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郡。
青池宗對郡城的劃分歸束並不作太多要求,郡城有大有小,密林郡作爲元烏當年爲鬱慕仙一言設下的小郡,一直歸屬在元烏峰下。
李周巍跨馬而來,連下數城,這些守備都是一觸即潰,駐守在城中的一些修士也都是酒色之徒,修行上沒了進步,纔會留戀在這山下沒什麼靈機的地方作威作福。
見了南方火起,血氣沖天,有些見識的都已經轉身就跑,還有些逃跑不得,跪倒在地,李周巍跨馬而過,後面自然有修士跟着,將這些跪倒在地的人一一綁起來。
只零星幾道身影急衝衝地衝到城門之前,滿面怒色,開口便罵。
這中年人面色蒼白,一身酒氣,不知是真的忠於這些世家還是愚蠢,身上的衣袍看上去像是匆匆掛起的,腰間的玉瓶滿是血氣升騰。喝道:
“密林哪家的蠢貨!青杜下了不準相互殺戮的命令,怎地這樣殺來!豈不怕上族怪罪…”
他這話只飄了一半,李周巍長戟上紅黑色光芒升騰,一戟便穿胸而過,帶出一地血水。
“噠噠噠…”
急促的馬蹄聲響起,他面色平靜,毫不停留的駕馬而過,長戟上猶自掛着那中年人,一聲不吭沒了氣,手腕一挑,將之甩在地面上,響起一片骨裂之聲。
“狗膽,還敢在望月湖偷煉血氣。”
他甩去血水。進了仙峰之下的城中,四處都是塵土,道上屎尿橫流,一片狼藉,遍地都是瘦骨嶙峋的百姓,一個個跪倒在地,偶爾擡起頭,零星的眼神像箭一樣攢來。
真要說起來,諸家得過李家警告,領地上的這些百姓過得並不算差,至少有口吃的,有件麻衣披,可看過來的眼神還是火熱。
畢竟李家治下的黎民過得實在太好。
諸家都是仙凡混居,就算有條命在,每天也是過着任人宰割的性子,哪裡能像李家,李周巍跨馬從道上飛馳而過,望見的都是低着的腦袋,無數支幹枯的手拜在地上,密密麻麻。
等到了這魯家的仙峰之下,魯家的練氣家主已經自縛而出,帶着一片人跪倒,身後之人手中奉着陣盤,恭聲道:
“小人拜見主家!”
李家密而出動,來的可不僅僅是李周巍這一支兵馬,爲了防止這些家族捲了陣盤、靈物、功法逃遁,七支兵馬同時出動,天空之中築基鎮壓,不叫他走掉一人。
李家獅子搏兔,全力以赴,卻高估了這些世家,諸家中爲首、實力最強的魯家都是第一時間開陣來迎,把姿態放得極低。
李周巍的長戟還滴着血,神色有些失望,法器往前一挑,將那陣盤勾起,飄飄然落入手中,仔細看了一眼。
“練氣中品。”
他看罷,從懷中取出一枚符籙,甩手打入空中,天空上頓時升起一道金光。
魯家家主瑟瑟不敢多言,李周巍只在他身後的一衆族人面前掃了一眼,擡頭望向天空,等了一炷香時間,陸陸續續有金光升起。
“三個時辰。”
李周巍將長戟駐在地面上,數好了正好又升起六道,不過一夜時間,密林郡已經落入他家手中。
鬱家從蔣家的屍骸上長成,最後分裂,化作如今密林諸家,以魯家爲首,家家山門黯淡,惶恐至極。
幾家連築基都沒有,背後的推手蔣合乾又消失不見,就算看見了南方隱隱約約的金色光芒也不曉得出了什麼事情,打聽起消息來更是一知半解。
李家突然發難,李周巍披甲跨馬,一路持戟殺來,兵鋒已至最近的家族,諸家才明白出了事情,哪裡還來得及逃。
他環顧一週,輕聲道:
“這些鬱家遺族,一應封了修爲,送回青杜聽候發落。”
魯家家主頓時面色一白,只聽着李周巍稱他們是鬱家遺族,怕要把鬱家的賬算在他家身上,想要出言解釋,卻被左右圍過來的玉庭衛封了嘴,拖下去了。
李周巍將長戟架在馬上,手上浮現出清光,撫去血跡。
他與父親早就商量過這些鬱家外姓的發落,絕不可能讓他們重新留在這些地方,這些人在本地根深蒂固,自有一套暗地培育血氣的方法。
他們又培育了諸多地主,甚至大部分的散修,在鬱家解體中發揮了很多作用,勾結很深,自然是不能簡簡單單壓制的。
“地頭蛇…那便遷徙。”
雖然這些人大部分都服用過血氣,可這樣多的修士,也不是一殺了之的事情,必然要先趁着大勢將之南遷,只要離開了本地,再難使出什麼手段來。
……
空中。
李曦峻這頭讓人送了白榕回去,看着偌大的密林郡頃刻之間飄起金色的符籙光彩,略略鬆了一口氣:
“看來事情做的還算到位,沒有哪家使絆子。”
本也是應該的事情,北邊的鏜金門自顧不暇,北岸的費家動也不敢動,西邊的大山是青池與金羽劃的線,西岸的一衆小觀與賀道人從來是關上門來,自己想着自己的事,也無從干擾。
東邊又徵得了蕭家的意思,說好不會動那些東岸諸家蕭家的附庸,宗內又調節得明白,若是再有什麼事情,那纔是怪事。
等了片刻,李承遼已經駕風上來,披着一身灰裘,腰間繫着那猶如魚鱗一般紋路的【蛟盤楹】,他治家多年,做事穩妥,在李曦峻面前停住,拱手作答:
“見過八叔,密林郡一十八鎮,五座仙峰,已經盡數落入我家掌控,七家鬱家外姓遺族,全都擒拿,送往黎涇。”
李曦峻點頭,輕聲道:
“不錯,不要漏了哪家,通通先押下來。”
他先是答了一句,輕聲問道:
“可曾想好如何處置?”
李承遼隨着他駕風向前,輕聲回答:
“八叔可還記得那山越之地有許多巫覡之所?”
李曦峻輕輕點頭,答道:
“自然記得。”
隨着李家控制了整個山越,一些崇山峻嶺中的山越祖地也浮現在面前,這些地方巫教邪祠深入民心,又常殺人祭祀,巫衆逾十萬,散佈各地,九成九都是凡人。
李家才攻下了山越,這些荒山野廟馬上就派人來了,說的是願意投入李家門下,那些地盤山窮水惡,嚴格意義上說在大黎山妖洞的地盤上。
李家自然不願意冒着得罪妖洞的風險深入,況且都是狂熱教徒的凡人,很難處置,治理起來花費的成本要比收益多得多,便只收着供奉。
而靠近這些窮山惡水的火羅惡故地,同樣是靈機不顯,民風兇惡,就是李承遼口中的巫覡之地了。
“我欲這樣…七家先舉族遷往黎涇山,一一登記,再用以填往那些山越在深山中的巫覡之地。”
“那些邪教山廟民風兇惡,大部分山越甚至不會講東人語言,四處都是荒野,靈機不高,家中根本沒有修士願意去那地方…若是真派的人去更像是懲罰…正好用這七家去填!”
他笑了笑,顯然很早就有這樣的打算了,恭聲道:
“這七家的實力都不算弱,正好放在那地方互相消耗,移風易俗,也能威懾那些荒山野廟,不至於動什麼血祭的小心思。”
李曦峻聽畢,略微點頭,輕聲答道:
“確是一個好想法,只是要派着人過去,監督好這七家,一定要多派着忠心的,重壓看管。”
他劍眉挑了挑,解釋道:
“那地方本就靈機不濃郁,這七家本就做血食做的慣了,習慣了那些血丹米肉,將他們放到那些地方去,恐怕會變本加厲…更有可能勾結那些荒山邪廟,一同魚肉百姓。”
他這樣一說,李承遼即刻明白了,很是恭敬地行了一禮,答道:
“多謝八叔指點!”
李曦峻輕聲一笑:
“指點算不上,真要行事起來,你兩眼也能看出來了,只是提前謀劃,不至於造成太多損失…你我行動只慢兩天,不知道就要多死多少人…”
李承遼點頭跟在後頭,李曦峻駕風下去,很快看到了高聳的密林峰,這山算不上望月湖最好的靈脈,卻是最廣闊雄厚的,甚至比得上蕭家銜憂峰的一半大小。
密林郡一座主山,五座輔峰,此處是由修爲最高的李曦明親自出手,他只將那明亮亮的【煌元關】往天空上一放,明光照耀,山中的修士便出來投降了。
畢竟這座山的陣法已經不是當年世家鬱家所打造的築基陣法,經過多次亂戰,早就破爛不堪,被一衆外姓合計着拆了,一家分了一點靈物。
如今的陣法不過堪堪練氣,恐怕還不夠這明光閃閃的雄關砸個幾下的,李曦明進山巡了一圈,保存還算完好,靈機和地脈都沒有太大的損失,可惜整座山上已經沒有多少建築物。
鬱家分裂前後動亂太多,各家是能搶的搶,能搬的搬,根本沒有留下多少東西,什麼藥院丹閣,早就成了一地荒丘。
李曦峻在主峰上落下,李曦明一身金色道袍,身上明光閃閃,正站着等他。
李曦明修爲越發高深,丹道也越有長進,族中出了兩個修行丹道的外姓,如今都在他丹房之中幫着打打下手,在族中是人人討好,時不時還有散修前來求藥。
他見着李曦峻兩人下來,先是向着李承遼點點頭,這才笑道:
“鬱家的幾個庫房被搶得差不多,都空蕩蕩得可以跑耗子,我仔細尋了兩遍,才發現幾個密室。”
“這幾個密室是築基加持,可能還要什麼令牌或者血脈才能打開,這些家族都是練氣,分裂前後估摸着只有蔣合乾進入過。”
他顯然特地等着李曦峻一同去看,見弟弟點頭,這才一併上前,有些感慨之色,偏頭看了看他,嘆道:
“你可還記得安景明?”
李曦峻自然點頭,溫聲道:
“別家不曉得,我家可是對此人印象深刻,讀過族史的嫡系都曉得。”
李曦明嘆息,從袖中取出一物來,這物灰濛濛一枚腦袋,用法術加持過,因爲常年存放略微有些乾燥,雙目緊閉,眉宇之間很是死寂,卻依稀能看出一些英氣來。
“這下是見到他容貌了!”
李曦峻微微瞥了一眼,見着和安思明、安思危兩兄弟頗有些相像,李曦明低聲道:
“安景明太過妖異,死後被族人吃了血肉,只留下這一顆腦袋,鬱家看不明白,用法力保存下來,存在庫中。”
“後來鬱家屢次動盪,族中刀兵四起,倉庫中便少有人去,等到家族分裂,密庫遭人哄搶,殺的四處是血。”
“搶來搶去,這個腦袋卻無人問津,孤零零丟在角落中,和一些凡間物品丟在一塊,若非我用靈識看了一遍,特地來找這東西,恐怕要錯過。”
他將之默默收起,有些莫名地道:
“得了這東西,存到庫中,我依稀記得還有那一枚鬱慕高的腦袋…哎…只叫人感慨,爭到了底都是身死族滅,授首他人的下場。”
李曦峻頓了頓,答道:
“將這東西收起,帶回去給安鷓言,讓他好生安葬了吧,至於那鬱慕高的首級,也一併找個地方埋了…算是恩怨了結。”
他劍眉微微一低,輕聲道:
“你我今日看着這腦袋能如此感慨,我只怕百年之後,族中落沒,他人殺入我家庫中,見了這兩枚腦袋,還要再感慨一句——昔日恩恩怨怨,到底身死族滅。”
李曦明默默嚥下話,兩人走過空蕩蕩的密庫,一直走到庫藏最裡頭,李曦明還未說話,李曦峻已然擡頭,對着空白一片的石壁看了兩眼,輕聲道:
“果然藏了一間密室。”
“卻忘了你這靈眸。”
李曦明唸了一句,兩人研究了一陣,李曦峻眸子到底厲害,雖然對陣法瞭解不多,還是能看出些東西,輕聲道:
“要開啓這陣,恐怕要麼就是要鬱家嫡系血脈,要麼就是要【玉煙山】,若是用暴力破解,沒有相當精湛的陣道修爲,恐怕會毀去其中之物。”
李曦峻說了這話,李承遼立刻會意,答道:
“聽聞鬱家覆滅,嫡系慘遭屠戮,恐怕沒有幾個倖存,小侄這就下去查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