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月市。
中醫學院。
李畫從學校出來,匆匆的向北郊走去。
她沒有坐車,只是步行着。
她沒注意到,她出了學校三分鐘後,左山也出了學校,望着前面安靜的走着李畫,左山悄悄的跟在了她的身後。
走了近一個小時,李畫到了北郊的河邊。
望着河水,李畫坐了下來。
北郊的河水,現在有些渾濁了,李畫小的時候,記得父親會帶自己來這裡釣魚。
那時候,河水還很清,清得能看到河邊淺水裡的小蝦。李畫最愛做的事,就是拿着父親給自己做成的一個小網,努力的去捉河裡的小蝦。
她對這件事樂此不疲,而父親就在一邊釣着魚,樂呵呵的看着她玩。
她把捉來的小蝦都放在一個瓶子裡,父親說這些東西沒用,拿到家養不活,吃又不值得,還是放了的好。
但李畫不會同意,就算是小蝦全死在瓶子裡她也不會同意放掉。
父親皺眉呵斥她太過殘忍。李畫清楚的記得,當時自己說了一句:“這就是它們的命運,每個生命都有着自己特有的命運,被自己捉,也是它們的命運,這個沒有人能夠改變。”
她記得當時父親臉上震驚的表情,因爲當時她才九歲。
父親嘆氣不說什麼,直到有一天,李畫拿着小網捕蝦時不慎掉進了河裡,父親嚇壞了,跳進去撈出李畫時,她身上佈滿了小蝦,她一句話不說,只是看着這些蝦。
父親以爲她嚇傻了,抱着她去了醫院,但醫生檢查不出什麼,父親本身也是醫生,看不出她有什麼不對,只當是驚嚇,就在家裡養了些時間,並不時的勸她,讓她不要害怕。
李畫沒有害怕,她只是在想,如果當時小蝦能吃了自己,自己一定不會被父親救上來,那是它們的報復。
自己捉了很多它們的同類,而自己掉進河裡時,它們想要報復自己,但奈何吃不了自己。
李畫當時就感覺,自己對生命有着嚴重的不尊重心理。
隨着一天天的長大,李畫越來越覺得自己不尊重生命。
在李畫的心裡,她對弱肉強食這樣的規則特別的看重,她認爲,弱者,生來就是給強者欺負或者是吃掉的,這沒有不公平。
如果想要不被吃掉,或是被殺,就要自己變強,強大到別的物種無法欺負自己。
所以,她性格特別的冷漠,她對什麼事都漠不關心,對什麼都沒有興趣。
吳選的出現,讓她重新審視了自己長這麼大所過的一切。
但得出的結論仍是那個樣子,那就是,不強,就要被吃。
此時坐在河邊,李畫輕輕的把一塊草皮丟進河裡,臉上帶着一絲說不出的落寞自言自語:“我明白了,萬物都有着他們的靈魂,小蝦們雖然肉體被我毀滅了,但它們的靈魂還存在這條河裡,那是極深的怨念,以至影響到了別的小蝦,所以,當我掉進河裡時,別的小蝦纔會想要吃掉我,這就是因果,這也是循環。”
言罷,她一隻的託着自己的下巴,望着水流並不湍急的河水,靜靜的沉思着。
在這裡,吳選再一次消失,消失前,李畫陪着他去了幾個地方,看到了他強橫的一面,這讓李畫很欣賞,李畫覺得,一個男人,一個爺們,就應該這樣。
在這裡,吳選跟鐵小磊和一個老人打鬥時,自己離開了,然後,再沒有見過他。
已經一個星期了,吳選就此失了蹤。
“爲什麼?這是爲什麼?你死了嗎?還是去了什麼地方?你的身上,有着什麼樣的秘密?”
李畫如此說,剛說完,身後一個人就深深的嘆了口氣:“這世間本無情,愛得人多了,也就有了情。自有情後,人類就多了許多的恨。有了恨,就有了殺戮。有殺戮,纔會有人死。歸根結底,所有死了的人都是因爲愛,愛是一切的罪魁禍首。”
李畫沒有轉頭,這聲音他認識,是左山。
左山不管李畫理不理自己,而是坐在了離李畫不遠的河邊。兩眼望着河水,眼睛瞬間迷離起來。
行爲不羈,性格怪異,人雖然酷酷的,但卻讓人感覺到非常可怕。
這就是李畫對左山的全部感覺。
至於左山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又爲什麼說出這樣的話,李畫沒有興趣知道,但她明白,這個左山,一定知道些自己所不知道的事。還有,自己很怕這個左山,沒來由的怕。
她小時候,掉進這條河裡,差點淹死,也沒有這麼怕過。
就像自己奪過左山一件心愛的玩具,而左山一直在追着自己要一樣,李畫是這樣的感覺。
左山迷離的眼神收了回來,臉上露出招牌式的笑:“李畫,你果然很美。”
李畫根本沒有看他說:“左老師,你是在跟蹤我嗎?”
左山認真的點了下頭:“是的李畫,我在跟蹤你,你怕有人會傷害你。”
“這跟你有關係嗎?”
左山不理李畫的問話,而是突然說道:“有這麼一件事,有個孩子,他特別喜歡一個女孩,並且這個女孩也特別喜歡他,兩人非常的相愛。突然有一天,另一個女孩出現,生硬的從男孩手裡奪走了他心愛的女孩的生命。你說,這個男孩該怎麼做?”
李畫沉思了一下:“後出現的女孩爲什麼會奪走這個女孩的生命呢?這前面應該還有故事,你只說了後半段而忽略了前半段。你在斷章取義,或者是故意這樣說,你只說了果,而沒有說因。有因纔有果,原因造成了結果,這纔是一個循環。我覺得,我沒法回答你這個問題,因爲這不是一個完整的故事。”
“啪啪!”
左山拍手:“果然精彩,好一個因果循環,我也想說說我的看法,你想聽嗎?”
李畫漠然說道:“你想說就說。”
左山停了一下,眼神再一次迷離,看着河水,可李畫知道,左山什麼也沒看,他沉浸在自己的回憶中。
“如果我是那個男孩子,我是一定要殺掉這個女孩的,因爲她奪走了他心愛的女孩,是的,她生生的奪走了她的生命,也拆掉了這一段美好的感情,這是褻瀆,這是犯罪!”
左山越說越激動,李畫注意到,左山的手抓着地上的草皮,由於太用力,他骨節開始發白,李畫突然感到了熟悉的害怕,她感覺左山身上有殺氣。
“咦,李畫,左老師,你們也在這裡啊?”
一個聲音突起,李畫轉頭,原來是秦素眉來了。
秦素眉的聲音響起,左山抓着草皮的手猛然鬆開,他自己也深深的吸了口氣,然後微笑,把自己身邊的吉他向一邊放了放,看着秦素眉:“秦老師,好巧。”
秦素眉好看的眉毛向上挑,在兩人的中間坐下,隨手拿起一塊草皮扔進河裡:“你們兩個倒是有雅緻,竟找了這麼一個地方聊天。”
秦素眉坐在兩人中間,把兩人隔開,李畫放鬆下來,左山也放鬆了下來。
沒錯,左山剛纔動了殺心。對李畫。
他現在決不想殺李畫,這樣太沒意思了,也沒有意義,他在等李畫覺醒。
但就在剛纔,他陷入了深沉的回憶中,他的眼前,出現了自己的女孩,也出現了最後分離的時候,他親眼看着自己最爲心愛的女孩被李畫一槍挑成了粉沫,那一刻,他的心碎了。
他無法容忍,他要殺了李畫。
但秦素眉出現了,坐在了兩人中間,左山的殺心就此放下。
此時殺,沒意義。
李畫再不說話,秦素眉看了看,左山也沒有交談的慾望,自己不由得撇了撇嘴:“好吧,我先走了。”
李畫同時站起:“我們一起走吧秦老師。”
秦素眉點頭,兩人站起離開,剛走出幾步,後面響起了左山的破吉他彈出的音樂。
哀怨非常,寂寥悽慘的《漢宮秋月》聲傳出去好遠,好遠。
唯愛永恆。唯恨永遠。
愛情像杯酒,像杯可口的酒。是杯特製的酒。
她不燙舌,也不燒口。只傷心。
越是陳放,她就越是可口,越是濃烈。
因爲,這是愛情釀的酒。
恨,也像一杯酒。
是杯用愛情和眼淚特別調製的酒。
他半是愛意,半是眼淚。
越是陳放,眼淚就越是侵襲。
最後,眼淚會吞掉愛,只剩下無窮的悔恨和眼淚。
這樣的眼淚是冰,這樣的恨意是火。
冰和火的相遇,沒有融化,只有爆炸。
這樣的傷害不會傷害到肉體。
但傷心。如果有心的話。
左山的心,傷透了。
左山的愛,左山的生命,左山的全部,都被李畫一槍挑飛。
這是爆炸性的恨意,這樣的恨已經陪伴着左山幾千年。
幾千年來,他死掉再活過,恨卻從來不曾消失,只是越來越濃烈。
因爲,曾經裝着愛情的杯子,已經被眼淚和恨裝滿。
他需要找到發泄口,這樣的恨需要出口。
出口就是李畫。
左山沒有回頭,沒有看離開的李畫和秦素眉,他只是彈着自己的曲子,直到熱淚橫流,直到筋疲力盡。
他仰面躺倒,眼睛大睜,但他看到的,不是天,是一個女人,一個以前屬於自己的女人。
閉眼,眼淚滑落。
“暖荷,左山好想你。”
左山如此說。吉他無聲,靜靜的躺在他的身邊。河水無聲,靜靜的流淌着,周圍無聲,世界無聲,左山,不需要聲音。
他不需要聽衆,不需要掌聲,不需要喝彩。
孤獨,是他永恆的色調。
與此同時。
西郊。
小院,屋裡。
正在沉睡着的鐵小磊被驚醒,望着眼前一個孩童。
這是一個穿着紅肚兜的小孩兒,頭上束着沖天辮,一付天真的表情,如果非要形容,西遊記裡的紅孩兒和他比較像。
“你是誰?”
鐵小磊並不害怕,因爲他從這個孩童身上聞到了自己熟悉的味道。
“妖族執法堂長老,風牧。”
“爲什麼來找我?”
“你已經不安全了,我來接你走。”
鐵小磊一聽皺起眉頭:“走?去什麼地方?我師傅呢?”
風牧一手抄起了鐵小磊,鐵小磊掙扎:“我在安月市有任務,我還沒完成任務呢,我師傅呢?我要見我師傅。”
“我帶你走,是爲了保護你,你最後不要再說話。”
風牧說完已經帶着鐵小磊到了院子中。
身子下蹲,再猛然升起,帶着鐵小磊升到了空中,風牧才說道:“我們去夏威夷的冒納羅亞火山,你師傅正在療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