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淵雲如今不過二十有五,一身錦衣,他雖然是個凡人,靠着父親和兄妹卻也有好日子過,生了三子兩女,開枝散葉。
李淵雲在淵字輩靠後,看上去卻有三十多,和修煉多年依舊十五六歲年華的兄妹們相比,他老得太快,以至於下人不再叫他公子,而是叫他老爺。
上首的李通崖面色蒼白,看着自己這個嫡親長孫抱着木匣呆呆地跪着。
老人雖然生機萎靡,眼睛卻依舊銳利,越發熠熠生輝起來,目光在李淵雲光滑細膩的手上停留了一陣,默然不語。
這雙手潔白短粗,不曾舞刀弄槍,如今就連年少時握筆留下的繭子也沒有了,顯露出肉食者的華貴細嫩,李通崖眼中閃過一絲失望,沙啞地道:
“雲兒,你上來。”
李淵雲在這個大父面前如孩童般謹慎懼怕,抹了抹臉上的眼淚,小心地挪上去,跪在李通崖的膝下。
李通崖仔細地看了看他,只在他眉宇間發現些鬱郁不得志的憂鬱,其餘什麼血氣怨氣也未曾見到,這才道:
“待你爲你父親服完喪,去坊市打下手。”
“是……”
蕭歸鸞仔細講了,引得李淵蛟哈哈一笑,答道:
“你收着吧。”
唦摩裡年紀見長,人也囉嗦起來,細細碎碎地講了一堆田家和山越貴族的小事,李淵蛟仔細地聽完,點頭將其送下山。
“自巫山破沒,諸修瓜分山越,各自建立了什麼西山越,什麼山越國,我這東山越沒有一家放在眼裡,這幾個山越築基分明是不把主家放在眼中!兄弟我心中始終煩躁着。”
“你雖然修爲高,卻不得那劍認可,只好委屈當個公子,淵平體弱多病,偏偏劍術通神……”
唦摩裡如今不過練氣三層的修爲,他用雜氣練氣,自然修爲進展緩慢,被李淵蛟輕易超過,心中微小的心思早已熄滅,如今聽了這消息,竟然是與有榮焉,目光爍爍,喜道:
“好!”
“這!”
李淵蛟只是靈識一掃,幾個匣子之中的靈物便一一浮現在心頭,這幾個山越築基都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給的靈物也不過練氣級別,多少意思一下而已,將匣子收起。
蕭歸鸞如今也有胎息巔峰修爲,她修煉的是蕭家嫡脈的養輪法,乃是四品的法訣,比李家的要好出一品,修煉起來自然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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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祖……”
一衆小輩皆應了,李通崖只負手而立,緩步走出院外,踩着李項平當年鋪下的青板路,一步步往眉尺山洞府而去。
“好歹也坐了十多年的王位了。”
“兄弟說笑了。”
李家第一批族老也接連過世,日日都能聽聞喪事,李家人也早已經習慣,少則半月,多則數月,草草就結束了,已經到了收穫靈稻的時節,忙碌得來不及悲傷。
李淵蛟應了一聲,唦摩裡差點連杯都捏不住,喃喃道:
“縱使是摩訶轉世又豈是築基能敵的……劍斬摩訶…名震徐越…老祖…老祖真真乃神仙人物!”
李淵蛟將那玉盒雙手奉上,被李通崖輕輕推開,老人疲憊極了,還是流露出一點笑容,答道:
“是摩訶轉世。”
看着唦摩裡下山,乘着山越王的儀仗緩緩遠去,蕭歸鸞這才從屋中娉婷而至,丹鳳眼輕輕眨動,笑道:
“這唦摩裡也沒有傳聞的那樣不堪。”
言罷取出幾個匣子,木質玉質兼有,在桌面上一一排開,唦摩里正色道:
“這些賀禮我一一帶來了,可不敢有半點私吞的意思。”
“誰知前幾日這幾個山越國紛紛派信使前來見禮,恭恭敬敬,我說是怎麼回事,原來是老祖劍斬摩訶,威鎮徐越了!”
李淵雲不敢多說,低聲應了,抱着木匣退下去,李通崖將晚輩們的面孔一一看過去,溫聲道:
“這傷勢雖重,我還能撐幾年,若是能尋些鍾乳玉液一類的靈物,便能再多苟延幾年,你等不用當心,放手施爲。”
“休要特地爲我尋什麼藥,更不要動那血祭的心思,凡事多想想自己。”
李淵蛟輕笑一聲,笑盈盈地盯着他的眼睛,答道:
“確有其事。”
唦摩裡的表現本在李淵蛟的預料之中,隨着慕名而來或是途徑李家賀喜的修士涌進黎涇鎮,不止是這個山越王,李家治下幾個望姓無不是歡欣鼓舞,與有榮焉,倒也是個意外之喜。
李淵蛟面不改色,笑盈盈地一同舉杯共飲,唦摩裡神情激動,咋咋呼呼地道:
“自是不信的。”
“喔。”
烏塗山上鳥雀啁啾,新打磨的石凳石椅擺在庭院之間,李淵蛟一身素衣,在石桌旁靜靜坐着,手中的玉杯一放,輕聲道:
“倒是許久不見表兄了。”
“那羣胎息雜氣的散修最愛傳聞,這你也能信?”
“是!”
東山越。
蕭歸鸞輕笑一聲,挨着他坐下,柔聲道:
“蕭家也派人來過來,我那幾個家中熟悉的姐妹可是驚歎不已,傳聞千奇百怪,說是我家以劍道相承,家中有把仙劍,拔出此劍之人方可成爲家主。”
唦摩裡本來還掛着一臉輕鬆的笑意,想着從李淵蛟處聽到真相,聞言如遭雷殛,頓時坐直了身子,難以置信地道:
“那…那可是摩訶?!”
幾個晚輩在院中上前安慰了李清虹,商量了一番李玄嶺的喪事,終究還是各下山忙碌起來。
下首的中年人哈哈一笑,面色黝黑,頭頂玉冠,身披長袍,兩眼微微帶着紫意,笑道:
“我倒是聽聞一事,說是老祖在邊燕山劍斬摩訶,成就劍元,這傳聞飄得滿天亂飛,許多人來託我問一問兄弟你……”
夏去秋來,雨水稀少起來,李玄嶺的喪事在山上簡單辦了,院上的白綢只掛了幾月,隨着李淵雲前去坊市,李清虹鎮守玉庭山,白綢迅速取下,一切從簡。
李淵蛟將桌上的玉杯收起,對待妻子要溫柔得多,輕聲道:
“他時刻盯着田家和山越貴族,算是件好事。”
他輕輕站起身,解下腰間青鋒,將青尺劍掛在主位上首,這青鋒溫養多年,自成靈性,一脫離他的大手頓時不捨地嗡嗡作響,搖擺不定,李通崖回過頭來,有些不放心的囑咐道:
蕭歸鸞卻低着眉,溫聲道:
“家中一向忌諱老祖或是傳承有關的傳聞,向來被族正院把持得死死的,如今這事卻甚囂塵上,叫我有了疑惑。”
“你說。”
李淵蛟的笑容慢慢消失,回過頭來看她,見她眼皮顫了顫,用那雙丹鳳眼來看他,兩人對視幾息,蕭歸鸞平靜地開口道:
“老祖…身體可還康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