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還未到來,李淵蛟只負手聽這宗彥說着島上大小事務:
“島上五千餘人,大多以捕魚爲業,島上則種植的稻子、果產,田地太少,都是婦女小兒在照料…”
“周邊有不少妖物,有些還是那龍子的手下,難免嘴饞,有時出海少個幾人,就是被叼去解饞了”
在宗泉島上看了片刻,紫光與金光分別從東西方飛來,宗彥識相地開了陣法,李清虹與空衡前後落腳下來,李清虹環顧一圈,輕聲道:
“東邊有幾座島嶼,都不如這座,這倒是個不錯的地界,地盤不小,可惜靈機不濃。”
李淵蛟微微點頭,空衡則雙手合十,聲音醇厚:
“我一路向西,海域寬廣,並無可以立足之地。”
宗彥聽了這麼多,算是明白過來,心中喜道:
‘原來是海內正道來尋落腳處了!好啊!這幾位看上去都是仙門弟子,宗泉島算是熬出頭了!’
李淵蛟與李清虹對視一眼,心中有了決斷,李清虹見兄長板着個臉,很是兇狠的模樣,又瞥了宗彥一眼,見他滿是喜色,柔聲道:
“道友想必也看出來了,我等要在海上修一據點,宗泉島甚合我意,容我等察勘一二,再與道友細細商量。”
畏威不懷德的事情多了去,既然李淵蛟打算作惡人,李清虹便客氣許多,只是兩者之間的實力太過懸殊,李清虹說得好聽是細細商量,可宗彥明白這事沒得商量,無非是這一行人看不看得上自家,唯唯諾諾應了,李清虹這才道:
“還請道友帶上空衡客卿勘察地脈,查看靈機。”
空衡宣了聲釋號下去了,李淵蛟這才與妹妹並肩站着,把自己的顧慮一說,李清虹思索起來,答道:
“我一路看過來,這東海龍屬是把島嶼當田地,人丁當莊稼,猶如欄中豬牛來養,縱使鏜金門、玄嶽門都要乖乖繳納,我等要避過,幾乎不可能。”
“不錯。”
李淵蛟低眉道:
“我想着能不能見那龍子一面,或是想着辦法週轉一番,用他物抵過,總之要試一試。”
“要見上龍屬,恐怕難得很。”
李清虹搖搖頭,輕聲道:
“雖然他是隻個築基,可龍屬身份尊貴,手下不知道有多少妖將跟隨,難說肯見你我,更是說不定會怎樣獅子開口,不如從小妖處入手,重金賄賂,花費恐怕還少些。”
兩人在漆黑一片的夜色中駕風遨遊,不知不覺沉入海中。
夜色中的朱淥海亮起無數微小的碧光,深海的晶瑩法光閃爍如星,在黑暗中無垠絢麗,隱隱約約能看見蛟宮龍殿金碧輝煌,李淵蛟微微點頭道:
“出了東海方知海內太小,妖物實力強橫,只一個東海妖族實力已經可以匹敵江南,更難得統一號令,上下一體,根深蒂固。”
李淵蛟嘆了一句,回頭來看着宗泉島,李清虹輕聲道:
“這島嶼要火脈沒火脈,要地脈沒地脈,給不了什麼收益,無非多幾份香火,重要的是在海外有個立足之地,我家世家之位漸漸穩固,要考慮紫府了。”
“沒有合適功法,合適契機,不過是空談。”
李淵蛟搖頭,開口道:
“要我看,自家能夠得着的只有鬱慕仙手中那份寶物,若是能得到這東西,我家能有大飛躍。”
以鬱慕仙的身份,絕不可能死在海內,如果自家要設計此人,只能在東海伏殺,還要藉助法鑑計算不到的手段迴避元烏真人的後手,同樣是件麻煩事,李淵蛟只道:
“等島上的事情結束了,你先歸家,我留在島上鎮守閉關,先試一試突破築基中期。”
“另一頭派人去各大坊市,把各個仙基和紫府的消息收齊全了,這些東西海內禁止流傳,可在海外還是有機會打聽到的。”
“好。”
李清虹應聲,畢竟雷屬仙基在江南無人覬覦,她留在青杜更加合適,兄妹兩商量一陣,重新落回島上。
空衡已經駕風上來,客氣地道:
“島上有三條地脈還算渾厚,其餘幾座地脈都孱弱不堪,靈機淺薄,佈置築基級別的陣法是不可能了,最多到練氣巔峰。”
李淵蛟聽罷看向宗彥,沉聲道:
“龍子的手下何時過來?”
宗彥連忙道:
“就在這幾日了!”
就在此時,島上突然爆發出一陣歡呼聲,一人駕風上來,在宗彥耳邊說了些什麼,李淵蛟淡淡掃了一眼,宗彥會意躬身道:
“稟大人,我島上修行的是《六乙全一法》,持的是紫府金丹道,修的術是巫籙術法,有多種培藥之道…是龍子賜下,全是爲龍屬養人…”
“方纔是找到生辰適合的嬰兒了……”
他說得含糊,深怕犯了忌諱,低低地道:
“每次收取供奉,龍子會留下下次收取的、特定生辰之人…如果是沒有了這人,就要用百人相抵,故而…每每找到…難免歡呼雀躍。”
李家兄妹還不曾說什麼,空衡已經忍耐不住了,沉聲道:
“怎沒有一絲悲憫之心!縱使是舍小取大,也不該如此得意!難不成明年少吃一人,你等還要感謝孽龍不成!”
宗彥撲通一聲跪倒,有些驚恐道:
“法師!這話可說不得法師!若非有龍子庇護,我等早就被過路的魔修、妖將吃了個一乾二淨,怎能不知感恩…”
空衡頓時愣了,滿面失措,數息才驚聲道:
“難道小惡就不是惡了麼!”
宗彥摸不準他,只驚恐擡起頭來,喃喃道:
“可龍子大人將我等從大惡中救出,亦是實打實的…人皆懂得兩害取其輕,怎地到了這處就要一棍子打死了…”
“可他分明吃了人,怎地還能謝他!”
“好了…”
李清虹打了個圓場,空衡和宗彥思維截然不同,這樣爭辯到天亮了是爭不明白的,宗彥唯唯諾諾地應聲,空衡則長出了口氣,抱歉一句,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讓兩人散去,一旁的李淵蛟負手而立,有些出神,緩緩閉目,李清虹回頭看了眼,李淵蛟道:
“外頭來了只妖物。”
兩人駕風出去,果然見着一隻青魚憑空而立,偏偏肋下長着一雙鱗翅,顯得尤爲詭異,李淵蛟駕風迎上來,這魚蛇碩大的魚眼盯着兩人看,大嘴開合,字正腔圓:
“道友從何處來的?這是我朱南蛟宮的地界。”
這魚妖乃是練氣九層修爲,不曾築基,李家兩人都是築基修士,實力高出他許多,故而這妖物還算客氣,言語之間卻還是平輩論處。
李清虹客氣道:
“我兄妹倆本是鹹湖小宗門的修士,門派傾覆,路過此地,尋思着在此立足,只是人生地不熟,還望道友多多指點。”
“道友客氣了。”
這妖物收了翅膀,踩着妖風,魚嘴上挑,鱗片一片片翻起,往下滴落着粘液,不知是哭是笑,答道:
“在下藻中虺族,忝爲蛟宮巡海,名曰虺藥,兩位道人願意效從我蛟宮,在下自然知無不言。”
這魚收了尾巴,變得半人半魚,猙獰醜陋,手中持叉,目光盯着兩人看,海內海外妖人地位逆轉,李淵蛟等人如同當年的鹿妖路墾,成了有求於人的那方了。
李淵蛟不是自矜身段之人,縱使這魚妖生得奇醜無比,依舊面帶笑容,沉聲道:
“道友請。”
一併駕風下去,宗彥已經迎上來,拜倒道:
“見過巡海爺爺,小的已經把供奉備好了!”
這虺藥嘿嘿一笑,搖頭晃腦地道:
“嘿嘿!真是便宜你了,熬了這麼多年,算是有奔頭了!”
“是是是…”
宗彥受寵若驚地點着頭,招呼着手下東奔西跑,幾人進了殿中,下人奉了茶上來,宗彥跪倒在虺藥身旁,托起一玉瓶,其中血殷殷都是紅色。
虺藥擺了擺手,罵道:
“好你個沒眼力見的!今日貴客到訪,不宜服食!”
宗彥如蒙大赦,恭恭敬敬地下退開,一旁的李淵蛟面色不變,李清虹笑容逐盛,虺藥則答道:
“手下不懂規矩,兩位見笑了。”
虺藥還不傻,這兩人面上清氣翻涌,要麼是海內修士。要麼是甚麼古宗門弟子,眼下實力不如人,不至於去作死當面犯人家的忌諱,兩人真殺了他逃之夭夭,龍子可未必會千里追兇。
李淵蛟與他交談兩句,不再多說,徑直道:
“不知這宗泉島的上奉…怎麼個算法?”
虺藥打量一眼,很是淡然地道:
“此處貧瘠,龍子向來不過問,已經劃歸我虺藥一族,收是我收,用也是我用!”
兄妹兩對視一眼,明白已經被這虺藥拿捏在手中,李淵蛟大感頭疼,虺藥卻發話道:
“道友修的是坎水?可否見一見神妙?”
李淵蛟微微點頭,面前的庭院之中升起一條青灰色的蛟蛇來,虺藥打量一眼,點頭道:
“果然是『涇龍王』!難怪我一見道友便有親切一感…我殿龍子也修的此法,同樣是『涇龍王』。”
虺藥唸叨一聲,正色道:
“道人既然在此處立足,這上奉是你好我好的事情,我也不會爲難貴族。”
他伸出魚手,悠哉地道:
“每年一藥人,其餘胎息靈物十枚,練氣靈物兩枚,礦物、靈物皆可…至於過路的妖物如何索賄,兩位自行處理。”
妖物對靈石的需求不大,故而他口中開的要求大多數是靈物和人丁,這開得條件可比宗彥原本五年三百人多得多,虺藥嘴上說着不爲難,可開的價很不美麗,兩人還未開口,虺藥徑直道:
“我蛟宮的規矩…不管兩位是哪裡來的,到了我龍屬的地盤都要從我龍屬的命令……”
虺藥就差了一句“莫要給我擺架子”,話說得不好聽,宗彥聽得大汗淋漓,生怕兄妹沒有城府,一挑釁就怒上心頭,撲通一聲跪倒,抱着虺藥的魚腳,哭訴道:
“巡海爺爺!是小的沒眼色,沒打聽好消息,爺爺看在小的多年勞力,給條活路罷…”
虺藥嘴一癟,踢開他,李淵蛟卻沒有動怒,客氣地道:
“道友的意思在下明白了,只是這藥人一道,與我家規矩多有違背,不知可否用他物代替?”
“他物?”
虺藥哈哈一笑,諷刺道:
“他人都是用藥人抵用靈物,你倒是反其道而行之,好生不智,你可曉得這價值?你拿的出什麼一年年來交!”
李淵蛟從儲物袋取出一玉盒來,輕聲道:
“此物如何?”
虺藥低頭一看,便見玉盒中躺着一小花,他嗅了嗅道:
“築基靈物?”
“不錯,一朵抵上五年。”
李淵蛟翻手收起,不給他細看的機會,虺藥抹了抹口水,強辯道:
“五年?哪來的這麼多!”
李淵蛟答道:
“道友想清楚,這是海內的靈花,獻給妖將都夠格了,我也是與韓家有些人情買賣,才能弄到這東西。”
虺藥滿面覬覦之色,李淵蛟則微微一頓,問道:
“這可能抵?”
“能的!能的!”
虺藥連連應聲,李淵蛟卻拿捏起來,沉聲道:
“只可惜…此物不能示人…嗐…還是換藥人罷!”
“道友!道友!這是什麼意思?”
虺藥面色一變,李淵蛟低低地道:
“此物是用些手段倒賣而來,韓家一向封鎖此物消息…若是暴露了出去,恐怕要遭殃!”
【宛陵花】雖然不是自家獨一無二的,結合起兩人的特徵卻很是明顯,李淵蛟思慮萬千,自然不可能沒想到這一點,當下乾脆以利相誘,要拖着這妖上船。
“啊!”
虺藥頓時變色,腦海浮現出種種可能,李淵蛟則笑道:
“我前來東海不過是想尋一處立足,事情若是辦不成,大不了拍拍屁股回去,蛟宮也追不到海內,道友可想好了!”
他語氣溫和,威脅之意卻流露而出,虺藥沉默一刻,這才發現兩句話之間李淵蛟已經默默走到了他面前,一手按劍。
虺藥悚然而驚,隱隱約約看到青白色的劍光在他手中流淌,一時間雙腿發軟,驚駭不已,局勢轉變的太快,幾乎在三言兩語之間,他身後倚仗的權勢已經盡數化解,似乎已經不得不順從此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