,直接聽你…………”
侯玉成的話沒說完,自己就意識到了什麼,沒往下說。
其餘三人都心照不宣的對視了一眼,微微搖了搖頭。
他們心裡都明白,侯玉霄要是打算直接作出決斷,那就不會如此慎重的詢問他們的意見。
既然問了,那他們就要給出選擇。
只是,這個選擇,確實很難決斷。
“老五加緊擴軍,老二負責五行天中的大軍操練,老四嚴防其他勢力對我河西的滲透,三娘隨時緊盯河西周邊情況,尤其是河東的五大聖地,還有北地大晉的消息,有異常情況隨時稟報,大戰不遠了,趁着最後這段時間,開足馬力提升家族的實力,等真打起來,可就沒機會了。”
“是,大哥!”
“行了,你們都去吧!”
看着四人相繼告辭離去,侯玉霄微微一嘆。
仔細回想一下,此前家族遇到的大多數危機,他一直以爲自己敢親自拍板,原因在他一貫自詡的審時度勢,能從危機中看到機遇的超前眼光與謀略本事,可如今看來,那只是因爲,沒有遇到過像眼前這種事關生死存亡的重大時刻而已。
他心裡有決斷,即便知道侯玉成四人會毫無保留的支持自己,可他還是不敢拍板,原因就在於,這一次,他並沒有以往的那番自信,他自詡的超前眼光與超強謀略,這一次並不能給他必勝的信心,換句話說,無論是投靠大晉還是投靠河東的五大聖地,他都沒有畢生的把握。
說到底,他還是在害怕…………失敗!
即便已經贏過了那麼多次。
他這一次,還是害怕。
畢竟,這一次的失敗,可能就意味着…………死亡!
爲什麼?
爲什麼自己這次,會變得這麼優柔寡斷?
腦海中突然莫名其妙的浮現出司空月那張澹然臉蛋,侯玉霄頓時雙拳握緊,眼中付出一絲陰翳,心頭也積壓了一層厚厚的陰雲。
“這算是,又被那女人給拿捏了一次吧…………”
眼下想繼續增持河西的籌碼,就必須要讓新月神教下場。
只要新月神教一下場,河西就從二選一變成了三選一,而且新月神教反晉的立場雖然很鮮明,但它跟河東五大聖地又不齊心,在這中間,河西又可以扮演一個重要的角色,可以說,只要新月神教一下場,河西的處境,立刻就會變好。
但問題是,想讓新月神教下場,他就必須要幫司空月開啓神宗寶庫,這不知不覺又被司空月牽着鼻子走,而且開啓神宗寶庫之後,誰知道,司空月會得到什麼,還有其他聖地又會得到什麼,最關鍵的是,寶庫開啓,現在的自己,能從這些聖地之主的手上,搶得到什麼呢?
難不成,自己這一輩子都要被司空月牽着走;河西在這些聖地面前,也永遠翻不了身,最終,要不是消亡在大晉一統神州的霸業之中,要不就是被河東五大聖地反晉時,順手給滅掉麼?
他們五人奮鬥了這麼多年,創下的侯氏基業,這偌大的河西之地,與今天超然的地位,全都付之一炬,拱手送人,這是他,想要的下場和結局麼?
侯玉霄獨坐昭陽宮中,身上的氣息愈發狂暴混亂,臉上的神情也越發陰鷙,身後的魔猿武靈若隱若現,彷若有一絲絲輕微的嘶吼聲傳出。
他緊握雙拳,直接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絕對不行!”
侯玉霄勐地呼了一口氣,好不容易將自己心中的情緒平復了下來,轉頭看向身後,輕輕揮出一道氣勁,打在了牆壁上一座懸掛的燈臺之上。
卡…………
那燈臺被擊中,發出一聲脆響往後一倒,牆壁頓時露出了一扇兩米高的暗門,暗門之後又一條長長的漆黑通道,侯玉霄緩緩朝着裡面走了進去,又隨手帶上了暗門。
………………
上天似是知道河西要發生什麼大事。
新禹歷1332年十月二十,一場狂風暴雨倏然而至。
河西雖已經脫離雍州,但畢竟還算是雍州板塊,雖有一座望龍山,可大部分還是平原地帶,大雨連着下了兩天,瞬間就淹沒了許多地勢低窪的地方。
人們起初還以爲,頂多也就會持續了兩三天,沒成想這場雨一直就這麼下着,不停了。
十月二十二…………二十三…………二十四……二十五……
下到第五天的時間,河西的百姓,才真的開始慌了。
尤其是最靠近通天河的龍驤郡泗水縣全縣被淹的消息,傳開之後,龍驤郡城外加凌源、野陰、照玉、沙陽四縣的五百多萬百姓,瞬間全都慌了神,百姓開始大面積的向西邊的昭陽府城逃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