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就是歐費蒙德里奇的專車。”
“還真是金碧輝煌。”陰影中的一人露出鄙視的眼神。“怎麼,都決定了要在這裡擼掉他?”
馬車忽也似的從大路上消失了。這裡是加西亞城內幾乎沒有像樣人願意住的,部分被火燒的住宅區,馬車當然不會在這裡停下。
披着法袍的傢伙拍了拍腿上的灰塵,直起身子來誠懇地說道:“援軍就要來了,歐費蒙德里奇這個通敵狗的證據,教會那裡也拿到了手。優爾德將軍,這件事還請您好好考慮。”
“不好辦啊。”優爾德深知後備的大軍要動,沒個一兩個月是到不了的。況且加西亞一丟,已經下地獄的歐費蒙德里奇完全可以雙手一攤——不,死人不用說話,然而他們要說話啊。若歐費蒙德里奇真是通了破城的敵,多尼瓦手下如狼似虎的強兵還不把他們烤熟了撒上鹽?
“反正您莫名其妙地丟了北路軍,這點斟酌還就請您三思了。”
三思個屁,你的頭頭也頂天就是個戰團長,他拿什麼來威脅老子?優爾德腹誹着,心裡恨不得把面前咄咄逼人的後生一腳踩扁在地上。什麼時候教會的“體制內”新人連尊卑先後都不懂了?
當然這話是不能夠說出口的。得換個方式說纔是“政治智慧”。
優爾德深吸一口氣,彷彿天地之間的正義都在他胸腔內聚集之後纔開口回答:“要令我改變態度,起碼需要四個以上戰團長官的聯名上書,或是魯恰元帥和更高級別的命令才能奏效。”
披着法袍的使者有些震驚,他的上司告訴他優爾德只是個腳底抹了豬油的軟蛋——可沒告訴他這豬油還抹在了舌頭裡,並沒有抹在脊樑骨上。
“還有,擅自對長官——特別是監軍,圖謀不軌是實打實的叛國罪。這一次我就當沒看見,下一次……可還有下一次嗎?”優爾德不緊不慢地補了下半句。
“哼。到時候你們就會知道到底是誰叛國。”法袍一轉,優爾德的餘光裡頭就只剩下坍塌房屋的殘角了。“我們走着瞧。”
優爾德來時是坐這位後生的車——然而他現在只好自己走回去了。
“好大的太陽,這些個小混蛋真是一點都不懂得先來後到。”發完牢騷的優爾德也整了整衣服,走在路旁的陰影下。剛剛劍拔弩張的一刻他手裡的暗器都好像流出了汗水——對方把他帶來這個遠離城中心的地方懇談,不是沒有“與我們共事或是死,你只能選一樣”的考慮在內。
要不要把這個信息“賣”給魯恰和歐費蒙德里奇呢?優爾德的眼皮跳了一下。有意思,自己居然也會想選隊站,他得好好地坐下來思考一番得失再做決定。
遠離的馬車上,剛剛的年輕人顯得更爲焦躁。而他對面還坐着一個人,兩人看起來相仿歲數。
“怎麼?敗軍之將不好啃吧?”一直安坐的這邊,看着上車來的人脫下了法袍,捏了好幾下拳頭才發問。
“
就他那老頑固樣,應該拿去砌糞坑的下水道。”上車來的年輕人依舊一臉憤懣,“爲什麼這些有權有勢的傢伙都喜歡持穩呢?”
“這可不能怪他們。你我得拿出成效來,收攏更多的同志——不然歐費蒙德里奇那隻老狐狸,憑着你我,還有其他人的那一丁點小力量是扳不倒的。”
隨着加西亞外圍的防區收縮,越來越多的魔法師殘餘部隊的長官得以進城。他們驚訝地發現,“把他們害慘”,“害他們吃苦”的歐費蒙德里奇居然就在城內。而其中,更有當初派往前線時就已經不堪痛苦,逃出隊伍的魔法師們以潰兵的名義請求友軍接受的。
冤家相見,分外眼紅。
當然,歐費蒙德里奇沒時間看他們眼紅。他將魔槍隊一部調防到關鍵防線,也就是加西亞城外的三橋鎮——此鎮是從官道抵達加西亞所必經之地,四駕單馬馬車甚至可以毫無阻礙地並行通過密聶瓦河支流上的石橋。
馬車上,正是歐費蒙德里奇,和他的得力手下柏丹,以及他的夾袋兼偏房艾連娜。
“歐費蒙德里奇大人,您依舊執意要把一個千人隊放到三橋鎮去麼……”
“柏丹,”歐費蒙德里奇閉着眼假寐,臉上還顯得非常祥和,“我們今天出城,是要執行這件事,而不是來決定這件事是否辦下去。”
“聽聞有回城的魔法師們密謀對您不利,更多的部隊安放在城內不是能夠震懾這些宵小之徒麼?”
歐費蒙德里奇嘴輕輕一咧:“有一千人和有五千人並沒有什麼本質區別。只要我頭上這頂監軍的帽子還牢牢地戴着,和魔法師們天生有隙的戰兵們會坐視他們以下犯上,私報公仇?”
下屬的忠心,上級自然沒有必要斥責——更何況,這是確確實實地擔心他的個人安危。
“柏丹,你要是能帶兵守好三橋鎮,甚至打退異界人的部隊,加西亞,不,整個雙月教會就沒有人敢動我和你,我相信你有這個能力。”
“好吧。”柏丹決定不再掙扎,“五千人的部隊本就提襟見肘,還請您能夠三思。”
歐費蒙德里奇笑着答道:“你的說法有道理,那麼我就加到兩千人,應該能夠守下三橋鎮了吧?”
柏丹愣了一愣,沒敢接話。
“三橋鎮是必須要守的,五千人投進去也是理所當然,這地方一旦丟了,加西亞城對於敵人來說就好像不着片縷的女孩子,人家想怎麼上就怎麼上,想什麼時候上就什麼時候上。明白這意思了嗎?”
“是,屬下自知目光短淺……”
歐費蒙德里奇繼續閉上眼睛,思考着城內大小事務——他實在是太忙了。
“一個合格的將領,首先要從戰略的角度思考問題。計較一兵一卒的得失,那你只能做十夫長。用心去計較一個軍團或者一個要點的輕重,那你纔能有統帥軍團的資格。”家中曾近擔任要職的老人對他的告誡,現在又生動詳實地浮現在他眼前
。
前幾天被遠眺魔法看到的“埃爾塔軍”再也沒有出現,城內在經過一點點小騷動之後又恢復原樣——曾經一度常閉的西城城門也重新打開。
這輛馬車實在是太過於鶴立雞羣,以至於衛兵根本連攔車盤問的想法也沒有。四個才站得貼在城牆邊上的衛兵看着大人物呼嘯而來,還得立馬站得筆挺,裝作勤懇的樣子——大人物吩咐上一句對他們不利的話,這些個小兵就要吃一車的癟。
“快搬開拒馬,動作快!”守門的衛兵指揮官趕緊裝得一臉正派,也不管是不是根本沒人看見……他盤算着,要是歐費蒙德里奇或者他的副官能夠下來拍拍他的肩,美言幾句——說不定就能升任百夫長,從此走向人生巔峰呢,嘿嘿嘿……
衛兵們更是對長官在這時裝正經作威作福有很大的不滿。然而他們連把不滿寫在臉上都不敢,只好繃着臉小跑去搬動擋路用的拒馬。
“去他喵的,窗簾都沒拉開!”也不打一聲招呼,用魔法人偶操控的馬車就直接奔馳出城,留下了一路揚起的灰塵——隱隱約約之間,剛剛還在緊張害怕的士兵看到了歐費蒙德里奇的四輪馬車根本沒有拉開窗簾,也根本看不到外面。
“白折騰了。”一個衛兵中午並沒有吃多少東西,累得坐在牆根上直喘粗氣。“不過也好,總比被大人物指着鼻子訓話好。”
“行了,咱再去把拒馬搬回去吧。”
三橋鎮離着城裡並不遠,約莫也就十幾公里罷了。帝都畢竟是帝都,各種各樣的農莊,圍牆圍起來的豪宅,小市鎮遍佈官道上,讓這十幾公里的路程不至於是田連着田,樹連着樹。
只是,豪宅根本不像以往一樣開着圍牆門歡迎造訪者。農莊的農奴倒是跑不掉,招來的長工也煙消雲散。以往城外農民進行交易的小集市也早就人去市空,真真是一副蕭條的模樣。
這輛馬車上的窗簾並不會讓乘車人看不到外面——這種用特殊魔法處理過的布料,從一邊是可以透出大半的光線,也可以較爲清楚地看到外面的情況。歐費蒙德里奇已經聽說了有些人在帝都的角落裡圖謀對他不利,他又怎麼可能在這個時候把自己的眼睛捂住呢。
“這些路上有守軍駐紮麼?”他隨意地問了一句。
艾連娜趕緊從胸前的布袋當中抖出一本燙金牛皮筆記本,翻了幾頁答道:“有四個百人隊,分批駐守在路線各處。”
“部隊的構成呢?”
“有一個似乎是混合編組的,魔法師和一般兵都具備的百人隊在城牆附近的無人豪宅內駐紮,其餘三個都是純戰兵組成的部隊。”
“還不錯。”歐費蒙德里奇理了理前額的頭髮,“總算又解決一樣疏漏。”
雖說他已經決定了一旦失利,殘兵將從三橋鎮的河上乘船回到加西亞城內。但是他此時走在這還算平穩的埃爾塔官道上,突然有些擔心與他不睦的部隊是否會從背後動刀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