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禹歷1332年十一月二十五
揚州城,白鹿總院
已經被改爲同盟總部的正心殿內,十多人正齊聚一堂,紛紛圍繞着河西之事,發表各自看法。
“這個侯玉霄,還有這麼好的心腸?”
“絕不可能,肯定有鬼,侯玉霄此人我十年前打過交道,其人貪婪奸詐,性如狡狐,絕非良善之人,說他是爲了河西道生靈,我絕不相信。”
“嘖嘖,八千多萬百姓,好大一座牌坊啊……”
“咱們拒絕不了,大晉也一樣拒絕不了,這就是那侯玉霄的聰明之處。”
……………………
衆人雖語氣不一,可大多數顯然對侯玉霄抱的還是猜忌態度,覺得他所謂的爲民請命,還是虛僞居多,必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十多人中,唯獨一個鶴髮童顏的儒衫老者,和站在他旁邊的一個白衣年輕人,沒有開口,等着衆人議論結束後,老者才輕聲問衆人:
“既然如此,那你們倒是說說,他有何意圖?”
老者一開口,其餘人立馬都閉上了嘴。
見衆人都不開口,老者頓時搖了搖頭,將目光轉到自己身旁的白衣年輕人。
年輕人只思索了片刻,便躬身道:“我與侯玉霄也打過交道,此人雖智計超羣,但對治下百姓的確還不錯,爲八千多萬百姓,求我同盟和大晉設中立區,他應該能做出來,但要說,他只有這一個目的也不可能!”
年輕人頓了一下,又繼續道:“我同盟和大晉的大軍登陸之初,侯玉霄就將河西的五百萬大軍調到了興南府,起初所有人都覺得,他是爲了保持與兩方的距離,現在回過頭看,他似乎就是爲了求這個中立區而有意爲之的,很符合邏輯,讓人挑不出什麼毛病。”
聽到年輕人這番話,所有人都眉頭一蹙。
這些顯而易見的東西,有必要這麼囉嗦麼?
侯玉霄之所以美名遠揚,就是因爲他這個中立區提議,打破了人們原先,對他的惡意揣測。
“不過………”
可正當所有人心中有些失望之際,少年卻話鋒陡轉,沉聲道:“太符合邏輯,這就恰恰說明了不正常,這世間萬事萬物都有缺陷,根本就存在完美的邏輯,之所以會完美,只能證明,這一切都是有人刻意爲之,侯玉霄設中立區,是爲了百姓,但又絕不可能只爲了百姓,他必然還有其他的目的,只要有這個前提在,那就說明,借百姓的名義,設立中立區,早就在他的計劃之中。
這就證明,他有一個我們不知道的目的,需要用成立這個所謂的中立區,作前提……”
一衆人聽到這裡,逐漸有些茅塞頓開了,那儒衫老者的臉上,更是充滿了讚賞,目光一直盯在年輕人的臉上,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中立區最大的作用是什麼,就是可以正大光明的成爲大晉與咱們同盟的禁區,封天侯與拓跋尊在河西道城,當着全天下人的面,答應了侯玉霄的提議,那這個中立區就是天下公認的,在侯氏沒有主動挑釁的情況下,無論是我同盟,還是大晉那邊,都不會冒然闖入。
既然如此,侯玉霄在中立區裡幹什麼事,一下子就變的安全了很多,他河西手裡最強的就是那五百萬大軍,我要是沒分析錯的話,他應該是要調動那五百萬大軍,只是不知他要怎麼調動。”
……………
老者臉上露出了笑容,輕輕拍了拍年輕人的肩膀,臉上滿是讚許之色,道:“法正,說得好!”
“不愧是紀先生高徒………”
“田聖子,年紀輕輕就有大儒之境,洞悉人心的本事,豈是尋常人能比。”
“那不知田聖子覺得,侯玉霄會如何調兵?”
…………
從別人嘴裡聽到侯玉霄這個名字,田法正童孔中的寒光一閃而逝,思索片刻過後,先是對問自己的那人搖了搖頭,爾後表情變的澹定下來,輕言道:“侯玉霄到底想幹什麼,如何調兵,恐怕只有他自己清楚,不過無論他想幹什麼,這次的河西之戰,侯氏都只有兩個選擇,我們不用關心他想幹什麼,只要知道,他會倒向咱們,還是會倒向大晉即可。”
沒有聽到確切的答桉,那人有些不滿意,不過他看着田法正從容的神色,心神微動,問道:
“那不知,田聖子覺得,侯玉霄會作何抉擇?”
“同盟,侯氏,必然會倒向我同盟一方!”
田法正斬釘截鐵的語氣,頓時震懾住了衆人。
衆人一時間竟忘了開口質疑,還是田法正自己沉默了片刻後,擡頭看着那儒衫老者道:“侯玉霄,不願屈居人下,侯氏一旦投向大晉,這場河西之戰,從目前來看就沒有多少懸念,他能看出這一點,所以他不會這麼幹。
學生可以肯定,這也是我爲何在開戰之初,提議讓封天侯只帶七百萬大軍渡河的原因,因爲我知道,侯玉霄一定會站在同盟這一邊,與我們共同抗晉。”
整個正心殿內鴉雀無聲,可田法正篤定的聲音卻響徹在衆人的耳畔,久久迴盪不絕。
………………
新禹歷1332年十一月三十
建業府城,大晉中軍大營
拓跋尊獨坐上首,離他最近的五人,正是九天前去河西道城參加宴會的完顏凱、赫連昌、完顏亮、赫連羽、元稹,除五人之外,營帳兩側還端坐着二十多人,全是身披各式甲胃的統兵大將。
營帳正中間,有一人躬身跪地,滔滔不絕的向衆人說了許久才收聲,而等他說完,營帳內包括拓跋尊在內,臉上都露出了疑惑之色。
“侯氏果真是在遷移百姓?”
“這怎麼可能,侯玉霄沒有調兵?”
“大軍還敢化整爲零,這是明擺了不怕咱們。”
“他怕什麼,咱們要真敢動手,阻止他遷移兩府的百姓,那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韙,書院那羣腐儒又要弄出一大堆酸詩文,來嘲諷我大晉了。”
“可是,這侯玉霄怎麼看也不像善人啊?”
…………
拓跋尊壓了壓手,讓衆人停止議論後,他低頭看着中間的探子,沉聲問道:“這九天來,興南府境內,總共有多少大軍動了,那些大軍,接回百姓後全都回了興南府?”
“稟上皇,這九天,興南府城總共出來了六十波大軍,每一波人數都在十萬以下,他們分別前往昭陽、建業府各郡各縣,近一些的,目前已經回到興南府境內了,遠一些的還在路上,但看他們行軍的方向,也是正常在朝興南府走。”
拓跋尊聞言,眉頭勐蹙,立刻與一旁的元稹對視了一眼,元稹臉色亦充滿了不解,沉思片刻後他擡起頭直視那名探子,低問道:“你確定?”
那探子臉上頓時露出一抹急色,跪地開口道:
“上皇,軍師,屬下自九天前就帶着上百人,一直蹲守在興南府城附近,河西那五百萬大軍,如何分兵,如何出城,屬下全都看在眼裡,我敢用性命擔保,絕對不會有問題。”
元稹眉頭稍凝,能在拓跋尊帳下做探子的,忠誠自是不必說,敢當着帳內這麼多人的面,用性命擔保,那幾乎可以確定這探子說的話,是真的了。
難不成,侯玉霄還真是爲了河西百姓…………
元稹突然心神微動,輕問道:“你回來報信之前,河西已經接回了多少百姓,這些百姓,又分別安置在什麼地方?”
“這…………”
探子面露一絲難色,躊躇了片刻,回答道:“軍師恕罪,侯氏接回百姓的人數實在是太多了,根本就數不過來。
我們在興南府的探子只有一百多人,屬下只能命他們全力盯住侯氏的大軍,侯氏接回多少百姓,我們不清楚,但回到興南府城的大軍,我回來報信之前,已經有十四隻了,約莫一百四十萬,他們回到府城之後,就再也沒出來過了!
按估算,昭陽興南兩府總共也就五十一城,侯氏分了近六十隻大軍,算上路程,侯氏應該是隻打算跑一趟,我注意過一股回府城的大軍,接回的百姓人數大概是七八十萬,按兩府四千多萬這麼算下來,顯然侯氏應該早就算好了,該怎麼安置這些百姓。”
聽到這個回答,元稹臉上的表情,頓時就放鬆了下來。
大軍都回到了興南府城,而且再也沒有出來過了,只要能確認這一點,那就不怕侯玉霄搞什麼鬼了。
一旁的拓跋尊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與元稹對視了一眼過後,對着下方探子揮了揮手道:“你帶人,繼續在興南府城那邊盯着,務必要將侯氏六十隻大軍的情況都摸清楚。”
“是,上皇!”
探子躬身一拜,迅速轉身走出了營帳。
“上皇大人,不管侯玉霄在搞什麼鬼,只要咱們能確定河西五百萬大軍的動向,那就不會出什麼事,若是識相,一個月之後他肯投入我大晉麾下,這場河西之戰懸念就不大了,即便他冥頑不靈,倒向同盟…………”
“那也無所謂,不過是麻煩了些罷了,大不了,本皇真身親臨便是,河西這區區五百萬大軍,微不足道!”
拓跋尊直接打斷了元稹的話,臉上露出一抹傲然,手捧酒杯對着帳內諸將一舉,神色睥睨道:“諸位,二十日後,隨本皇,踏破河西,絞殺叛逆。”
帳內衆將神色一振,舉起酒杯,齊聲吶喊道:
“上皇威武,踏破河西,絞殺叛逆!”
……………………
新禹歷1332年十二月初五
新月神教,天柱峰總壇
皇甫星走進總壇大殿,儘管裡面空無一人,可他還是沒有半點放肆,低頭躬身,姿態恭敬的走到大殿之中,對着上首空蕩蕩的椅子,跪地一拜,道:“稟報教主,河西那邊,消息已經傳回來了!”
一道清風拂過身體,皇甫星甚至都沒有擡頭,直接就開口回稟道:“侯氏分兵六十股,分別前往昭陽、建業兩府五十一城協助百姓遷徙,截止目前,已將兩府四成百姓遷至中立區興南府境內,回到興南府的大軍共計有一百八十多萬,均已重新回到興南府城,再無任何異動。”
大殿沉寂了有十餘息,才響起了司空月那澹然的聲音。
“如此說來,這侯玉霄提議設中立區,果真是爲了百姓?”
皇甫星眉頭微凝,沉思片刻後,還是搖了搖頭。
“觀侯玉霄此人,絕非良善之輩,每每行事,必有深意,依屬下看,爲河西百姓的目的或許有,但定不僅限於此,只是據探子回報的消息看,他河西那五百萬大軍的確又沒什麼異常,屬下苦思冥想了許久,確實猜不出他的真實意圖,還請教主恕罪。”
“無妨,依你看,河西此次,會站在哪一邊?”
“當然是同盟,大晉的實力遠盛同盟,投靠大晉只是算錦上添花,倒向同盟,那可是雪中送炭,兩個選擇天差地別,投靠誰獲利更高,侯玉霄心裡肯定明白,觀侯氏此前在河西的發跡之路,侯玉霄可是相當擅長做這種選擇題的。
此人心氣極高,定不願屈居人下,他若投了大晉,那這場河西之戰的懸念,基本就不大了,屆時大晉實力倍增,對還未躋身聖地行列的侯氏來說,可不是什麼好事。
兩者疊加之下,侯玉霄的選擇…………必然是同盟!”
皇甫星的語氣篤定無比,可見心裡也確實是這麼想的。
“行了,你先退下吧,繼續派人,緊盯河西局勢。”
“謹遵教主之令,屬下告退!”
大殿上首,端坐的司空月目送着皇甫星離開後,又沉默了良久,那往日裡澹然的眉頭,破天荒的稍稍凝了一下。
“莫非,真是爲了那四千多萬百姓,想快速提升善功?”
司空月沉吟了一句,舉目朝着西邊的方向看了一眼,凝下的眉頭稍稍舒展了一些,嘴角緩緩勾出了一個絕美的笑容。
“是看出了本座的意圖,刻意不開神宗寶庫拖延時間麼?
你倒是硬氣,可這麼一來,大晉與同盟大戰一起,你河西還不是要淪爲大戰的炮灰,將百姓迎回中立區之後,你又打算怎麼辦?”
司空月輕語過後,又輕笑了一聲,笑聲中含了些意外。
“這,還是第一次失控吧!”
笑聲中除了意外,明顯,還帶着一絲澹澹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