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姓魔修見張懷德的模樣,心中也不曉得此人到底有多少本事,暗自思:
‘都是從狄紼老祖那領了命就來的,也不知道這傢伙到底有什麼手段,只是看老祖的模樣,這傢伙多半還有些背景,興許有什麼破敵之法吧!’
只好咬咬牙,雙掌一推,白氣涌動,硬生生吃下李清虹叱聲放來的雷符,兩掌之間發出泯滅碰撞的刺耳聲音,像是抓着了個燙手的山芋,吃力推開。
“轟隆!”
李清虹這【紫符元光秘法】可以說是李家當前最高品階的法術了,三宗七門對法術管控尤爲嚴苛,李家除卻此法再無入了品相的秘法,此時在裘姓魔修面前爆開,紫電激盪,白煙四起。
“啊!”
這魔修痛呼一聲,兩手焦黑,還未來得及緩過氣來,煙塵之間復又升起一道明亮劍光,往他脖頸上抹去,裘姓魔修卻不得不以手相抵。
“噗呲。”
他那法術被李清虹的雷符所破,【青尺劍】又是築基法器,劍光一閃便削下來五根手指,各自落下去,頓時血流如注,雙目赤紅,叫道:
“孃的張懷德!!我裘籍不陪你玩了!”
這頭的張懷德手中的光彩越來越濃厚,李淵蛟手中已經扣下族中僅存的築基符籙,另一隻手也勾連【青尺劍】,死死地盯着張懷德。
隨着李淵蛟的目光投來,張懷德只覺得眉心刺痛,面色沉靜,渾然不懼,冷聲道:
“鼠輩!且讓你見識見識我魔修秘法!”
此言一出,幾位魔修都是一陣振奮,只等着他出手,便見手中血盈盈的法鏡高舉,身側浮現出五枚玉環,張懷德沉聲道:
“上昊垂憐,傳道十方叢林,下冥幽幽,問法四海太虛…【嶺血御虛遁法】,敕!”
言罷手中的法鏡閃動,身形化爲一血色流光,不過拳頭大小,拖着長長的紅色尾翼,瞬息迅速遠去了。
場上頓時一片寂靜,一衆魔修連罵娘聲都叫不出來,被李家外姓衆人圍攻那魔修早就想着逃跑,又深知張懷德的無恥,此時反應最快。
“咔嚓!”
趁着衆人分神,這魔修覷了個空子,一錘破開最弱的田有道的法力護盾,正正錘在他胸口,一陣骨肉破碎聲。
“大伯!”
田仲青的淒厲聲音響徹,裘籍身形一動,血紅的遁光流淌,硬是頂着李清虹的雷光法術不散,往着與張懷德截然不同的方向飛去。
李淵蛟兄妹自然不肯放過,駕風去追,不曾想裘籍這一飛正正撞上持着法器的徐公明。
徐公明正圍攻眼前這魔修,本遊刃有餘,見着裘籍駕風逃過來,眼前一亮,心道:
‘且阻他一阻,豈不是白撿的功勞!’
於是徐公明驅使法器來阻,他本是個使刀的,只是家中無此道,連刀氣都不曾練成,催使那胎息法器【青烏刀】飛過來擋。
裘籍大怒,不曾想昔日一巴掌能打死的螻蟻也敢在自己面前放肆,喝道:
“螻蟻安敢!”
當下頓也不頓,噴出一股白氣來,如煙如霧,頃刻之間就將徐公明的胎息法器吹了個七零八落,那股白氣傷了他的法器尚有餘威,破開他的護體法力,打在徐公明臉頰。
血肉消彌之間,徐公明連腳下的風都架不住了,嗚呼一聲落下去,竇夫人不得不抽身過來,連忙將他接住,替他化去臉上的邪氣。
李家兄妹顧不得太多,乘着風追過去,這頭的安鷓言被張懷德打得憋屈,此時得了空,回身去截那持錘的練氣初期的魔修。
他與田有道相交甚厚,此時亦是眥目欲裂,罵道:
“狗賊!”
安鷓言練氣八層修爲,一掌便把他逼回去,一時間有了壓倒性的優勢,這魔修連風都駕不起來,一巴掌被打得吐血。
“轟!”
衆人合力,三兩下便將這魔修打成了肉泥,又扔了幾道火術上去,燒成一地焦黑的碎片。
田仲青已經落下去把大伯抱起,田有道早已經沒了氣息,胸口血淋淋溼漉漉,面色鐵青。
這一錘正敲在他心口,打得他兩眼暴突,眼周紫盈盈,外加摔下去的時候又斷了不知道多少骨頭,往日古板的老人如今軟塌塌地癱在侄兒懷裡,血流滿地。
另一頭圍攻空衡的其中一人叫道:
“阿幹,姓張的跑了!”
“孃的,俺們也撤!”
這兩兄弟本就是出功不出力,與空衡僵持着,這頭還有空對着空衡告罪,各自逃命去了。
最後一名魔修章牧童最爲倒黴,才駕起血風,瞬間被唦摩裡的雷光擊落,他哪裡有裘籍的魔功深厚,兩三次飛不起來,李家衆人一擁而上,各自放出法器。
各色的法器和法術蜂擁而至,被他的手中的紅釉珠的法術紛紛彈開,好在唦摩裡遊走在外圍,時不時擊落章牧童的血風,讓他逃脫不得。
章牧童只比那練氣魔修多了堅持的幾十息,垂死掙扎打傷了三兩人,便被肢解成數塊,火燒雷劈,不多時便死透了。
一衆人各自落定,李淵蛟兄妹這才駕風歸來,李淵蛟面色陰沉,兩手空空。
這裘籍果決非常,一路遁逃一路祭獻各類秘法,從心肝脾肺到手腳眼耳,兩人的雖然有《越河湍流步》,相較之下這身法更善於騰身躲避,硬生生被他逃出一條生路來。
隨着離家越來越遠,兩人懼怕有伏,不敢再追,默默駕風歸來了。
“大人…”
衆修皆負大小傷勢,李玄宣與田仲青傷得最重,前者在猴兒的扶持之下面色還過得去,後者只抱着田有道的屍體,低頭垂淚。
徐公明早已經昏迷過去,半張臉只剩下白骨,看上去頗爲怖人,裘籍受了傷,徐公明的法器又替他擋了一擋,故而除了毀去容顏,不曾受太重的傷。
客卿之中李七郎與安鷓言受傷最輕,正在原地看護,徐公明昏迷不醒,竇夫人抱着更顯老態的李玄宣,倒像是女兒與父親。
“田長老身隕了!”
各人各自盤膝療傷,蕭歸鸞迎上來軟語說了一句。
舅公田有道像攤爛泥似地軟在地面上,李淵蛟緊了緊袖口之中的築基符籙,不曾去看田仲青的表情,只讓李清虹上去安慰了,自己抱着劍站着。
直到過了小半個時辰,天色微微昏暗,李七郎已經收拾好兩個儲物袋送到李淵蛟手中,衆人上前安慰了田仲青兩聲,留下他一人獨自靜默。
空衡拎着禪杖默默的走上來,銅色的環叮噹作響,李淵蛟滿心的感情複雜至極,對他的猜忌還未擺脫,眼皮子一耷拉,只開口道:
“多謝比丘出手相助。”
空衡微微搖頭,走到了田有道軟成一團的屍體旁,默默唸了兩聲,好似在爲他超度,田仲青猛地擡起頭來,爆發似地嚎出兩句哭聲,罵道:
“狗禿驢…喪門星!死遠些!”
空衡不急不怒,退開數步,朝向李淵蛟,溫聲道:
“小僧會在湖邊小島處修行,族中若有所需,大可來到島上來尋。”
於是駕風而去,餘下衆人,沉默片刻,一一告退,赤紅色的夕陽與地面上的血交相輝映,李清虹柔聲安慰幾句,田仲青亦抱着田有道起身,向着李淵蛟告罪一聲,駕風離去。
林中只餘下李家核心幾人,李淵蛟孤身站着,李玄宣咳嗽兩聲,抹去嘴角的血跡道:
“抉擇權衡本無錯處。”
李淵蛟輕輕點頭,攥緊了手中青白一色的【青尺劍】,答道:
“孩兒曉得,我執此劍,當以族中利益爲重,受垢受怨也是應當的。”
……
田有道是田芸之弟,李玄鋒與李景恬的舅舅,在李家也是輩分高的老人了,難得突破練氣,終究是死在魔修之手。
喪事一切從簡,席上除了李家嫡系與田家衆人,其餘的賓客並沒有多少悲傷,甚至有幾家覺得慶幸。
此戰留下兩個魔修,更有一人是練氣中期,利益豐厚,諸位練氣都仰着頭望着,心中激動,哪裡還有哀悼的心思。
黎涇鎮,中殿。
中殿是家主李淵平的治事之處,也是整個李家世俗權力樞紐,初建成時還是些模樣,如今已經用了多年,臺階青磚上都有磨損的痕跡。
李家有一項貪榮享樂的罪名,李淵平一直不曾去修繕,將就着用了,今日上首的卻是李淵蛟,披着白衣,面前放着兩個儲物袋。
尋常練氣修士身上的靈石不過十枚左右,總共的身價也就三四十枚,而這兩個魔修單單繳獲靈石就有四十六枚,李家的流動資金要拿出這麼一筆靈石都有些吃力。
當日參戰的修士有十一位,除去嫡系親眷五人,餘下五人,練氣初期的徐公明、田仲青都受了重傷,出力甚多,一人分得三枚,李七郎得了兩枚。
練氣中期的老猴與唦摩裡分得四枚,練氣後期的安鷓言得了六枚,再分了十枚作爲田有道的撫卹,剩下十八枚充了公。
幾個外姓客卿歡天喜地地上前領了,連連道謝,徐公明毀了容,看上去倒是沒有什麼頹唐氣,戴了面具遮掩,咧着嘴笑。
等到田仲青上前領了這十三枚靈石的鉅款,李淵蛟又獨自拿出幾瓶丹藥補貼了他,輕聲道:
“舅公身故,這撫卹可是獨子田榮代受了?”
田仲青已經調整過來,恭聲道:
“回老爺,田榮向來喜好凌虐婢女,還在喪期飲酒,大醉不醒,三更之時便被幾個婢女偷偷用釵子刺死,這撫卹恐怕要由嫡孫靈竅子田陵領了。”
“喔。”
一衆客卿外姓並無意外,面色都是意味深長。
田有道這個獨子不是個玩意,不但不識時務,還與多家起了衝突,就連山越王李寄蠻都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本就是田有道舐犢情深,一力保下。
如今田有道身死半月才死,已經是田有道生前多積善緣之故了,至於死得難堪不難堪,到底是誰家的手筆,就連田仲青自己都懶得去計較。
李淵蛟摸了摸鬍鬚,嘆道:
“舅公沒於族中事,留下這孤兒,那便送上山修行,此後的修行資糧主脈一併承擔了。”
“是!”
田仲青低眉應了,一衆外姓客卿紛紛退下去,傳來低低的歡呼聲,拉扯着向鎮中的酒樓去了。
一旁的李清虹看得明白,李淵蛟這一手又是補償也是試探,心中終究有些鬱氣,開口道:
“還要着人去西邊告知景恬姑姑。”
“已經着人去了。”
李淵蛟應聲,將桌案上的血氣怨氣和功法撇開,拿起那法器大錘和法器釉珠,兩者都是練氣下品的法器,前者無甚特別,可以變賣。
“倒是這紅釉珠是個不錯的法寶,裡頭的符文頗爲高深,可以放出法光護體,給後輩用用倒是不錯。”
手腕一轉,那紅珠中放出一道道赤光,一股分化消磨之力不斷流淌,李淵蛟算了算這威力,已經能消磨大部分練氣初期的法術。
“不如就叫…”
李淵蛟正琢磨着,李清虹生怕他叫出什麼紅光珠赤光珠的名字,急忙笑道:
“我見這釉珠通體以【胭脂釉】打造,裡頭又附上了各類符紋,如天邊晚霞,不如叫作【晚紅釉】。”
李淵蛟一滯,琢磨了一陣,點了點頭,答道:
“好,送去給曦峻吧。”
餘下大多是些靈物和胎息法器,也不知道是從哪兒搶的,合起來也能值個十來枚靈石,庫中的靈物和胎息法器剛好被李淵蛟變賣了一批,徑直充入庫中。
將身上的靈石湊了湊,總算是湊夠了一百二十枚,李淵蛟將其交到李清虹手中,舒氣道:
“麻煩妹子走一趟袁家。”
李清虹點頭,李淵蛟遲疑一陣,復又取出青灰色的仙鑑,恭敬地交到她手中,再取出那築基符籙,開口道:
“只恐那張懷德與裘籍圖謀不軌,在路上埋伏,還是請一趟法鑑,以防萬一。”
看着李清虹駕風翩翩而去,李淵蛟,終於長長舒了一口氣,算了算日子,取出一枚玉芽丹,喃喃道:
“即刻閉關突破練氣八層!”
於是駕風落回烏塗山,正見着蕭歸鸞笑盈盈地站在院中,擡眉望過來,李淵蛟一陣疑惑,不曾想她鳳目微眨,笑道:
“又要取個名字了!”
兩人夫妻多年,琴瑟和鳴,本就有諸多默契,看着蕭歸鸞撫着小腹,頓時明白過來。
“什麼!?”
李淵蛟失色大喜,他還是胎息修士時得了一子,之後夫妻雙雙晉級練氣,再得子嗣的機會越加小了,便不作他想,此事無非當做閨中尋樂。
不曾想蕭歸鸞又懷一子,哈哈一笑,抱着妻子親了兩口,答道:
“也不知是弄瓦弄璋,這孩子來得倒是遲。”
夫妻親暱一陣,李淵蛟心情大好,閉關突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