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在以往,長短腿一定會在問出那句“你生氣了嗎?”之後各種找出理由來讓對方不要那麼生氣,並且那語氣一般會是在理直氣壯之中不自覺地帶上一點點委屈。但是這一回,在歐洲遇到了這麼多這麼多這麼多的雷翼又回到了南美,在做了那麼多“男人”而不是“男孩”的事之後,他也會在某個時刻一下子反彈起來。
對,就好像是現在。在約克書怒問他是在海灘的哪裡時。
“我說你就不能快要到里約了再來問我這個問題嗎?或者你等明天再問我?我要和你一起去看的那場球不是明天的嗎!我總不能給你報出一個位置以後就一直站在那裡等你,一直等到你來吧!”
而這樣做了之後,結果當然也是顯而易見的悲情。在雷翼這麼對待了約克書之後,他被對方好一通臭罵,卻還找不出來反駁對方的話,雷翼就這麼原地站樁式地被教訓了好久好久,等他掛電話的時候都覺得自己悽慘得都可以抽抽搭搭了!
但在那個時候,又有一隊和朋友一起組隊在沙灘踢着足球的巴西人不小心把球踢到了雷翼所在的那塊地方。這一回,球它恰巧就掉在了雷翼的腳邊。那羣說着巴西腔葡萄牙語的巴西人就朝着雷翼這裡動作很大地揮手,並問他:
“嘿!朋友!能幫忙把球踢回來嗎!”
似乎這樣的事在這片沙灘上已經很常見了,站在雷翼周圍的這些人聽到那羣年輕人嘲這個黃皮膚的男孩喊出的話時笑着讓他給那羣傢伙們使勁來一腳!
於是雷翼真的給來了一腳!這一腳可不得了,它讓球以極快的速度向着那七八個巴西人的方向飛去,當皮球高速向着那裡飛去的時候這些男孩們都以爲它得被踢過頭了,得被踢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了!於是他們紛紛揪着自己的頭髮,望着他們的皮球,嘴裡不停地念叨着:“不不不不不……”
但就在那些正在和朋友們一起玩沙灘足球的巴西人以爲這腳力道十足的球得飛到很遠的地方去了時候,皮球在快要躍過他們頭頂的時候猛一下地來了個旋弧。那個弧度漂亮極了!它就像是在快要抵達球門時欺騙了經驗豐富的守門員的那個弧線驚豔的射門,最終落在了有着一頭捲毛的目瞪口呆的巴西男孩腳邊。
就是在這些男孩要跳起來爲雷翼剛纔的那一球發出驚呼聲的時候,踢出了那一球的長短腿男孩身形靈活地穿過擁擠的沙灘,並在向着他們跑過來的時候用喊的說道:“喂!帶我一起踢球吧!”
喂!帶我一起踢球吧!
誰能想到呢。去年的歐洲金靴先生,今年的英超轉會標王,在英超聯賽惹出了一通腥風血雨的leiyha,他會在這樣的時刻來到巴西,在海灘上一如當年那樣地詢問海灘上素不相識的人,自己是否能夠加入他們。
或許在足壇的媒體們以及球迷們在他的名字前加上那一連串的頭銜,以及諸如“被禁賽十五場的”、“與主帥爆發激烈衝突的”、“今夏最差引援的”之類的限定詞的時候,他們都忘了這個男孩最初出現在他們面前時的樣子。
是的,他改變了很多,他從極致古典的邊鋒漸漸轉變爲一名適應了現代足球的邊鋒;他從對防守一竅不通轉變爲了領悟了背後放鏟這一足壇絕學;他從總是喜歡無下限地展現自己花式炫技變得高效了。
可有些東西其實一直珍藏心底,並不會隨着時間的推移而改變。
就好像他對於自己的左右腿長度一定要相差六公分的執着,又好像足球對於他來說從來就不止是競技,無論是一場讓人酣暢淋漓的強強對決還是在海灘邊和一羣球技蹩腳的陌生人一起踢一場都能讓他感到快樂……
第二天,里約熱內盧。
凱奧馬丁球場,
博塔弗戈vs弗拉門戈。
“快看!約克書快看!現在拿球的那個人就是博塔弗戈的伊澤克森!他就比我大一歲,但是技術很棒!踢的位置是前腰,他能踢碎葉球!在之前和弗魯米嫩塞的那場比賽裡他主罰的任意球實在是太棒太棒了!我應該說那簡直是神奇!”
和雷翼的激動與興奮形成了鮮明對比的是坐在他身旁約克書的冷淡反應。又或者說,他根本沒有像身旁的長短腿那樣把注意力都放在了正在進行中的比賽上。他在雷翼說出這些話的時候轉頭看向對方,並開口問道:“爲什麼我會覺得你對這支博塔弗戈這麼熟悉?”
“因爲我把他們這個賽季的比賽都看了啊!上賽季的也看了機場!”
雷翼原本只是在一秒都不肯放過地看球的時候只是很吝嗇地在說着這句話的時候很快地轉過頭去看了對方一眼就又轉回頭去。可是在他轉回頭去的時候,他卻意識到了身旁約克書的不對勁。於是他將自己的注意力從球賽上挪開,並一臉“果然會這樣”的表情看向身旁的約克書。
約克書:“說說吧,你覺得這支博塔弗戈怎麼樣?”
雷翼:“我覺得,他們很好。”
約克書:“可是他們的實力比不上熱刺。”
當兩人把話說到這裡的時候,其實雷翼與約克書就都明白對方已經知曉自己的想法了,可他們並沒有把話挑明,而是就這樣繼續對話了下去。
在約克書說出那句話之後,雷翼沉默了好一會兒,而後看着那支博塔福戈隊在球場上的表現,帶着一種說不出的懷念和很深的感觸說道:“約克書,我以爲評判一支球隊是不是足夠好的標準並不是只有他們擁不擁有爭冠實力的。你看這支博塔弗戈,他們踢球的時候能夠讓我感受到他們的球員是快樂的。他們朝氣蓬勃,他們都深愛着這支隊伍,他們也愛着他們的隊友們。能夠和彼此在一起踢球,在這樣的球場裡踢球,這讓他們感到很快樂。”
聽到這裡的時候,約克書就發現自己沒法不在雷翼還要接着說下去的時候打斷他。他叫出好友的名字,並問道:“你明白你在說什麼嗎,leiy?你明白你現在在想的是什麼嗎?”
“我明白。”
彷彿是在與對方的這次談話中才想到了那些的雷翼又笑了起來,而後把他內心深處的話說出口來:“約克書,也許我現在纔想明白一個道理。”
說到這裡的時候,雷翼突然就覺得那樣的想法簡直是美妙極了,那讓他不禁閉上眼睛來感受了好一會兒,而後才睜開眼,讓球場中的喧鬧又回到自己的世界。
他說:“對於我來說,更重要的應該是我想要幫助我愛的球隊得到冠軍,而不是我只有去到某支球隊才能得到真正的榮譽。最重要的,是我喜歡。”
是的!最重要的,是我喜歡!
在說出那句話之後,雷翼又在自己的心底很肯定很肯定地重複了一遍。但顯然他的這種在現代足壇中顯得過於驚世駭俗的話並不可能在說出口的時候就輕易地說服他身邊的那位好友。哪怕,他的那位好友與場上的這支博塔弗戈都屬於南美洲足聯,而他現在所效力的托特納姆熱刺則屬於歐足聯。
“也許我得潑你一盆冷水,leiy。也許現在的這支博塔弗戈的確是比過去十年間的博塔弗戈都要更好,他們出色的新生代球員在這兩年時間裡幫助球隊迎來了一次大爆發,可如果你所說的冠軍指的是巴甲聯賽的冠軍,那麼今年的桑托斯、科林蒂安、弗拉門戈、聖保羅都比它更有奪冠的優勢,巴甲聯賽的競爭激烈,有關這一點我想你一定和我一樣瞭解。而如果你說的冠軍指的是世俱杯……”
說到這裡的時候,約克書呼出一口氣,他甚至都不知道應該怎樣和自己的這位朋友說明橫在現在的這支博塔弗戈眼前的,究竟是怎樣的一道鴻溝。並且其實他也並不願意這樣澆滅好友在深陷谷底時好容易才燃起的希望。可他知道他應該告訴對方。
“南美洲足聯的確擁有僅次於歐足聯的世冠杯席位,並且我也不能否認今年的博塔弗戈勢頭很強,但是在今年上半年的南美俱樂部杯上他們並沒有打進總決賽,現在南美解放者杯也已經進行到最後階段了,可他們也沒有打進半決賽。leiy,博塔弗戈並沒有明年世冠杯的入場券。以我的立場來出發,我的確會希望你回南美來踢球,甚至是作爲我們南美洲的一面旗幟。可即便是這樣,我也不會希望你選擇的是博塔弗戈。聽着,leiy。作爲一名職業球員,你已經在你需要作出選擇的時候錯過一次了,你不能再……”
“不。”雷翼很冷靜地反駁了對方有關他選擇轉會熱刺是錯誤的這一觀點,並說道:“我不認爲當時我選擇轉會去熱刺就是錯誤的。你不能站在未來的角度去看待過去所做的決定。在當時,我就是正確的。沒有什麼如果,也沒有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