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淵蛟與袁成盾等了一陣,一陣妖風自南而來,山谷之中飛沙走石,天邊襲來黑色的妖霧,最前頭站着個彪形大漢,手持白色骨錘。
後頭站了幾個妖物,都是奇形怪狀,一狼一鹿,一左一右簇擁着中間那豬妖,這才落到地面上,李淵蛟藉着【玄紋瓶】加持,躲在玄霧之中,掐起法訣。
“轟!”
衆妖歡天喜地地落下,這築基大陣突然發動,四下裡升起翠綠色的光幕來,隔絕內外,這築基妖物還算好,幾隻練氣小妖頓時嚇得不輕,跌倒的跌倒,駕風的駕風,四散奔逃。
可這大陣乃是築基級別,又是玄嶽嫡系孔婷雲隨身之物,幾隻小妖頓時撞得七葷八素,袁成盾取下背上兩根短棍,從玄霧之中飛出,一聲不吭,當頭一棒敲去。
行動之間青金色的光彩流轉,顯然是仙基【伏青山】發動,他往地面上一踏,左右一棍,一棍敲得狼妖筋折骨裂,斷成數節,另一棍敲得鹿妖那顆鹿頭四分五裂,血流遍地。
‘這都是練氣祭品吶!’
李淵蛟眼看他上來就打死兩隻,生怕他繼續大開殺戒,連忙駕着玄霧靠近,伸手一捉,【青尺劍】跳出鞘來,青白劍光咄咄逼人。
袁守盾也駕風過來,兩根短棒上金光流轉,面上也浮現出細小的金色紋路,面色冷峻,一前一後砸過去。
築基豬妖身上黑霧瀰漫,嘴中說着些驚怒交加的話,運起手中的骨錘來擋,與李淵蛟的劍弧相格,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袁成盾卻不管他,兩根短棒威勢驚人,招式也很是高明,豬妖以一敵二,狼狽不堪,大嘴一動,吐出股妖霧來,瀰漫而開,去抵擋袁成盾的短棒。
“什麼粗淺的妖法,也敢拿出來丟人現眼!”
袁成盾大笑一聲,【伏青山】放出金光,輕輕鬆鬆地照開妖霧,兩棒前後打在豬妖胸膛上。
“啊!”
這兩棒金燦燦打的豬妖吐血,吃不住力,身形暴漲,眼看要化爲原形,李淵蛟還要出手,卻聽着袁成盾呼道:
“道友不必出手!成盾許久不見這樣蠢笨糙厚的妖豬了,難得有妖物見了不跑的!讓在下過一過手癮!”
李淵蛟微微一愣,笑了笑架風退開,黑霧中金光大放,這豬妖已經化爲大殿大小,一身黑毛宛若鎧甲,兩隻眼睛綠油油,看上去很是駭人。
袁成盾毫不在意,拿起短棍便打,雖然那兩根短棍在豬妖面前只如同兩根金色籤子,他卻不敢大意,使出吃奶的勁抵擋起來,口中叫道:
“是『伏青山』!老豬哪裡惹了你們袁家的人?竟然不遠千里前來埋伏我!”
豬妖同樣注意到了李淵蛟,卻全然沒有往李家身上想,畢竟如果李家要殺他,李通崖必然出手,自己早就已經在地上分爲了三五節,何必繞這麼多彎子。
袁成盾只笑道:
“我短棍錘殺了多少食人之妖?哪裡用得着得罪不得罪!”
這豬妖皮糙肉厚,跑又跑不得,被他追着打,哭嚎慘叫,吐血不止。
‘『伏青山』,果然名不虛傳。’
袁成盾拿棍的姿勢頗爲怪異,握着尾端,倒是像在拿兩根短錘,砸得砰砰作響,李淵蛟仔細地盯着他的招式,忍不住囑咐一聲:
“道友收着些力!莫要打死了!”
一頭說着,腳底的地面噴涌出青灰色的泉水來,黑色的蛇蛟盤繞而起,四下散開,去捉陣中瑟瑟發抖的練氣妖物。
‘這棍法不簡單…’
李淵蛟仔細看了看,袁成盾的棍法應該就是袁家在北方【堰羊寺宮】得來的傳承,至少四品,古樸大氣,打的這豬妖哭爹喊娘。
‘『伏青山』應是與『玉庭將』一類的仙基,能加持本體,善於鬥法…’
看了一陣,已經有淅淅索索的水聲傳來,『涇龍王』拖着幾隻練氣妖物回來了。
“一隻練氣後期,兩隻練氣前期…”
築基與練氣之間的差距大如凡人與仙修,李淵蛟隨便瞥了一眼,不再注意,倒是那豬妖嗷嗷亂叫,只道:
“本將背後是妖洞嫡系,受命前來調查,你等不要不知好歹…啊!”
它又吃了幾棍,兩眼通紅,氣勢涌動,大嘴一咧,吐出血紅色的長河來,夾雜着密密麻麻的頭骨手骨,往袁成盾身上衝去。
袁成盾毫不在意,屈指一彈,飛出一張晶瑩透亮的大皮,一卷一勾,那血色河水栽到地面上去,如同死蛇一般掙扎兩下,沒了聲響
袁成盾這頭打得盡興,一時間用上了數種棍法,豬妖已經被打了個半死,癱倒在地。
“前後不過一炷香時間…道友真是好棍法!”
李淵蛟讚了一句,袁成盾面上微微見汗,看起來心情大好,答道:
“我這仙基法力能打散妖元,他一個法術也掐不起來,肉身、法器都遠不如我,陣法籠罩上天無路入地無門,自然落得個這樣的下場。”
李淵蛟輕飄飄地落下去,將這豬妖穴脈道基封住,黑色蛇蛟涌起,把大小妖物全都捆起來,這才收起陣盤,袁成盾微微一笑,正準備告辭,兩人卻通通閉了嘴。
大陣之外正站着一男子,看上去三四十歲,築基中期修爲,身上披着件不倫不類的道袍,皮膚淺褐,兩眼如蛇蛟一般豎起,放出陣陣棕紅色的光,靜靜地盯着兩人看。
李淵蛟與袁成盾頓時警惕起來,這築基修士卻已經開口,沙啞地道:
“李家人?”
李淵蛟微微拱手,點頭道:
“閣下是?”
這男子忌憚地看了一眼袁成盾,聲音緩和了許多,道:
“山越故友…在下吠羅牙,不曉得通崖道友…如今如何了?”
“原來是吠羅牙前輩!在下李淵蛟。”
李淵蛟頓時明白過來,此人正是巫山遺留的築基修士,李家的近鄰,山越築基吠羅牙。
當年李家附庸東山越,此人正趕來,叔公李通崖藉助蕭費兩家撐起來劍仙之名威懾此人,後來又從此人手中換得寶藥,算得上有幾分交集。
自家在別人家地盤上打了好一陣子,難怪被這山越築基尋了過來,當下道歉兩句,吠羅牙擺擺手,低聲道:
“這位是?”
“蕈林原袁家,袁成盾。”
袁成盾微微點頭,穩穩地道:
“受族中長輩之命,替李家除妖…”
吠羅牙應了一聲,流露出瞭然之色,沙啞地道:
“恰好撞上道友,有一二事相商議。”
袁成盾恍然,一抱拳,答道:
“此間事了,成盾告辭。”
李淵蛟身上帶着法鑑,又摸着這山越的性子,並無畏懼之心,大大方方地放他走了,吠羅牙只道:
“通崖道友劍斬摩訶,好大威名,我雖然在這窮苦鄙陋之地,同樣有所聽聞,不知…?”
李淵蛟已經迴避過一次,見他纏着這話題不放,答道:
“老祖已經閉關。”
吠羅牙挑眉,修行了特殊功法而顯得尤爲可怖的眸子盯着李淵蛟看,怪笑道:
“畢竟劍斬摩訶,通崖道友想必受創不輕罷…”
李淵蛟微微眯眼,還未回答,這吠羅牙復又道:
“好端端惹上摩訶…想必是…那位的指派了…”
李淵蛟何等敏銳,心中如同閃電般運轉,立刻明白:
‘叔公當年,一定是扯了誰家紫府的大旗了!’
當下動色道:
“原來前輩與叔公交情不淺!晚輩失禮了”
這話聽得吠羅牙一愣,李淵蛟繼續道:
“上頭雖然庇護自家,有些命令…不得不從…”
吠羅牙在端木奎手下幹了那麼多年的髒活累活,自然深有同感,他本對李通崖很有些好感,任由着李淵蛟拉近了關係,答道:
“不曉得李通崖何時出關?我有筆買賣要同他做。”
李淵蛟道:
“前輩請講。”
“自然是殺人。”
吠羅牙頓了頓,沉聲道:
“我有一同門,喚作伏代木,築基後期修爲,在我南邊,一向關係不好。”
“近日聽聞他的道侶閉關突破築基,我只覺大事要壞了,後頭十有八九要殺我。”
吠羅牙搖頭道:
“既然他可能殺我,不如我先找人殺了他,我已經找了另一位同門,只是猶自不夠,想着請通崖道友出手,定然十拿九穩。”
李淵蛟不想莫名其妙捲進築基紛爭之中,輕輕搖頭,吠羅牙卻豎着個紅色眼睛,擺手道:
“通崖道友要是不出手,我就要棄了這地離去,今後貴族身邊蟄伏着一位築基後期的山越巫修,想必日子不會好過。”
李淵蛟擡眉看着這人,吠羅牙神色有些散漫,慢悠悠地道:
“伏代木有法器【人首山】,正須血氣祭練。”
李淵蛟輕輕出氣,問道:
“諸位…大巫,與青池宗內可還有聯繫?只怕伏代木有靠山。”
吠羅牙沙啞着道:
“我一個落魄築基,怎麼曉得這些事情?貴族人脈深厚,這事情自然要靠你李家。”
見李淵蛟低頭不語,吠羅牙神色嚴肅起來,繼續道:
“此次前來並無尋釁之意,只望貴族早作準備…我吠羅牙只是不想離此故土,咽不下這口氣,貴族可挪不得!”
這山越修士頓了頓,低聲道:
“想必道友也知曉這世道,若非有紫府庇護,築基也不過是棋子…吠羅牙實在受夠了反覆折騰、暗無天日、連山門都不敢出的日子!”
“吠羅牙修習巫術多年,自恃有幾分勇力,還請道友在那位面前多多美言,若是今後能一同共事,實在是一件美事。”
吠羅牙丟下這話,輕輕拱手,告辭離去,留下李淵蛟低頭不語,在心中苦笑:
‘何止你一人,我家也當夠了棋子!也想要一位自家紫府庇護啊!’
……
鑑中天地。
在陸江仙桌案上的玉簡已經堆成小山,石凳上也堆得滿滿當當,白色衣袍下的地面同樣堆滿的各類玉簡,翻來滾去,無從落腳。
“李淵蛟這東奔西跑一趟…所得甚多啊!”
李淵蛟這次是實打實地往袁家核心地帶走了一趟,甚至修越、散修、玄嶽、諸郡皆有所得,這孩子還順着大江往上洄游,搭上了修越治下紫府仙族沈家的邊界。
眼下錄得胎息功法共計六百零六十八本、練氣功法九十八本、築基功法二十一本,修行百藝十五道,陸江仙一一將其幻化而出,堆滿了山頂。
看着滿地的玉簡,陸江仙很有安全感,緩緩伸出手來,手中光芒流淌,凝聚出一枚青色玉簡:
六品功法《六堰青雲要訣》,直指紫府的仙法!
這是陸江仙首次拿到六品功法,也是得到的第一部完整一系紫府仙法,乃是袁家偷偷藏了一千六百年的傳承,壓在袁家元堰山下,用了七層密陣加固,隔絕太虛,連紫府修士都進不得。
當然,在陸江仙的神識之下,莫說七層密陣,七十層密陣都不管用,那能隔絕太虛的陣法也不過讓他微微一滯,再無作用。
《六堰青雲要訣》作爲袁家的鎮族之寶,自然有秘法加密,可惜記錄秘法的那枚玉簡藏在牌位之下,同樣被陸江仙看了。
眼下翻看了一陣這紫府仙法,陸江仙若有所思。
《六堰青雲要訣》以道基『玄羊子』爲主,能一路將其修煉到紫府神通,以這一道六品功法爲主,還有同一系的四種仙基築基的功法,突破紫府之後一一修成,便能成就紫府巔峰。
這五種正法仙基分別是:『青宣嶽』、『伏青山』、『上巖神』、『觀地冥』、『玄羊子』。
五種仙基指向同一道金性,喚作【青堰神嶽伏元性】。
卷尾還附錄了一種功法,修成仙基喚作『下陽元』,特地爲了某道仙基修不成而準備的,可以代替【青堰金性】其中一種仙基,凝聚金性。
“果然是完整的傳承,就連代替的低級道參都準備好了……這【堰羊寺宮】當年也應不是太差的道統。”
袁護遠曾說從【堰羊寺宮】之中得到的傳承已經丟失得七七八八,如今看着《六堰青雲要訣》如此完整,想必是低調掩蓋的謊話。
“可袁家明明有紫府仙法,怎麼會成百上千年來出不了一個紫府!”
陸江仙仔細研究一陣,這才發現問題出現在這部仙法核心的仙基『玄羊子』所需天地靈氣【參羊玄氣】上。
“【參羊玄氣】,要尋烈日所曝之下的青參山石,採氣一載得一縷,十載得一【青參之氣】,再以褚羊所成妖爲祭,反覆提煉十年…”
這【參羊玄氣】的採氣法後頭密密麻麻寫了十幾種嘗試的方法,全都是代替失敗的靈氣,乃是後人所附。
“如此一來,一切便明瞭……袁家從北方遷來,早就斷了這【參羊玄氣】的來源,儲備的天地靈氣越用越少,嘗試突破的幾個築基一一失敗,功法就慢慢斷絕來路了…”
“反而幾個輔助的道基見袁家人用得多…只是再怎麼樣修煉,終究是築基巔峰,斷了後路。”
把這紫府仙法拿在手中,陸江仙仔細把神通部分讀了讀,只覺得豁然開朗,手中遲遲編不下去的《金殿煌元訣》紫府篇有了些思路。
“至於這樣多的功法,也不能隨意賜下去,若是李家人修煉了《六堰青雲要訣》,恐怕要和袁家人撕破臉皮,引來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