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了。起碼這次解放輪送來了幾副沙灘椅,雖說還沒有沙,就着這海風喝點飲料不也是極好的?”
“極好你妹。”武然指着碼頭外的沿海灘塗抱怨道,“就這樣子?你還打報告要沙灘椅?去聞灘塗的‘新鮮’腥味?”
“那裡很快就會有個濱海公園,”程慧的口氣就好像它已經存在於那裡一樣,“西邊還要造出個沙灘,卡姆拉這裡的娛樂不能總是靠鋼鐵雄心和星際爭霸……”
“土著還玩不上呢。”武然很想說出那句經典的“出去玩一玩發現還是在家面對電腦好”,轉念一想這未免有些破壞今天的氣氛,最後還是把它塞在了喉嚨裡沒有說出口。
“不說了。”程慧看着解放輪的船吊上放下了舷橋,急忙理了理衣領。“貴客來了。待會還有儀式要舉行,我這就去了。”
“去吧。”武然倒還是坐在原地不動——他已經受命要維護整個碼頭的治安。畢竟亂黨還留了個最後的根子,是萬萬不能放鬆警惕的。
舷橋兩側扶手下的白色布條用兩種語言的正體字寫着:“民生號歡迎您”,碼頭上的人們不用望遠鏡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埃爾塔語和中文混合變形設計成的艦徽也被標記在煙囪上,看上去格外引人注目
這第一批下水的解放輪,用的都是埃爾塔語從漢語中造的新詞。五千噸級的散貨輪“民生號”自然輪不到用“解放”,“時代”,“科學”,“進步”之類的詞彙來命名,而是安上了符合它在埃爾塔沿岸航線運送乘客語貨物身份的“民生”之名。
對着舷橋上下來的一應人等,程慧自然是直起腰板去上前挨個握手致意,身邊的記者也跟上去佔據有利地形一通猛拍。
“天哪,那東西動起來啦!”
聚集在此圍觀的卡姆拉民衆們當然不會在意他們的領導們在並肩前進交流些什麼。但那船上摺疊起來的吊機一點點伸展開來的過程他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卡姆拉港本來就沒有天車和吊機,裝卸全靠工人一點點肩扛步挪。不過爲了針對這一問題,解放輪在設計上就有安裝吊車的艙內空間和甲板位置。雖然這會犧牲貨物的搭載量和艙室空間,但總不能讓工人去搬運貨盤和集裝箱吧?
解放輪的絕大部分運輸是單向的。此刻繃緊的鋼索下吊着的集裝箱上塗着全白的底色,上面“卡姆拉市定期航線紀念箱”的大紅字十分惹眼。港口上的所有人都在看着那發出輕微怪聲的鋼索,對它投以關心和驚懼的眼神。
“那麼細的黑色繩索,怎麼可能吊得動這麼大的鐵箱子?”
“那是木的吧!你哪裡知道那個是鐵製的箱子?再說了,異世界人的魔法那麼強大……看吶,動起來了!”
“你是不是傻子,木質的邊角哪裡會有鏽跡?”反駁他的年輕人一邊把對方的話塞回去,一邊看着揮舞起來的吊臂逐漸把鋼索拉高
。
鋼索會發出拉長吱吱呀呀,還顯得有些的聲音,那是很正常的。但在封鎖線外,大部分圍觀的卡姆拉市市民都發出了尖叫聲——繩子發出聲音多半意味着斷裂,這是他們的常識。
“安靜!”負責秩序的警察和武然略一對視,就端起了大喇叭對着人羣吼道。
鋼索並沒有像人們所想象的那樣斷裂,這隻白色集裝箱還是穩穩地被吊放到了碼頭預先準備好的位置上。
發生了什麼?卡姆拉市的市民們不得而知,他們只能看見碼頭泊位上的那些人在鼓掌,擁抱,歡呼。他們爲什麼如此激動?難道箱子裡是什麼非常重要的物件,或者裡頭會走出一個埃爾塔帝國的皇帝?
集裝箱的門被人打開,隨後就有人走進了箱內。不多時,便有兩輛前面帶着叉子的小車從箱內開出,行駛到了黃線外,幾個工匠模樣的中國人還忙着組裝加高車前的叉子。
第二個集裝箱裡開出的則是吊車,它們很快就相互配合起來,把黃線內裝卸區裡的集裝箱送到了相隔不遠的堆放場。
“若是這樣轉運,不知要比人挑肩扛快了多少倍!”克羅納在港口旁一棟位置上佳的小樓裡,拿着程慧託人借於他使用的“望遠鏡”,目不轉睛地看着堆到堆放場裡的一個個鐵箱子說道。
這是程慧爲他和“塔利歐斯”安排好的VIP貴賓席,距離雖然遠了一些,但目力問題完全可以用望遠鏡彌補。這也算是程慧給他的獎賞之一。
“異世界人的物資達到了如此數量,這纔是令人驚訝的地方。”諾伊艾薩斯已經懶得再去數這艘巨大的鐵船肚子裡到底“變”出了多少鐵箱,而是開始仔細端詳船上的每一處細節。
他很清楚,異世界人每往卡姆拉港丟下一件機器,物資,或是他們的其他造物,卡姆拉城就愈加不可避免地朝着異世界人的方向前進,也就是他們口中的“進步”。
照這樣下去,卡姆拉港不久就可以把以前不把他們當回事的雙月教會蔑視地踩在腳下。
試想一下吧,要是船上的人是埃爾塔人,而在封鎖線鐵絲網外張大了嘴巴看稀奇的是雙月教會的子民,甚至是現世神——諾伊艾薩斯真恨不得現在這裡便是雙月教會的港口,如此的奇恥大辱自己一個人承受就已經足夠了!
神力,不死的神力,還有秘傳的魔法,這些力量曾經是可以顛覆一國的力量。可現在諾伊艾薩斯明白了,這力量在從傳送門對面排山倒海而來的,由一個國家全體人民擰成的力量面前,什麼都不是——不說戰爭上雙月教會的全面慘敗,和中國貨在雙月教會中上層的攻城略地,就單是一艘船,一個港口,乃至一場宴會,一個市政廳,雙月教會和中國,和新埃爾塔帝國孰優孰劣,一看便知!
雙月教會越是倔強,越是不服輸,由中國打造的重錘就會被埃爾塔人民以更大的力道揮舞在他們的頭頂,
無論是依附於現世神的普通人還是現世神本身都會被打得粉碎……
一股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強的危機感從那艘船的位置,挾冬季凜冽的海風吹來,硬生生把諾伊艾薩斯吹得後退了一小步。之前他便有預感覺得這是雙月教會的最後機會,現在看來果然如此——這船若用在軍事上,一次調運的軍隊恐怕便能把雙月教會捅翻一角吧。
“怎麼了,塔利歐斯先生,身體不舒服麼?”敏感的克羅納急忙獻殷勤道。
諾伊艾薩斯搖頭道:“沒有,看久了這‘望遠鏡’頭暈。雖說這東西比遠眺魔法看得更清晰,更隨心所欲,但初用可不習慣啊。”
“我們普通人,可沒有那麼多講究。”克羅納拿起望遠鏡繼續看着他覺得稀奇的每一個角落,“我們可沒有魔法用,異世界人也沒有,所以我覺得這東西還挺適合我的。這玩意兒看着也不稀奇,也不花哨,可爲什麼它能看到這麼遠之外的物件呢?”
人類或許總是毫不發覺,這個“爲什麼”便是人類自石器時代前進到今天的動力……遠在港口的武然暗暗地對自己說道。他耳朵裡插着的耳機可不是什麼歌曲或是廣播,而是安裝在二人身邊的竊聽器。
保護“塔利歐斯”,便是對他的全面監視,監聽。這一命令他深以爲然,並依照着逐步着手行動。在塔利歐斯,也就是諾伊艾薩斯將要居住的艙室裡,他也委託民生號上的隨船技術人員準備好了隱蔽式攝像頭和監聽器,保證不留死角。
只要登船之後,卡姆拉的事情便和自己無關——武然輕閉眼睛,開始回憶在這裡的兩個月:從顛簸的木船上初次登陸卡姆拉港,到帶領着一羣骨幹艱難地拉來第一個幹警,到有苦有甜的兩週短訓,再到鋒芒初露的滅火與平亂行動……
要放棄這些,去開新地圖刷聲望,倒還真的有些不捨。卡姆拉有些見識的人誰不認得這個自己也會帶着馬刀和兇狠的眼神上街抓賊,和店家揮手致意的“污警長”?
“算了,無愧於中國人的名聲便是最好。”武然沒由來地自言自語道。到今天晚上換班時,自然會有他還不知道的接任者抵達公安局和他簽字交接這裡的一切。“我的後任啊,莫要墮了我和祖國的麪皮,要把這卡姆拉整頓得比我走時還要好!”
用了一整天的時間,民生號的水線總算從滿載回到了輕載狀態。堆場上此時已經堆滿了貨物,等待開封與已經開封,準備轉做他用的集裝箱,甚至還有專門放在堆場空位上,帶着包裝架尚未拆封的小型港作拖船。
依靠着民生號的供電,整個碼頭上亮如白晝。平時這裡只有堆場和拖船停泊位,以及鐵絲網旁的電燈供電,用以保衛貨物和港口的大致安全,不過設計上留有到港輪船供電照明的餘裕。
只是此時,一個不該出現於此地的人影手裡提着些東西飄忽地繞過了路口的崗亭,出現在了碼頭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