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你妻子方面出了什麼問題?”這是餘媺酈能推測到的唯一答案了。
“不,出問題的不是她。”是我。後面兩個字宋律偉當然沒能說的出口。至於當下胡亂搪塞的幾句是否唬得住餘媺酈對他來說已經無關緊要了。
“好罷。”餘媺酈畢竟比宋律偉多吃了幾年的鹽。料想他不願透露細節也不好勉強,只是先前輕鬆愉悅的笑意早已斂於無形。“那你早點休息吧,再過會兒你那邊的天就該魚肚白了。”
宋律偉“哦”了一聲。點了紅色小叉退出網聊程序,撩開窗簾一角極目遠眺,東方天際仍舊沉寂在一片漆黑之中。傳說中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大概指的就是現在罷,他想。
仰面半躺在沙發椅上,好幾次,宋律偉幾乎以爲自己已經睡着了,可一想到延年泫然欲泣的臉龐……哪裡還敢閤眼。¬還記得那個時候,在英倫陰冷鹹溼的空氣裡她哽咽着抱住他說“宋律偉,我什麼都沒有了……除了你”的時候,眼裡除了傷心更多的是慶幸與希翼。可現在呢?傷心依舊,希望卻是半點都尋不到了。
他知道自己從來都不是喜歡做夢的人,但現下他是真的很希望幾小時前發生的一切只是幻境中過眼雲煙般的玩笑。
當地第二天太陽升起的時候,她還是會笑着說“我想吃黑莓蛋糕了,你開車載我去好不好?”抑或撅着嘴在他肩膀上蹭來蹭去,說“宋律偉,好久沒見你親自下廚了,今天就再給我露兩手吧?”然後,他就只能一邊搖頭說她“小饞貓”一邊遵命。
不要以爲“挺屍”是一件多麼容易的事,尤其是對一個滿懷心事無計可消的人來說。空氣中若有似無地殘留着歡愛後的曖昧氣息一點點蠶食着她敏感脆弱的神經。終於……不知過了多久,延年咬牙坐起身,惱恨地將自己的枕頭也扔到了地上。兩隻雪白的枕頭躺在地板上相距不過半米,看起來極其諷刺。豎起耳朵聽了半晌,外面一點動靜也沒有。悄悄將門裂了個小縫朝最有可能有人出沒的客廳和書房瞄了兩眼,同樣沒有人活動的跡象。這樣她才放心大膽地披上睡衣出了臥室去浴室洗了澡。
水溫有點偏高,延年卻渾然不覺。她只覺得自己剛纔的舉動既可笑又可悲。
一百多平米的房子,同一屋檐下,兩個人就算面對面碰上了也絕對算不上什麼稀奇事,至少概率要比目睹披頭散髮的貞子小姐從電視機裡爬出來高太多了。那她究竟在害怕什麼?
想當初,宋律偉先行去了美國,兩人之間隔着個太平洋。後來,她也邁出了國門,到了迷霧重重的不列顛,隔在兩人中間的換成了大西洋。但這些都擋不住想見的思念。閒來無事的時候,她喜歡將自己走過路過的風景拍下來,通過電子明信片的形式寄給宋律偉。每一張相片上除了附註拍攝時間和地點,有時還會添幾句興之所至的話。興高采烈的、迷茫的、不知所云的……彷彿一切都不重要,只是單純的想讓他知道自己的存在、分享自己平淡生活中的點滴。
不想現在好不容易住到同一屋檐下卻……延年甩了甩頭,拒絕深思。只是藉着水流拼命搓刷自己的身體。
事情走到這一步,是她不曾料想到的。她問自己,如果宋律偉在白紙黑字的證據面前還能面不改色地裝傻充愣到底,她是不是該配合他繼續扮演幸福的傻子角色?抑或從一開始就裝作什麼都不知道連問也不問?
不,不可能。
延年攤開手心接了一捧水嘩啦一下全潑到了臉上。開弓沒有回頭箭,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延年有一個習慣,是留學時養成的。當她遇到極其煩心事的時候,就會坐在牀上將乾淨的衣服一件一件攤在手邊,疊好、攤開、再疊、再攤……跟服裝店的機械理貨員一樣。如此反覆,見過這陣仗的室友都說看不出原來她還有強迫症傾向。對此,延年總是一笑置之。因爲能叫她做出如此舉動的事畢竟是少之又少的。
自打回國南下S市,這還是頭一回。
襯衫、T恤、長裙、毛衫、夾克、風衣……四季必備的常服差不多每種款式都有經手。不知疊到第幾遍的時候,延年突然沒了興致,只想找個地方把所有東西連同自己一起塞進去纔好。一隻腳掛在牀邊晃盪的時候不小心踢到了牀板,這讓她想起原來牀底下還收着一個大小適中的旅行箱。以前留學時用過的,一直沒捨得丟。
箱子裡有一些沒用的書,所以拖起來比較沉。延年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挪出一半兒,期間還不慎碰倒方凳一隻,“碰”的一聲響,地板遭了殃。
“你在幹什麼?!”宋律偉不知何時已站在門外,聽到屋裡有異響不假思索地便將房門“哐”的一聲推開了。
“我……”延年懵了,她完全沒想到宋律偉會在這個時候衝進來。由於整夜沒閤眼,加上逆時差的折磨讓他的眼睛看起來佈滿血絲,很是嚇人。
“你想去哪?”宋律偉瞟了一眼牀上整齊碼放着的一堆衣物,還有延年半蹲在牀前拔蘿蔔一樣的姿勢,以及她緊握着的旅行箱把手,一切似乎不言自明。
去哪?延年她顯然還沒想到這一層。只是宋律偉的語氣聽起來就像是在拷問政治犯,叫她聽着很不受用。“不是說要我陪你去香港的麼?好呀,現在我答應了。等我收拾好行李,就可以出發。怎樣?這下你可滿意了?”她這人就這樣,一旦執拗起來若不沉默那必然是要針尖對麥芒地頂回去的。
宋律偉當即沒表態。
兩個人就這麼對視着,誰也不肯先把目光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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