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語氣果決,目光炯炯,長劍上挑,淌出明亮如霜的劍元,透露出一股飄渺的味道,再也不復先前的窩囊模樣,足底升起白氣,往殿中飛去。
李玄鋒自然緊隨其後,金弓明亮,撞入其中,圓形大殿中略顯空蕩,擺放着幾尊方鼎,正中間放着一座玉臺,白光燦燦。
這玉臺共有八角,呈現蓮花托舉之貌,上首放着一枚玉盒,刻畫着繁複的金色紋路,在玉臺上漂浮而起,輕輕晃動着。
殿中一明一暗,頂上金光一片,吊着一枚枚符籙,由一根根紅線牽着,或高或低,被兩人闖入的勁風所動,搖晃地碰撞着。
最上首的法座光芒黯淡,扶手處是兩隻鳳類,背後的大屏花紋複雜,正中心花紋明亮匯聚,構成兩個大字:
“司馬。”
‘不是司…是司馬…’
司元禮根本不看那座玉臺,駕着風徑直越過,伸手去摸那高處的案臺,果真見上頭放着一卷畫軸,看上去普普通通,毫無法光。
“好奢華的大殿…”
他兩步邁上高處,李玄鋒自然去取那玉臺上的金紋玉盒,這玉臺並沒有什麼防護措施,只有一層薄薄的光膜將氣息籠罩住,李玄鋒只伸手一捉,立刻就將東西取到手了。
這枚金紋玉盒熾熱無比,落到手中發出一陣滾燙氣息,暖洋洋從面上拂過,李玄鋒大手一召,扯下殿中大半金符,一口氣通通收入囊中。
另一頭的靈識遁入玉盒之中,赫然浮現出一點紅金色的華光,在盒中左右穿梭,灼得他靈識一片滾燙,心中怦然而動,疑道:
“這模樣…”
司元禮已經取了東西回來,轉身就向殿外遁去,李玄鋒並不大意貪婪,緊隨出殿,一直飛到殿門之前,見着門口的小几上放着一信一香爐,他及時抽過,收入囊中。
這邊的靈識還在金紋玉盒之中流轉,心中閃電般動了一念:
“熾紅如金,穿梭如光…應是太陽日精…”
喜悅只在他的腦海裡停留了一瞬,心中震動,頓時覺得手中東西更加燙手起來,沉沉在心頭過了一遍:
“司元禮說得好聽,任由自取…可【太陽日精】這般靈物,哪是尋常修士能保住的…這玉盒既然取出,那些個紫府說不準看在眼裡,拿着這東西出了大寧宮,必然叫紫府盡數疑我,豈不是自尋死路?”
他心中敞亮:
“說的是自取,也不過那些金符和尋常東西可以留下,其餘之物哪有藏私的道理…”
手中捏着這金紋玉盒,不敢收進儲物袋,待到一進一出,難免有嫌疑,放在手中灼熱至極,李玄鋒平靜地持起這靈物,交至司元禮手中,沉聲把話說出口:
“這本是貴族的東西,玄鋒不敢竊據。”
司元禮全速駕風,仔細觀察左右,聽着這話愣了愣,一手剛剛要退回去,結果入手灼熱,靈識跳了跳,立刻明白過來了。
他反手將之收起,並沒有什麼反問的話語,而是正色道:
“出了大寧宮再與道友細說!”
司元禮這話說完,這才察覺到他的話語中的暗指,想要出口補救,又覺得欲蓋彌彰,李玄鋒則立刻明白過來:
“好…果然是司馬家。”
司元禮一路前來輕車熟路,李玄鋒早就心生懷疑,再加上他取出那兩枚符籙正好對症下藥,疑點越發大起來。
雖說司伯休是紫府修士,可空中的紫府修士何其之多?更何況還有摩訶和憐愍,哪個算不過司伯休?爲何只有司元禮一路僞裝着目的過來?
前後結合,再加上大殿中的司馬二字,李玄鋒意識到這大殿就是司家的東西,隨口一問,司元禮注意力並不在此處,順口一答,便算是承認了。
“司家果然出身寧國…或者在寧國有一脈…總之司元禮一路裝傻,總算是達成目的。”
“一進入洞天便分開,興許是司伯休連遲家人也防着!”
李玄鋒尚能觀察出來,更何況在天空中高高坐着的紫府與摩訶?司元禮東西取到手中,本也沒了什麼遮掩之心,只沉聲道:
“我雖一路佯裝,可南方之事有不少人北修曉得,正提防着我家,只會比想的來的還要早!”
他這話言罷,腳底下的湖面升起一片魔煙,追着兩人上來,這幾個魔修似乎本往殿中而去,突兀地折了方向,向着兩人靠來。
李玄鋒持弓回身,弦上跳上兩矢,追星趕月地飛出,往那魔煙中落去,腳底炸起兩片金光,將那魔煙中的幾位逼退。
李玄鋒這頭擋住後頭的魔修,司元禮同樣抽劍而起,姿態截然不同,他雖然名聲不顯,可在築基巔峰修行多年,手中長劍飄逸大氣,劍光匯聚,竟然已經是劍元級別。
他這劍在空中一抽,憑空一聲嘭響,打落一枚紅殷殷的小刃,再反手一提,甩出明亮的劍元,口中沉聲道:
“玄鋒兄小心。”
李玄鋒倒是自如,手中金弦跳動,放出一片金光,正射下魔煙中的一位魔頭,司元禮已經悶哼一聲,低聲道:
“玄鋒兄!”
他話音方落,兩人身旁已經浮現出四位金衣法師,各自佔據東南西北四角,面色平靜,衣着服飾半露胸膛,分別持着刀槍棍棒,齊齊開口:
“兩位施主卻是太貪心了!”
司元禮身旁還懸浮這那枚大鼎,放出青色的光彩,讓人挪不開眼睛,兩人又將那洞府中最爲寶貴的東西一一取走,兩道符籙通天,鬧出了整片大寧宮都看得見的大動靜,自然成了衆人的目標。
李玄鋒目光在這四位長相一模一樣的法師面上流轉一圈,遠方還有幾道魔雲極速趕來,頓時覺得不妙,手中金弓舒展,金紅色箭矢再度躍上。
司元禮同樣明白不能被這四個傢伙圍在此處,仙基法力運轉,一身青衣竟然由青轉白,身旁落下一片白雪,長劍一挑,冷聲道:
“北!”
霎時間手中劍芒暴起,化爲滿天飄渺的煙氣,紛紛如白雪一般落下,看似飄渺出塵,卻道道奪人性命,乃是司家的【鬆白全元劍訣】。
金紅色光彩同樣從李玄鋒的弦上消失,天空中響起嗡嗡的尖嘯聲,北方那釋修面色一沉,手中長棍高舉,其餘三人緩緩閉目,身上的金光向北方那法師流轉而去。
“喝!”
他的一聲大喝纔剛剛從喉嚨裡噴出來,頓時被滿天的劍光斬了個稀碎,這和尚剛剛睜眼,喉嚨上再度出現一大豁口,罡氣夾雜着金紅色的光彩噴涌而出,差點將他的身形衝得粉碎。
司元禮的劍元威力之大,顯然出乎了這和尚的意料,他原本用來應付李玄鋒的金光,有一大半都抵消在了劍光上,頓時吃了大虧。
李玄鋒再度拉弓,卻見着北方的那法師身形如同泥水般融化,光彩流淌之中已經換成了另一位持着槍的法師,司元禮眉頭一皺,卻有魔修已經衝到了四人之前。
“鏘!”
這黑衣魔修拔槍而出,黑光閃爍,槍出如龍,威力巨大,一槍就往那釋修身上捅去,看得司元禮微微一愣,立刻抓住機會,再度揚起滿天的白色劍光。
“你!”
這持槍釋修顯然也是吃了一驚,只好轉過槍鋒去擋他的槍,兩柄長槍碰撞,在空中發出劇烈的轟鳴,李玄鋒緩緩出了口氣,感受着體內漲落的法力,提起氣來再度架起金紅箭矢。
“嗡!”
一時間四股法力交織,這持槍釋修先前抽槍抵擋,來不及反應,被這白色的煙塵和金紅色的箭矢打了個正着,頓時發出一聲痛吼。
“啊!”
他的身軀瞬間被打得灰飛煙滅,只留下一個腦袋高高躍起,四人的包夾之勢頓時告破,其餘三人身上的光彩也是通通一陣黯淡,李玄鋒兩人顧不得夾擊,立刻駕風順勢往北方而去。
李玄鋒馳出一里,回首來望,那黑袍魔修卻陰險的很,一槍紮在了那枚頭顱上,偏偏又不將之打死,把這頭顱串在槍上,招搖過市地提着這顆光溜溜腦袋拔腿就往南方而去。
“鍾謙…”
此人正是常昀真人麾下派進來的鐘謙,他一句話也沒有與李玄鋒多說,甚至連一個眼神交流也沒有,就這樣串着腦袋往南方跑去了。
餘下的三位釋修往北也不是,往南也不是,在空中頓了一息,終究還是自家摩訶的事要緊,舍了同伴繼續來追兩人。
司元禮與李玄鋒卻已經馳出去老遠,這司家的劍修哈哈大笑,挑釁似地回首丟出幾道劍光,罵道:
“禿驢!再來追大爺,把你餘下的三顆腦袋通通串起來!”
他正放聲大笑,見着北方的天空騰起一片紅色,灼灼的真火噴涌而起,直衝天際,在天空燃起一片火燒雲,那暗紅色袍子的大漢一手抱着一鼎,囂張跋扈,正笑道:
“慕容老狗!只憑四人還抓不住你爺爺!”
正是那修行真火的高方景,竟然來搶走了兩座大鼎,堂而皇之地衝上天空,瞬間吸引了衆多視線,一衆魔修紛紛包圍過去,兩人的壓力頓時大減,司元禮喜道:
“好傢伙!就喜歡這跋扈漢子!”
李玄鋒望了一眼滿天灼灼的真火,手中的弓弦也慢慢舒緩下來,他靜靜旁觀着,心生疑竇:
“不對…【請君執金符】還不曾用上,遠不止如此。”
李玄鋒微微一停,耳邊卻喃喃地響起聲音來:
“元禮,把【淮江圖】給玄鋒。”
這聲音蒼老肅穆,正是元修真人,李玄鋒微微一頓,司元禮出劍禦敵,將面前引過來的魔修打退,已經毫不猶豫的將那畫卷遞過來。
李玄鋒順手接過,耳邊復又響起喃喃的咒聲,卻是元修真人將這畫卷的咒語傳下來了,他正暗暗記着,天地靈機驟然一變。
“轟隆!”
大寧宮中心的山崖處彷彿觸動了什麼禁制,赫然升起一道通天徹的晶瑩彩光,足足籠罩數裡,即使在這湖的遠處也看得一清二楚。
天空中隱隱約約浮現出一圓形的光弧,譁拉拉落下滿天淡白色的雨滴,李玄鋒仔細看了一眼,慢慢回憶起青松觀【蜃鏡天】的模樣,心中的疑惑終於解開:
“原來在這處等着我。”
“洞天…”
大寧宮中的衆人紛紛擡頭,側耳傾聽,爭先恐後的往那山崖上飛去,司元禮倒是沒有什麼驚喜之色,轉過頭來看李玄鋒:
“玄鋒道友,伱我這就進去如何?”
李玄鋒正要開口,卻發覺一陣異樣,心中升起濃濃的危機感來。氣海穴中已經多年毫無動彈的符種輕輕一動,讓他的兩座仙基都微微動搖。
‘不應入內?’
李玄鋒霎時間警兆大起,默默的望向那天空,那半弧形的洞天正在一點一點展現出它的色彩,正中心有一道晶瑩的光華灼灼放着光,興許是什麼寶物。
“不應入內…”
李玄鋒心中微寒,可元修派他進來又豈是爲了一座大寧宮?如今哪裡還有退縮的路子?只能沉吟拖着時間:
“你我身懷重寶,不應貿然行事,興許有魔修在那光柱之前等着我倆…方纔被一衆修士追殺,我法力有些漲落,還請稍稍調息一番…”
他這話語出乎司元禮預料,這中年人這才意識到李玄鋒一路過來弓弦不曾停,先前又要出手保護他,法力興許已經不多了,於是忙道:
“確實不急,你我稍稍駐足,慢慢駕風過去。”
……
鑑中天地。
月白色的高臺宮殿在山上若隱若現,點綴在灰黑色的山脈之中,高處的雲靄散了許多,放出一道道明亮色澤。
天空中的光采黯淡,那一縷【明華煌陽御交性】如同太陽一般掛在天上,照出背後的太虛,隱約睹見諸位摩訶紫府圍繞大寧宮而坐的景象。
李玄鋒參與摩訶和紫霈鬥法,涉及到了複數的摩訶與紫府,陸江仙一直在旁關注着,符種被他強行壓在李玄鋒體內,正好面對摩訶和紫府的神通毫無反應,省去許多遮掩的麻煩。
他的目光穿透這屏障,落在太虛中的景色之上,那如同玻璃光珠一般的【安淮天】正在一點一點靠近現世,其中的景象也越來越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