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雲卓立即吩咐一聲:“去醫院。”
車子在機場大道疾馳起來。
雖然得知謝宜蘭身體安好,但惠恬恬依舊忐忑不安。
謝雲卓看出她的焦慮,握住她膝蓋上的手,低聲安慰:“蘭姐身體無礙,你別擔心。”
惠恬恬沒有說話。
她心中很自責,若非她只想着自己,也不會一直關着手機,謝宜蘭也不會因爲聯繫不上她而暈倒在外……
她顫抖着開了手機。
一陣清亮的開機鈴聲後,桌面歸於安靜。
緊接着一條條短信接連跳出。
最近的有姨母的來電提醒,還有舅媽的,寧城謝家表姨的,最早的便是謝宜蘭的。
其中有十多條羅珊珊的短信:“恬恬,看到短信請立刻回電,你媽媽在醫院搶救!”
……
惠恬恬一遍遍看着短信,喉嚨彷彿被哽住。
想來,她已經一個多月沒有和媽媽通過電話。連五一出門都未想起知會她,更別提關心她的身體。否則,她如何會讓媽媽勞碌奔波看望自己?
媽媽從來便掛念着她,可是她卻完全將她拋到了腦後。
爲人子女,竟是如此不孝……
惠恬恬懊惱的無以復加,對謝雲卓的安慰也是置若罔聞。
她只想快一點看到媽媽,親眼確認她好不好……
陰雨連綿的寧城,道路溼滑。車子在進入市區的時候趕上堵車,直過了大半個鐘頭才緩慢移動。
趕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是兩個小時之後。
惠恬恬一下車便匆忙跑進醫院,在大門口還和探望病人的家屬撞了一下,她連道歉都來不及便一股腦衝入了電梯。
出了電梯,張望着兩頭一間間病房,她焦急地念着:“59牀……59牀在哪……”
謝雲卓一直緊跟着她,見她如無頭蒼蠅一般,便握住她的手,低聲道:“這邊。”
他拉着惠恬恬大步往前,惠恬恬便快步跟着。
終於到達病房,打開門,惠恬恬一眼便看到病牀上臉色憔悴的謝宜蘭。
她閉着眼正在輸液,鼻間插着氧氣管,手臂上的管子連接着牀側櫃子上的心電圖,曲線一下一下地跳着,惠恬恬的心也跟着“突”、“突”地跳着。
謝宜蘭身患高血壓,雖體弱極易染病,但在惠恬恬的記憶裡,都是隻需在醫院門診部看診吃些藥便能穩定下來,何曾有過如此氣息奄奄躺在病牀上的時候?
她的眼頓時溼了。
竟然不敢上前一步仔細看看媽媽。
“恬恬。”出聲的是她的大姨謝宜梅。
惠恬恬起先全部注意力都在謝宜蘭身上,自然沒有留意陪牀的人。這時被她一喊,她頓時回神,茫然地看着她,哽咽道:“姨媽……”
謝宜蘭住院五日,謝宜梅陪牀三日,她此時也是疲累,心中有些埋怨,但謝宜蘭畢竟是她二妹,心中也是擔憂的。只不過二妹病了多日,卻聯繫不上她唯一的女兒,此刻失聯之人突然出現,她有心責怪,但隨即看到緊隨惠恬恬進入病房的謝雲卓,職責的話便一下子吞回了肚子裡,轉而驚訝道:“雲卓,你也來了?”
謝雲卓微微頷首,客氣地問候一聲:“梅姐。”
謝宜梅的目光收了回來,落在跟前惠恬恬身上披着的男士西裝上。
她疑惑地看了他們幾眼,似乎想到了什麼,心緒翻滾之下臉色也變了數變,卻什麼也沒問出聲。倒是謝雲卓看惠恬恬失魂落魄的樣子,幫着問了一句:“蘭姐情況如何,醫生怎麼說?”
謝宜梅這纔想起正經事,她看了眼病牀上陷入沉睡的二妹,嘆了一口氣:“能怎麼說呢?也是老毛病了,高血壓,加上來寧城那日天氣突變,她在外凍了幾個小時,血壓上升,出現輕微腦出血。好在搶救及時,還不至於造成偏癱。”
惠恬恬聽了臉色就是一白。
若非她在外度假,媽媽又怎麼會白白在屋外受凍引發腦出血?
謝宜梅雖然沒有責備惠恬恬,但聽到惠恬恬耳中便全是自己的不是。
她注意到謝宜梅的眼神,間或落在自己的身上。她終於想起身上謝雲卓的外套,心沒來由的“咚”了一聲,她幾乎是慌張地把外套脫下,垂着眼遞給謝雲卓,低聲道了一句:“謝謝。”
她的眼神躲閃,動作有些僵硬。謝雲卓見她如此生疏客氣,知道是因爲謝宜梅在場,雖然心裡明白,卻控制不住緊抿脣,淡淡的不悅。
惠恬恬此刻無法兼顧他的心情,她走到牀邊坐下,雙手握住謝宜蘭的手,看着她蒼白消瘦的面孔,心中如牽動着一根細細的絲線,一下一下攪動着心臟,酸楚尖銳的疼。
“媽媽什麼時候能醒?”她輕聲問謝宜梅。
謝宜梅道:“自從搶救過來後,她每天睡得多,再過半個小時護士要來量血壓,她也該醒了。”
惠恬恬點點頭,便再也不問其他,一直看着謝宜蘭。
此時謝宜梅起身對謝雲卓道:“雲卓,你公司事忙,這裡有我和恬恬在就行了。”
謝宜梅也是好心,畢竟人也看過了,她二妹睡着也沒有大礙,如謝雲卓這般事務繁忙的,哪裡有閒暇在這兒空度。
謝雲卓看了眼惠恬恬,她咬脣不言不語,雙眼盯着昏睡的謝宜蘭,仿若已不在乎其他。
他眉頭微微一皺,眼底浮起沉沉墨色。
“也好,我剛回來,還需處理一些事,稍晚再過來看蘭姐。”他面上彬彬有禮,走前狀似無意瞥了眼惠恬恬。可惠恬恬垂着頭,表情木木的。
他面無表情,轉身離開。
……
惠恬恬聽着遠去的腳步聲,神色漸漸放鬆,心中愧疚卻越來越大,對謝宜蘭的,還有對謝雲卓的。
她知道自己的無動於衷惹到了他,他必定生了悶氣。可是此時此刻,她無心追上去安慰,甚至解釋。
想到自己只顧着沉浸在愛情裡,只顧着自己和謝雲卓甜蜜,卻害媽媽病重,她就羞愧的無以復加。
瑞士的幾日假期有多甜蜜,她此刻就有多自責。
而對於陪伴她度假的謝雲卓,她已經不願意去深想。
她愛這個人,但是她並不希望因此而使謝宜蘭受累。
如果她要和謝雲卓在一起,往後需面對的還有整個謝家。
即使他們沒有血緣關係,但注重人倫羞恥的百年謝氏,難道便會輕易揭過他們差了輩分的事實?
她不懼白眼冷嘲,卻不忍媽媽因她受過。
何況此刻媽媽如此脆弱地躺在病牀上,她更是不願讓她再受一點刺激。
現實終歸是現實,瑞士閒適溫暖的假日便如虛幻夢境一般,回到寧城,她不得不接受現實。謝雲卓那邊,她只能選擇逃避……
不知過了多久,謝宜梅一聲“二妹”,終於拽回惠恬恬的思緒。她轉而一看,便見媽媽睜開了眼,眼神有些虛晃,最後在她身上定了定。
“恬……恬……”她的聲音有些含糊不清,惠恬恬眼眶泛紅,低低應了聲:“媽媽,是我。都是我不好,出去玩都沒告訴你,害的你趕來寧城看我,都怪我……”
“不怪你……媽媽,只是……擔心你……你手機……關機,媽媽怕……怕你出事……”謝宜蘭說的艱難,說了幾句已經氣喘。謝宜梅連忙勸她:“二妹,你快別說了,大家都知道你擔心恬恬,也沒人怪她。現在最重要的是你好好休息,調理好身體出院,恬恬也就不會怪她自個兒了。”
惠恬恬擦了把眼淚,抽噎道:“媽,你什麼都別擔心,我一切都好。小表舅看我學習辛苦,找了時間帶我出去度假。我在外面玩得很開心。因爲在國外,所以關了手機。我還買了很多禮物送同學。你快點好起來,我也給你帶了好多好吃的,是黑巧克力,降血壓的。”
謝宜蘭脣角動了動,有些笑容似的。
此時護士進來測血壓,惠恬恬往後移了移,將位置讓出來。
謝宜梅聽她親口承認和謝雲卓出國度假,心裡的那點疑慮更重了。
她輕聲喊了惠恬恬,示意一起出去。
惠恬恬注意到大姨面色古怪,遲疑一下便跟了出去。
安靜的走廊裡,謝宜梅看着眼前容顏出衆的外甥女,猶疑一番終於問了出來:“恬恬,你是否有什麼事瞞着我們?”
惠恬恬一愣。
謝宜梅掂量着用詞,小聲道:“你媽媽身體不好,受不得刺激。你說此次出國是雲卓帶你出去的,大姨也是關心你。雲卓年輕氣盛,手握大權,做事難免肆意。母親雖囑託雲卓照顧你,也是念在他是你長輩,又有能力照拂你。可雲卓對你再好,再無顧忌,他是男人不要緊,你是個未婚的姑娘家,也該處處注意分寸。”
謝宜梅提點到這裡,突然想起去年鬧得家宅不寧的流產事件,雖然到最後不了了之,但此刻聯繫着思量一番,她突然有絲了悟。
心中風浪激起,她目含一絲震驚看着惠恬恬。
她的話不輕不重,卻是作爲長輩的好心提點,惠恬恬自然聽得出,正因此,已經被裡面暗含的指責鬧得擡不起頭。
沒有分寸……不自愛……
惠恬恬面若白紙,嘴脣顫抖着說不出一句話來。
謝宜梅見她臉色突變,有些後悔自己是否把話說重了。畢竟這種事,若是硬來,她一個小姑娘又有什麼反抗的餘地?
可是想想謝雲卓,那樣彬彬有禮冷淡自持的人,少年掌權,位居高位,翻手爲雲覆手爲雨,儀容又是如此出衆,惹得多少名媛千金趨之若鶩,他又怎麼會對恬恬另眼相看?
謝宜梅腦中如亂麻,也不知自己猜測的是否屬實。但想起母親在流產事件後將惠恬恬交託雲卓,她心中又猛地掀起一陣驚濤駭浪。母親如此,又是何意?
她們兩人在樓梯口,旁邊便是幾架電梯。
此刻其中一架電梯的門緩緩移開,寧城謝家長媳,惠恬恬的表姨謝宜芳,小姨媽謝宜竹以及幾個表姐妹陸續出了電梯。
彼此一個照面,謝思琳諷刺出聲:“咦?這不是恬恬嗎?出門玩連親媽都不顧,現在終於捨得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