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子昀想着給墨成矩添堵，卻讓墨成矩三言兩語弄得自己扎心的很，他目送墨成矩進了“清心小苑”，不由得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繼而皺着眉頭，匆匆離去。
墨成矩噁心了他，也提醒了他，他得趕緊去堵住那些嘴賤的下人還有學徒的口，別讓他們四處亂說！
不然，自己真會顏面受損！
墨成矩進了“清心小苑”，走了兩步，便拿下嘴裡菸頭，悄悄丟進草坪裡，用鞋尖踩死，碾了碾，又深吸幾口氣，讓自己嘴裡呼出煙味少點。
墨成矩跟墨子嶽、墨子昀不同，他對墨家老爺子，自己親父親——墨海川，根本沒多少懼怕之心，甚至還曾跟老爺子吵嚷過。但是這兩年，眼瞅老頭子日漸老了，墨成矩也變得不頂嘴、不嗆聲，不光言語、態度，連一些細節都開始注意了。
墨成矩一路走過庭院，走近中堂，便看到自己父親背對着外面，在堂屋裡的八仙桌前正奮筆急揮，寫寫停停，還左瞧右看，似乎在臨摹字帖。
老爺子獨好書法，這墨成矩是知道的。
想來，這是在對照大師字帖練習呢吧。墨成矩猜測。
隨着走近，墨成矩清了清嗓子，三兩步邁步進了屋，喚道，“爸！”
墨家老爺子墨海川從字畫中拔出目光，回眸瞥了墨成矩一眼，不冷不熱道，“喲，是墨大經理來了啊。”
墨成矩訕笑。他知道，自打他自打拒絕老爺子衣鉢起，就讓老爺子見他不順眼，後來他更是拐跑了老爺子最認可的下下代接班人墨子嶽，老爺子就對他更加“深惡痛絕”了。
這父子關係始終沒怎麼太大改善。
當然了，眼下比數年前還是好太多了。
其實，墨成矩能理解。墨家老爺子倒不是頑固到，不允許兒孫進其他行業，關鍵是，兩代人裡最有天賦的倆個跑偏了，他是有點接受不了。
“我給您淘換幾個字帖，有近代大師，也有明清書法家的，您看看。”墨成矩見場面要冷，趕緊道。
他伸手從風衣內襯裡拿出東西，放到八仙桌上，想着老爺子見到這些或許會開心些。
結果，墨海川只是鼻腔裡輕哼一聲“嗯”，也沒有什麼大的反應。
墨成矩感覺有點愣。
隨後，他看到了桌上，老爺子在臨摹的字。
“無忌口”？
老爺子這是，寫了幾十遍這個！
“您寫這個幹什麼？”墨成矩心裡一緊。
不忌口就不忌口，至於要寫下來嗎，還寫這麼多遍。
自己好久沒有回來了，老爺子莫非身體上……
墨成矩目光怪異看着墨海川。
墨海川把手裡的字寫完，擡眼發現了來自老兒子正看着自己。
爺倆對視兩秒。
“爸，你最近，精神還好嗎，有沒有出現記憶力減退，偶爾激惹，還常多疑……”墨成矩觀察老爺子瞳孔，小心翼翼道，“要不然，您說個湯頭歌我聽聽。”
墨海川愣了愣，隨即明白過來。
老頭子把眼睛一瞪，怒衝衝把手裡的毛筆往桌上一拍，喝道，“墨成矩，你想幹什麼！你別以爲我聽不出來，你懷疑我得了老年癡呆？也就是你們西醫說的阿爾茨海默病了吧！你個逆子，一回來，你就想氣死我啊！”
墨成矩被罵，尬笑後退，指着桌上的字道，“那您沒事兒，寫這個幹什麼？”
墨海川氣的咬牙，原本懶得搭理墨成矩，又怕他不明所以去跟老大、老二、老三打聽，最終搞得全家跑來旁敲側擊，就好像他真得癡呆似的。
那就氣人了！
“這是我騙來的三個字。”老爺子氣哼哼道。
最終，墨成矩算是搞清楚了前因後果。
原來這三個字，出自墨子嶽帶來的朋友之手。
墨成矩心裡相當驚訝。
他雖然不懂書法，但是父親能花費如此心思弄來這幾個字，還不斷照着臨摹，足見對方這書法造詣不低，老父都認可。
“我聽下人說，子嶽說過，那年輕人還精擅中醫……”墨成矩忽然對白小升來了興趣，眼眸更是亮起，“年紀輕輕的，能在兩個不同領域有造詣……有一套！”
在墨成矩看來，只要是能人，那就值得被重視。
不管對方出身、身份，只要人品不是太不堪，那就值得結交。
也正是出於這種理念，墨成矩現在在一家大型醫藥研發機構任總經理，他招進了一大批管理、科研、商務人才，可說是靠着過硬的團隊，讓那家公司在短短數年裡，業績就成倍翻滾！
雖然眼下，白小升展現的本領能力只是在書法領域，至多再加個中醫領域，跟自己經營的醫藥企業不搭，但墨成矩也還是想看看，那麼年輕就如此能力凸顯的小夥子，是不是有足夠卓越的品質與心性。
只要有，那大可以挖到自己那裡，進行培養！
墨成矩發掘的人才，還真不少都是跨界來的。
一想到這個，墨成矩就心中熾熱。
“怎麼，你也對他感興趣！你們這一個個的！”墨海川看着墨成矩的反應，皺眉道，“特別是你，你又想把我們中醫行業的人才給挖走？我說墨成矩，你就缺德吧！”
知子莫若父。
老爺子看墨成矩跟發現寶貝一般的眼神，就猜出他心思所想！
“您瞧您這話說的，我這怎麼能叫缺德呢，那牛不吃草我也不會強按頭啊。”墨成矩嬉笑以對，隨即神色一動，“我聽您的意思，除了您跟我之外，似乎還有誰對那個人感興趣？”
子嶽是那個人的朋友，必不在其中。
墨成矩略一沉吟，忽然恍然大悟，點着手指道，“您說的，是墨子昀吧！”
墨子昀可是被當衆嘲弄過，以他的性子，能服氣，能善罷甘休？
墨海川沒否認。
墨成矩皺起眉頭，“墨子昀那小子對一個外人感興趣，怕沒憋什麼好屁吧。”
“你不也一樣！”墨海川諷刺道。
這也無形當中肯定墨成矩的判斷。
“剛纔，墨子昀過來，不會是跟您這兒噁心那人了吧？他給一個外人上眼藥，上不着啊，不會是想着跟您知會一聲，然後有點什麼壞水吧。”墨成矩看向墨海川，又看看八仙桌上的字帖，狐疑道，“不過，我瞧着您對那個年輕人的字這麼喜歡，會坐視他客人身份在咱家丟面子？您又沒有制止墨子昀……我可瞧見，墨子昀眉飛色舞從您這院裡出去，那……”
墨成矩一番叨唸，竟要推演出墨海川的心思。
“你是不當總經理，改當了探子了？”墨海川把眼一瞪，喝止了墨成矩繼續說下去，更冷眉冷眼道，“你現在專門跑我這兒幹嘛來了？啊，給我搞推理來了？老子不愛聽，滾，別在我練字的時候打攪我！”
墨海川何等修養，此刻都爆了粗口，更直接趕人了。
墨成矩咧嘴一笑，真就乖乖跟父親告辭。
墨海川瞥了眼老兒子離去的背影，鬱悶地粗重出一口濁氣，喃喃道，“有這心思，有這個腦子，怎麼就走歪了呢！哎，也怪我！當年，我但凡多狠一狠心，不讓他上什麼大學，讓他回來繼承衣鉢，也不至於如此了！”
老爺子鬱悶到都不想練書法了。
那邊，墨成矩出了“清心小苑”，站院門口想了想，直奔墨子嶽住的那院。
墨成矩想見見自己大侄子，順便，去見見他那朋友！
另一邊，白小升送走墨家老爺子派來的傭人後，關起門來在自己房間裡，跟夏侯啓等人開了場視頻會議，把近階段的工作重點一一安排下去。這樣他也放心一些。
這一講，就是三四十分鐘。
等白小升這邊剛結束視頻會議，房門便被叩響。
白小升合上電腦，起身開門。
門外是墨子嶽，在他身後，還站着一個相貌裝束頗爲不俗的帥大叔。
“小升，沒打攪你吧。”墨子嶽笑道。
“不會。”白小升一笑。
墨子嶽側身讓開，一指身後那人道，“這是我說過的，我的叔叔墨成矩！”
墨子嶽口中那位第一個敢於“反抗”他爺爺的權威，並且對他言傳身教的男人。
白小升眼見墨成矩，墨成矩也在打量他。
雖然倆人只是初次見面，眼下短暫審視，卻都第一時間看到、感覺到旁人都難以察覺的東西！
這年輕人氣質沉穩如山，目光深邃如淵，身上竟有種令我生畏的氣場！這是我的錯覺嗎！
墨成矩看着白小升雙眸，表面平靜，心裡卻隱隱吃驚。
這種感覺，近年來，就連他老闆都沒有讓他感覺到。
白小升也看着墨成矩，心中驚訝。
這個墨成矩神似敏銳，眼光如炬，透着職場精明與銳意，不是尋常人物！
等等。
墨子嶽說，他這小叔叔是一家醫藥研發公司的總經理嗎！
白小升這心裡靈光一動。
眼下，歐洲那邊，萊茵團隊忙着搞研發，已經取得極大進展，假以時日，藥物就能上市……
屆時，需要成立一家醫藥研發公司。錢不是問題，資源也不是問題。
唯獨，少了一個管理人才……
這墨成矩，看着挺不錯的啊！
白小升盯着墨成矩，心裡忽然熾熱起來，臉上的笑容也跟着變得熱情起來。
白小升甚至主動伸手跟墨成矩握在一處，嘴裡稱道，“成矩先生，久仰，久仰！”
墨成矩讓白小升突如其來的熱情，弄得有點發怔，不過隨後他也笑道，“白先生，久仰，久仰！”
“久仰”這種客套話，許多時候都帶着點虛假、客套、油滑。
一旁，墨子嶽詫異看着倆人。
不管是他小叔叔墨成矩，還是白小升，爲人、性情他都算了解。
這倆人，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圓滑世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