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樸而典雅的會所,還原了宮廷式的格局,亭臺樓閣隨處可見,即便是在夜晚,環繞在假山和鵝卵石小道上的燈火璀璨得如同白晝。
九曲十八彎的走廊連通整個會所,兩側都是恢弘大氣的中式復古建築,細微的銅鈴聲迴盪在靜謐的夜晚裡。
不愧是高級會所,就連走道都打掃得乾乾淨淨的,赤着腳走在走廊上,千乘拽着裙襬漫無目的的走着,遠遠地便聽到一陣陣清脆的銅鈴聲,她不由得環顧了下四周,不遠處飛檐斗拱的亭臺裡,四周都掛着不小的銅鈴,夜風吹拂而來,揚起一陣陣清脆的聲響。
訝異着自己發現了這麼個好地方,正當她踩着鵝卵石小道朝着亭臺走去的時候,細微的聲響從前方的岔道上傳來,她不由得愣了愣,忙閃身到一旁的假山後。
果不其然,前方岔道的湘竹後,兩道身影正朝着這邊走來。
側過身坐在假山後,千乘偏頭看向不遠處的兩道身影,不由得暗呼冤家路窄!
更慶幸,這昏暗的假山後面樹木繁盛,也不容易發現她。
“小五,爲什麼我回來你似乎並不高興?”跟在他身後,江藝苑擡眸看着前方倨傲的身影,那異樣的陌生和彼此之間不復以往的疏遠,總讓她覺得不舒服。
“有嗎?你想太多了!”擡腳踏進亭子,他側過身在石椅上坐了下來,石桌上放着一副象棋供客人空閒時間品玩,楚河漢界在桌面上刻得清清楚楚。
跟着進了亭子,江藝苑看着桌前坐着的身影,昏黃的燈光下,身影挺直而優雅,似乎還帶着軍人那擺脫不去的習慣和他世家公子與生俱來的氣質。
她恍惚想起許多年前的一個午後,她跑進凌家的後院,也曾看到這樣一副讓她此生難忘的場景。
那一年,風華意氣的凌家小公子也是這樣,一身軍裝坐在石椅上瀟灑的和老首長對弈,執子落子之間,盡是讓她心動而迷戀的英雄霸氣。
不得不承認,那個時候的凌御行,讓她愛慕得無可自拔。
一直以來,他都是凌家最驕傲的存在,不論是老首長還是老佛爺,又或者是那些和他父母一樣年紀的哥哥姐姐,對他都是寵愛有加,她雖然是他的青梅竹馬,可在她心裡,同時也爲自己的出身和身份深深的自卑着。
以江家在北京的權勢和地位,遠不足以和凌家相比,甚至連楚家都比不上,她更沒有資格成爲他的凌夫人,尤其在她之上,還有一個備受寵愛的楚芙,那些年,她事事都跟楚芙爭,表面上對她一直討厭不屑甚至鄙夷,可實際上她也深深羨慕着楚芙的出身和凌御行對她的寵愛。
努力了那麼多年,她以爲靠自己的努力就能改變現有的一切,她學習所有豪門名門淑女的禮儀和生活方式,爲的就是能和他並肩,卻沒想到,有些東西,彷彿就好像是命中註定的一般,任是她怎麼努力都得不到。
母親一時貪念,害得父親差點兒被雙規,所有人都以爲是凌家在背後做了手腳,其實她比誰都清楚,如果不是凌家在背後打點,恐怕他們也避免不了一場牢獄之災。
也是因爲那次以後,父親對權勢愈加迷戀,不擇手段的把主意打到了她身上,爲了江家也爲了她的未來,她答應了父親的計劃,一步一步算計至今。
只是他們都錯算了一個意外,那就是蘇千乘的出現。
她的出現,還有凌御行對她的態度,打亂了整盤棋,所以她纔不得不匆匆回國,繼續假戲真做。
“也許真是我想多了吧!劫後餘生,有時候對很多東西總會有錯覺,也沒有了以前的雄心壯志了。”側過身,她坐到他對面,眸光溫柔的看着他,也不掩飾自己的迷戀和愛慕。
“既然沒有了以前的雄心壯志,那就好好的過好現在的生活,做你能做的事情。”把玩着手裡的棋子,他緩緩擡眸,視線落在檐角垂落的銅鈴上,似乎是想起了什麼,臉上的表情淡漠而涼薄。
轉過頭,江藝苑看着他,他的疏遠和涼薄,讓她緊張也讓她無措,“你就不想知道這些年,我是怎麼過來的嗎?”
“如果你想說的話,你自然會告訴我,如果不想說,我也不勉強。畢竟,那些都是過去,你應該往前看纔是,我們都還沒到懷念過去的年紀。”
有些過去,他不願意再回想,也不願意去懷念,因爲那並不美好。
苦笑了聲,江藝苑滿眼痠澀的看着他,本想親口跟他傾訴過去所有的傷痛,可話到了嘴邊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五年的時間,她想過各種各樣的藉口和解釋,也不止一次的練習過解釋的時候該有的表情和反應,即便有時候連自己都感動不了,卻也不及他此刻的冷漠和涼薄要來的直接。
她吸了吸鼻子,嚥下滿腔的不甘,“你說的沒錯,我應該往前看,而不是拿那些過去來困擾你。”
凌御行輕勾了勾脣角,面不改色的擡手移動了棋盤上的一顆棋子,原本僵持的棋局,一瞬間豁然開朗。
“我不是個會爲過去煩惱的人,也希望你不是,往前看,才能走得更遠。”收回手,他擡眸看着她,暗眸沉了沉,“你還活着,對我來說是件值得高興的事。以後……好好活着吧,生容易,生活可就不容易了。”
“好……我會好好生活……”驕傲的眨了眨眼,她愣是不讓縈繞在眼眶的淚水流下來,深吸了口氣,“回來的時候我就聽說你和一個有夫之婦鬧得滿城風雨,這可不像是你的作風啊!”
“嗯,怎麼了?”談及這事,凌御行擡眸看了她一眼,暗沉的眸光深邃而冷冽,看得江藝苑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僵硬的笑了笑,江藝苑好不容易纔緩住心神,輕搖了搖頭,“沒,只是有些好奇,你什麼時候這麼重口味了?!”
“男人無慾無求不太好,尤其是到了我這個年紀,總會有自己喜歡的東西或者人,至於她是什麼樣的身份什麼人不重要。我不需要她太有錢,因爲我有就可以了。也不需要她多漂亮,反正是給我自己看的,我也沒必要讓她去取悅別人。”
“是嗎?你會這麼想,我很意外,畢竟以凌家現在的聲望和地位,你和一個有夫之婦糾纏,傳回北京去,恐怕不太好聽,老首長和凌將軍面子上都會掛不住。你一直都是凌家人的驕傲,怎麼會這麼糊塗?”
她其實就是想試探試探他是否知道自己對蘇千乘下過手的事,看他反應似乎並不知道,只是他的回答,也像一把刀,狠狠的扎進了她的心窩裡!
他可以當着她的面,那麼坦然的說上一聲不在乎身份地位,那麼她這麼多年的隱忍和努力,又是爲了什麼?!
桌子下,粉色的指甲,狠狠的扎進了掌心,她苦澀的看着她,血液倒行的疼痛迷濛了雙眼。
“怎麼大家都覺得我糊塗?難道我有給你們我在開玩笑的錯覺嗎?”輕笑了聲,他垂眸看了眼棋局上的局勢,再沒了心思下棋,只是抓着棋子一個一個的疊着玩,對於這樣帶着質問語氣的談話實在沒什麼心思應付。
“你……你是認真的?”她不解的看着他,似乎想從他的臉上看出什麼來,可惜他還是讓她失望了,他早已經不再是那個能讓她看懂情緒的男人了,他比五年前更懂得隱藏情緒。
“在你看來,我像是在開玩笑嗎?”懶懶的斂去眸底的銳利,他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並不想過多解釋,就在這時候,清脆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他低頭掏出手機看了眼,起身把電話接了起來。
電話那頭傳來沈墨言略顯焦急的聲音,“老五,你快點過來吧,你家小獅子受傷了!”
“……好,我知道了!我馬上過來。”掛斷電話,他轉頭看了江藝苑一眼,“我有點事先回宴客廳,你呢?”
“我……我想一個人靜一靜,你先回去吧!我等會就過來!”她沒聽見電話裡說了些什麼,不過從他焦急的表情裡她多少也能猜到點什麼。
“好!”點點頭,凌御行轉身往宴客廳走,把江藝苑一個人落在了亭子裡。
夜風拂過,清脆的銅鈴聲叮叮噹噹的響起,如同她此刻最悲哀的心境。
凌御行剛走沒一會兒,千乘便從假山後走了出來,聽了好一會兒牆根,實在不怎麼好玩,正準備悄悄開溜,卻沒想到江藝苑耳力很好,剛動一下便低喝了聲:“誰在那裡?!”
既然被發現,千乘也懶得再躲,只能從假山後走了出來,隔着一段距離看着亭子裡的女人,輕笑了聲,“不好意思,我路過。”
“蘇小姐恐怕不是路過這麼簡單吧?!”從亭子出來,江藝苑驕傲的朝她走了過來,本來兩個地方就隔得不遠,想必剛剛他們兩個人的談話,她都聽到了。
那些話,讓她聽到,也許對蘇千乘來說應該值得高興,可對她來說,卻無疑是一種羞辱。
既然她這麼說,千乘也不反駁,本來也是事實,坦然的承認,“確實不算路過,不過我也不是存心聽牆根。江小姐的聽力這麼好,可惜運氣不太好!倘若剛剛在凌御行還在的時候知道我在這裡的話,你要怎麼演戲給我看都可以啊,想必效果會更好,不用吹灰之力就把我這個情敵給嚇跑了,只是,你錯過這樣的機會了,真可惜!”
她也不是沒底線的人,把她推到緋聞的風口浪尖上去,這個仇她還記着,損人損起來自然就不那麼客氣了。
被她這麼一說,江藝苑忿忿的咬了咬脣,懊惱不已!
她說的沒錯,倘若剛剛她主動一點,苦肉計苦情戲什麼的都往他身上招呼,像他那樣一個重情的男人,定然不會不顧自己,只是她還是錯過那樣的機會了!也錯過了打擊蘇千乘的機會!
不過機會是要靠自己把握的,她就不信鬥不過她!
冷笑了聲,她挑挑眉,不甘示弱:“是嗎?既然蘇小姐這麼聰明,那又爲何沒有自知之明呢?我和小五纔是真心相愛的,你一個有夫之婦插足進來,禮義廉恥什麼的難道你都不懂麼?”
聞言,千乘不由得輕笑了聲,“禮義廉恥都只是你們這些所謂的名門豪門的人所在乎的,我並不在意,哦,不對,是凌御行都不在意糾纏我這個有夫之婦,你有什麼可在意的?!”
“那只是他一時糊塗,你以爲就你這樣的身份,還是個結過婚的女人,凌家會容得下你嗎?你恐怕還不知道凌家在京城是什麼樣的存在吧?井底之蛙還這麼狂妄自大!有些事情並不是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的!就算你不懂禮義廉恥,凌御行也不在乎,你也未必能進得了凌家大門!”
“我可從沒說過我要嫁給他!如你所說,我是有夫之婦呢!你要是真那麼有能耐,那就努力一點吧!”
似是想到了什麼,江藝苑冷笑了聲,明豔的臉上揚起得意而燦爛的笑容,“我並不需要多努力,也一樣能證明給你看,我和你在他心目中誰更重要!”
“是嗎?我倒是挺期待的!”輕挑了挑眉,千乘看着江藝苑那自信而得意的模樣,也起了幾分興致。
其實她也很想知道,在凌御行心裡,究竟是江藝苑重要,還是她重要。
江藝苑的出現,他的天秤已經傾斜,一昧的自欺欺人只會矇蔽她的判斷,她只想把他的決定看得更清楚一些。
眼見她起了興致,江藝苑趁熱打鐵,笑着把她拉進自己的設局中,“既然你很期待,那就跟我走一趟吧!很快你就會知道答案!”
說着,她轉過身朝着另一邊走去,也不擔心她是否會跟上來,清脆的高跟鞋聲迴盪在靜寂的夜裡。
站在走廊上,沈墨言把急匆匆的往宴客廳趕的男人攔了下來,笑得一臉興味,“急什麼,人沒事兒!”
“什麼意思?”頓住腳步,凌御行轉頭看着他,在看到他臉上掩飾不住的笑意的時候,暗眸沉了下來。
沈墨言輕咳了聲,怕他生氣,忙解釋道:“剛剛打電話給你騙你的,黑燈瞎火的,我怕你和江藝苑搞出點什麼事兒來,所以就把你給支過來了。你家小獅子剛剛出去散步了,人還沒回來呢!”
輕哼了聲,凌御行莫名的鬆了口氣,冷冷的瞪了他一眼,“狼來了的把戲,我不希望有下一次,尤其是她!”
見他當了真,沈墨言點了點頭,忍着笑:“就試試好不好用而已,不過很顯然,兩個女人在你心目中各有千秋。”
“你錯了,我從來沒有拿她們來比較過,不存在什麼各有千秋。”在他心裡,她是她,江藝苑是江藝苑,不能混爲一談。
“好吧!是我想多了!”輕笑了聲,沈墨言緩緩收起玩世不恭的表情,一臉認真的看着他,“江家夫婦,剛剛見過了?”
“嗯。”凌御行點了點頭,臉上的表情看起來似乎並沒多大的喜悅,反而帶着幾絲諷刺,“幾年不見,野心更勝從前。”
沈墨言挑眉看向喧鬧的宴客廳,再看看守在出口處捧着一盤子食物吃得不亦樂乎的薇薇安,不由得輕笑了聲,“是嗎?那你可得小心了,跟老狐狸交手,大意不得呢!尤其是……你現在也不是沒有弱點。一旦讓他們抓住你的弱點下手,再加上一個嚴家和葉家,恐怕到時候你腹背受敵,想要爭取百分之八十的勝算可不容易。”
“我心裡有數!沉得住氣纔有勝算,對付江家不急,人的野心沒有膨脹到極致,你想要置他從頂峰摔下來未必就是致命一擊。混跡在官場裡,最忌貪,雖然江家這幾年收斂很多,我也睜隻眼閉隻眼,可並不代表他們沒有弱點。眼下還是要先解決嚴家的問題,總讓人說她是有夫之婦多難聽!”
“這……本來就是事實!”蘇千乘本來就是有夫之婦,就算在難聽也是事實,也就只有他會掩耳盜鈴自欺欺人的當做什麼都不是。
“行了,這事你就別跟着落井下石了!”遲早會成爲他的女人,他也不急在一時半刻。
“我聽說你對嚴氏集團開始動手了?這幾天海灣度假村工程動工,嚴氏集團的股票一路飆漲,看得實在振奮人心!”
“只是禮尚往來而已,他這麼不擇手段的從我手裡把工程搶了過去又讓淩氏丟盡了臉,我又怎麼能不送他一份大禮?”
看着他,沈墨言笑得無奈,“你啊……還好我不是你敵人,否則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謝謝衆愛卿支持,麼麼噠!那啥意外神馬的,留着明天吧!今天腸胃不舒服,沒有加更,明天更回去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