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雍靈平和的面色終於籠罩上一絲陰霾,雲層中靈機所構成的『東羽山』緩緩推動,壓制法力走向,削弱他那長戟的威能,手中長劍綻放出璀璨光彩,迎面擋去。
蕭家先祖蕭銜憂當年正是死在海外,就連蕭家的標記法術都沒有派上用場,蕭家人憑藉着往年關係苦苦求了紫煙門的真人,只用法術推出一枚圓環影像,四處打聽,並無結果。
後來過去幾十年,元烏真人數次出手,法器正是一枚圓環,蕭家人不敢去問,卻是在心底暗暗懷疑,如今唐攝都這話,簡直是將蕭家的臉按在地上踩了。
此話半遮半掩,比之用李尺涇鎮守南疆來諷刺李家人有過之而無不及,先前說好的正是蕭雍靈來阻唐攝都,蕭雍靈乾脆引動仙基,持劍全力阻止。
而屠龍蹇一番靈識傳音,這枚黑紅色的令牌終於是噴涌出洶洶的灰火,烤得那幾面法盾呲呲作響,鬱慕仙一隻手呈蓮花狀,抵擋住屠龍蹇的金錘,另一隻手回召,將那幾枚法盾喚回來。
這金盾這麼一去,洶涌的火焰頓時撲面而來,屠龍蹇眉毛一挑,靈識動念:
‘先去了他頂上金鑔!有此物在身,淵蛟前輩不能近身!他劍仙世家出身,手上必定有符劍!’
他靈識傳念,這火焰頓時洶涌而起,稍稍偏上,向着鬱慕仙身上捲去。
鬱慕仙細細辨認一眼,心中已然有數:
‘’【六丁併火】!折壽傷命,化器除邪,主散滅焚空,洞天之中陰陽均平,以府水應之。”
他袖中甩出一枚玉瓶來,換了一種掐訣之術,點在環指下爲壬,長指下爲癸,用力甩袖,盪出一片淺藍色的光彩。
那玉瓶也在空中倒落下一滴玉露,與這光彩相激相碰,轟轟烈烈化爲一注海水,自天上傾灑而下,而六丁併火從下往上相撞,鬱慕仙輕輕施法,已經佔盡陣格意象的優勢,
只可惜這灰火畢竟是六丁併火。還是將他這海水焚得乾乾淨淨,一枚頗爲珍貴的靈物,就這樣花費在抵擋一次攻擊上。
鬱慕仙毫不心疼,天空中的金色圓環飛速旋轉,將如同流星一般劃空而來的一道道金芒一一攔住,李玄鋒已經被困住了一枚金矢,放出的都是金罡凝結成的箭矢,困在那金色圓環中,不斷磨損。
鬱慕仙那八枚金菱也飛速趕來,與屠龍蹇的金錘碰撞,一時間憑藉着一枚紫府靈器【止戈】加持,硬生生將之穩住。
屠龍蹇金錘迴轉,火焰自雙足下託舉而起,終於不再掩飾仙基,『牡煞火』勾動,金錘子上冒起一道道煞火來。
這火焰中心明亮,邊緣朦朦朧朧,彷彿隔霧看花,一朵朵各自飛旋,在他身側遊走,此火一出,周遭一片中陰陽反覆,陽盛陰衰,鬱慕仙身上的蓮花微微明滅,一道金錘即刻到來。
“轟隆!”
鬱慕仙手心一麻,掐不住法訣,身邊的一瓣瓣蓮花頓時如風中柳絮般被吹散,屠龍蹇仙基引動了陰陽平衡,趁勢一舉將他的法術打碎,叫他心中微駭:
‘牡火…併火…怎地都是焚金之物!’
當下纔剛剛動了手指,屠龍蹇第二錘接踵而至,向他頂上那一尊【天金鑔】錘去。
他靈識隱隱生疼,餘光一掃,已經看到背後的那灰色併火又飛速靠近,心中立刻做出了抉擇。
‘李玄鋒已經傷我不得,這【天金鑔】也尋他不見,不如棄了…省得要花費心力維持。’
當下也任由屠龍蹇揮錘,伸手去招止戈圈。
止戈圈已經微微遲鈍,足足吃了十幾箭,滿滿都是金罡在圈中游走,鬱慕仙將計就計,將這靈器降下來,去鎮壓併火。
一瞬間金火在圈中相交,好一陣熱鬧,濃煙迸出,火金流淌,金紅色的光點四處亂竄,一連噴了好幾口濃煙,燒得鬱慕仙的羽衣都微微發紅。
他這一計用得甚妙,併火與金罡在圈中打磨,相互消耗,掐動法訣召喚起那六枚金盾,改去抵禦李玄鋒。
鬱慕仙心中算得明白,蕭雍靈不是唐攝都的對手,只要拖住,笑到最後的絕對是自家:
‘只看【六金靈盤】能不能穩穩擋住李玄鋒!’
他臉色微微一白,頭頂上的【天金鑔】已經被擊得粉碎,化爲流光消逝,鬱慕仙運起法術驅使金菱抵擋屠龍蹇,卻再度變色。
眼前的屠龍蹇一身明火,一錘就將一片金色法器錘得倒飛數丈,金錘上下翻動,砸的這些法器四處飛蕩,竟有勢如破竹之感。
更糟糕的是,他耳邊重新響起了嗡嗡的尖銳聲響,兩耳刺痛,彷彿要淌出血來,鬱慕仙后退一步,將六面金盾立起。
“轟隆!”
一聲劇烈的碰撞聲轟然炸響,鬱慕仙只覺側面一股沉重的勁力擊來,籠罩在側面的法盾微微一顫,似乎沒有太大的動靜。
鬱慕仙抹了抹兩耳流下來的鮮血,並沒有因爲法盾的優異表現而感到放鬆,心中反而再度沉入了谷底,他的靈識一掃,微微一驚。
“喀嚓……”
這法盾遲疑了一息,怦然作響,背面緩緩浮現出一道碎裂的痕跡,鬱慕仙低眉,心中疑惑:
“不應該…這攻擊雖然鋒利無匹,可也不至於一擊就讓一枚【六金靈盤】開裂…”
可局勢根本來不及讓他多想,他只能狼狽地抵擋着屠龍蹇的攻擊,靈識窺視,空中的兩枚紫府靈器已經鬥得不可開交,似乎已經犟上要分個高低。
六丁併火令無需操控,源源不斷吐出灰色的火焰,如同一條灰色的長河沖刷過來,止戈金圈則在空中不斷旋轉,如長鯨吸水一般將那灰色的火焰通通吸入圈中,圈身已經燒得微紅。
而在這金圈中間,金紅色的光芒交替閃爍,時不時噴出幾朵黑煙,兩樣靈器早就脫離了各自主人的操控,兇狠地鬥在一起。
再看唐攝都這頭,一連十幾回合近身快速交戰,蕭雍靈已經吐出鮮血,全憑着法力負隅頑抗,唐攝都則顯得輕鬆寫意,甚至時時還有心情舉目來望。
對上鬱慕仙的目光,唐攝都意識到不能再拖,手中長戟倒懸,亮起白色的光芒,面前的蕭雍靈臉色漸變,唐攝都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一直以來都是橫掃戳擊的長戟終於高高舉起,奪目耀眼的長芒從那長戟上升起。
“玩夠了!”
唐攝都甲衣光彩奪目,蕭雍靈卻猛然擡起頭,不躲不避,也不舉劍防禦,法力運轉,按住袖中的玉鉤。
碧綠的光彩升起,化爲屏障,與此同時,鬱慕仙耳邊嗡嗡之聲大作,屠龍蹇已經將八枚法器通通砸開,揮錘向他面上砸來。
他心中警鈴大作,終於一甩袖袍,丟出什麼來。
‘【去雲】!’
這東西只是在空中留下一點點白光,便已經消失不見,反倒是對面的屠龍蹇悶哼一聲,手中金錘上的明火一瞬間通通熄滅,脫手而出。
“噗嗤!”
屠龍蹇面色一白,足足退出去數十丈,空中這才傳來刀入血肉的聲音,他嚥下口中的鮮血,靈識一動,看了個清楚。
鬱慕仙身前正浮現着一把短劍,看上去普普通通,呈短小的菱形,把柄上雕琢着兩條紋路,在空中輕輕漂浮着。
他略微喘息,對面的鬱慕仙卻急急忙忙的召回那金圈,止戈金圈戀戀不捨的退回來兩寸,一連串的轟鳴聲卻猛然間升起。
“轟隆…”
鬱慕仙面色稍稍發白,身周的六面圓盾發出一連串的咔嚓脆響,金罡穿透了這六枚法器,碰撞着羽衣,發出叮叮噹噹的脆響。
他剛剛舒緩,下巴上卻滴滴嗒嗒滲出血來,兩手緊張得抽搐,偏偏法術法器都被牽制,無法回援,心中終於大駭,腦海中飄蕩過一句話:
“怎麼……”
‘算漏了!這洞天還有下界!’
一瞬間,幾人手中的武器齊齊發出嗡鳴,雲海如同海水退潮一般紛紛退開,蕭雍靈在空中鎮壓的『東羽山』一瞬間飛灰煙滅,併火退散、金圈跳動。
“嗡……”
幾人皆是耳邊一痛,兩耳淌出血來,只見一道通天徹地的金光從雲海底下升起。
“嗡嗡嗡……”
這金光出現在衆人視野之中時已經上達天際,遠去在無邊無盡的夜空之中,洞天之中的衆人紛紛擡起頭來,震驚地望着那光芒。
鬱慕仙靜靜地站在空中,身旁浮現出數枚焚化爲灰燼的符籙,如同煙塵一般緩緩落下。
他身前矗立着五六道術法形成的盾牌,盡數是裂痕,通通留下一枚圓圓的洞口,直到此刻才如猛然反應過來一般,慢慢化爲白色流光飄散。
鬱慕仙身上的羽衣如同柳絮般飄然,洋洋灑灑地落下來,露出單薄的內襯,胸前已經多了一個圓洞洞的口子,那金光從腹部透入,又從脖頸之後飛出。
這洞中沒有一滴血液,可以清晰看見背後星星閃閃的夜空,他高聳的鼻樑、俊秀的臉龐、乃至於瘦弱的身體上都佈滿了大大小小的口子,如同嬰兒小嘴一般密密麻麻地張着,裸露的皮膚上顯現出淡淡的陣紋。
“師弟!!”
唐攝都發出一句聲嘶力竭的嘶吼,剛剛退出一步,方纔蕭雍靈護身的碧綠色光彩卻赫然升起,轉守爲攻,向他一身上下侵襲而去。
這金光聲勢浩大,耀眼奪目,讓衆人面如刀割,六識失靈,屠龍蹇微微一愣,鬱慕仙卻突兀一頓,身上赫然升起一道白光。
鬱慕仙赫然睜開雙眼,他的兩枚招子已經被分成了四瓣,血淋淋地終於淌出血來,他眉心處亮起一道陣紋,嘴角一勾。
他一向的謹慎和多年深居簡出以元烏爲假想敵的舉動救了他一命,他在自己胸口安放了數以十計的築基符籙,精心勾勒了年年歲歲形成一道道陣紋,只爲了在生死逃亡中抵擋那一次攻擊。
不曾想這攻擊沒有耗費在元烏身上,卻依舊在危機中救了他一命,那一剎多年積蓄的數十道符籙一起發動,這纔將那道金芒收束削弱,保下他一命。
此刻他身體的疼痛異常劇烈,可他本就日日遭受經脈刀劍穿行,並不覺得有多少阻礙,又有玉扣加持,迅速服下幾枚寶藥,他垂下血淚,冷冷地盯着衆人。
鬱慕仙的軀體竟然如同泥水一般緩緩黏連癒合,他的四瓣眼珠慢慢合在一起,昇陽府中升騰出一陣陣流光,袖中飛出四張符籙,化爲光罩將之籠罩在內。
他一身法力混雜着血氣,雖然表面上看去無意,卻已經脆弱的如同一個瓷娃娃,唐攝都一身金甲,滿臉懊惱,已經橫戟站在他身前。
鬱慕仙不但沒有一絲感激之情,反倒是聲音冰冷:
“師兄可是玩夠了?我若是死在這裡,你倒要看看師尊怎麼折磨你。”
唐攝都在外霸道無比,卻被他這一句話嚇得滿臉冷汗,慌慌忙忙從儲物袋中掏出好幾張符籙,遞到師弟鬱慕仙的手中,面上浮現出一道道白色紋路,鄭重以待地看着前方几人。
“嗡嗡嗡……”
幾道金光破空而來,卻紛紛被【止戈】收束在圈內,發出叮叮噹噹的響聲,在這一片僵持之中顯得格外刺耳。
蕭雍靈面色蒼白,是幾人之中最爲虛弱的,爲了拖住唐攝都受了不輕的傷勢,屠龍蹇面色則有些難看默默捂住腹部的傷口,似乎在躊躇着什麼。
鬱慕仙大略掃了一眼,知道危機已經解除,可他算是謹慎,即使身上有好幾道築基法盾護身,依舊捏動那幾張符籙,調動一絲法力,準備用出,卻突然愣住了。
就在他身側三尺之外,突然雲消霧散,靜靜地站着一中年人,手中的劍按在懷裡,青白色光芒濃郁得彷彿下一刻就要滴出來。
他的嘶吼聲纔剛剛飛在喉嚨裡,這中年人赫然拔劍了。
天地中清風徐來,蕭雍靈腰間的寶劍鏗鏗鏘鏘地跳躍起來,激動無比,彷彿下一刻就要跳出。
洞天的山峰上、雲層中、大殿裡,一名名修士腰間的青鋒紛紛顫抖起來,鏗鏘着要脫鞘而出,他們若有所思的擡起頭來:
洞天之中星辰黯淡,層層疊疊的淡灰色雲霧之中升起了一枚青白色的月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