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盧俊義使轉神威,收了二將,遂道:“今日我等借這些酒肉相識,又因這三場比試,結下了半世兄弟之緣。不如就以這兵器爲焚香,篝火爲祭壇,祭拜天地,義結金蘭吧!”孫安、卞祥點頭稱讚。於是三人將兵器插入雪地之中,就着那堆篝火,拜了八拜,結成了異姓兄弟,起下了不願同生,但願同死的誓言。當時盧俊義三十七歲、孫安三十四歲、卞祥三十一歲,遂以盧俊義爲兄、孫安次之、卞祥爲弟。
孫安此時已對盧俊義心悅誠服,愧道:“時才小弟提議以二敵一,實是在故意爲難大哥,還望大哥見諒。”卞祥道:“不過大哥能勝俺兩個,才能讓俺和二哥死心塌地的服了大哥,這豈不更好!”三人都開懷大笑。
盧俊義道:“既然我做了哥哥,便不得不問問二位兄弟,三晉近況何如?”孫安道:“前日,我大晉敗於雲天彪,失了澤州。晉王見南進不成,只好北圖,我和三弟率軍,連奪了太原府、遼州和平定軍的土地。我見這樂平山一帶險阻頗多,遂與三弟率了一軍,來此勘探地理,以便來日在這一帶增設碉堡、營寨,好防範太行山東面的宋軍。”盧俊義道:“那二位兄弟如何單獨在此烤肉?”卞祥道:“今日天冷,我便讓兵士們都在山下的大營裡休息。二哥見雪景不錯,就拉上我一同來到山上打獵取樂。”盧俊義道:“雪中烤肉吃酒,倒獨有一番味道。”孫安道:“非是如此,又怎能遇見大哥?”
盧俊義道:“容做哥哥的再問一句,兩位兄弟看三晉前景何如?”卞祥不語,卻嘆了一口氣。孫安道:“晉王昔日對弟兄們還算慷慨仁義。可自從奪了五座軍州,稱王建號以來,便沉迷女色,寵信鄔梨、範權兩個小人,與衆位弟兄也漸漸疏遠了。前日雲天彪攻打澤州,晉王遲遲不搬救兵,以致澤州失陷,鈕文忠將軍陣亡。”卞祥嘆道:“我看如此下去,終免不了如同哥哥梁山泊一般的下場。”
盧俊義聽了此言,道:“那二位兄弟時才爲何還勸哥哥投靠晉王?”孫安道:“我終是晉王部將,爲他招攬英雄,也是分內之事。可如今我等已經義結金蘭,做兄弟的便不敢再勸哥哥跳入那火坑裡去了,一切還是請哥哥自己決斷。”盧俊義道:“若做哥哥的反勸兩位兄弟離開那火坑,你們意下如何?”孫安、卞祥都面露難色,一言不發。盧俊義道:“兩位兄弟不願對不起晉王的知遇之恩,是也不是?”孫安道:“儘管我大晉危在旦夕,做兄弟還是想放手一博,或許能力挽狂瀾,也未可知。”盧俊義道:“那做哥哥便義不容辭,也去投入晉王帳下。到時你我兄弟並肩廝殺,豈不美哉?”孫安、卞祥大喜。
盧俊義道:“話雖如此,但當下還不是時候。”孫安道:“大哥莫非在等待時機?”盧俊義點了點頭,道:“據你等所說,晉王輕信小人,冷落兄弟。我若此時前去投奔,必然不受重用。據我所知,此山以北直到宋遼邊境,險山惡寨連綿不絕。不如我留在此處,打通這些險要之地,連成一片,順便再招些人馬。一來,可防禦太行山以東的官軍來襲;二來,一旦三晉有失,我等也不必玉石俱焚,藉此處爲根基,或東山再起,或逃離宋境。兩位兄弟看如何?”卞祥道:“大哥高見。”孫安道:“狡兔三窟,大哥這計劃着實高明。”盧俊義道:“兩位兄弟可有些親信人馬借我一用?”卞祥道:“大哥要多少?”盧俊義道:“三千足矣。”孫安道:“我留兩員偏將,三千人馬給大哥。名義上讓那兩個偏將做這樂平山的正副知寨,實則歸大哥調配。若晉王問起,我也好有話應對。”盧俊義道:“如此更妙。”
盧俊義又道:“我還有一言,想對兩位兄弟說說。”孫安、卞祥道:“大哥請講。”盧俊義道:“兩位兄弟若盡了全力,仍不能保住那晉王的江山。能留條性命,跟做哥哥的去開天闢地嗎?”卞祥道:“到時生死難測,若真能留的性命,小弟自然願追隨大哥。”孫安道:“如此便是忠義兩全了,有何不可。”盧俊義道:“如若三晉之地果不能保。兩位兄弟便和我北上遼邦去幹一番大事業,如何?”遂將樊瑞之計全盤托出。又道:“如此一來,我等能爲天下黎民蒼生盡些綿力,此生又有何憾?”孫安道:“大哥與大宋朝廷有如此般深仇大恨,仍能不計前嫌,小弟自愧不如。既然大哥願意成全小弟與晉王的一場君臣緣分,三晉之事一了,水裡火裡,小弟這條命就是大哥的了。”卞祥道:“俺也一樣。”
於是三人下山,到了孫安、卞祥在山下的大營。孫安指了兩員偏將對盧俊義道:“這兩個,都是我的心腹。一名梅玉,一名金禎。今後便由大哥調遣。”又撥了三千人馬,與盧俊義一同屯在這樂平山裡。名義上自然是梅玉爲首、金禎爲副了。
三人自此暫別。孫安、卞祥回到威勝向田虎報捷,說是打破了太原府、遼州和平定軍三座軍州。於是鄔梨、範權勸田虎遷都太原,以避官軍鋒芒。孫安道:“太原在威勝之北,倘若遷都太原,勢必拉長南線補給,得不償失。”鄔梨道:“壺關險峻,若官軍破不得壺關,我大晉自然無事;若官軍破了壺關,必直搗威勝,則我大晉危矣。晉王若遷都太原,一旦失了壺關,萬事仍有緩和的餘地。何況太原舊爲北漢都城,豈是威勝能比?”田虎遂不聽孫安之言,決計遷都太原。
時有孫安的同鄉,軍師左丞相國師喬道清私下謂之曰:“晉王自取其敗,我等做臣下的,盡力而爲即可,又何必事事計較。”孫安道:“我大晉得山川之險,本可做下一番事業。誰知大王如此不思進取,着實可悲可嘆。”一時鬱悶,竟將盧俊義之事對喬道清說出。喬道清道:“盧員外天下聞名,吾一向敬重,不想兄竟得此機緣。說句不好聽的話,若由盧員外來統領三晉,實勝過當今大王百倍。既然如此,我等何不相時而動?如當今大王可保,我等則盡力保他,如不可保,便擁立盧員外爲三晉之主。那時上下一心,何愁大事不成?”孫安見大勢所趨,嗟嘆不已。於是喬道清暗中結連統軍大將馬靈、壺關守將山士奇、抱犢山寨主唐斌,再加上孫安、卞祥,一共是六個田虎的文武重臣,相約見機行事,棄暗投明。
再說盧俊義屯兵樂平山,趁官軍無備,北上接連打破了靜陽、百井、承天軍三個寨子。那承天軍寨便是今日之娘子關,險峻異常。一日,盧俊義問梅玉、金禎道:“我聞太行一帶,頗多山賊,若能一一收服,爲我所用。人馬、錢糧、地盤一舉三得。”梅玉道:“此去東面百里,真定府境內,有一座封龍山,山上有樑興一支賊兵,約有萬餘人,一向爲太行山北麓羣賊之首。此前我大晉勢力不及此處,故與封龍山未有來往。”盧俊義道:“擒賊先擒王,我帶些弟兄,趁他無備,先拿下樑興,收降此山。如若成功,則太行山北麓盡爲我所有矣。”遂留梅玉、金禎守本寨,自己親率五百壯士,前往封龍山去招降樑興。
那封龍山寨主樑興不知好歹,不去堅守山寨,卻仗着人多,下山與盧俊義交鋒。兩軍剛列成陣勢,盧俊義大喝一聲,單槍匹馬衝入敵陣,瀝泉神矛如靈蛇般舞動,賊軍陣勢大亂,被盧俊義搶入中軍,只一合便將樑興揪下馬來,衆賊土崩瓦解。樑興得知了對方名頭,情願歸降,盧俊義遂得封龍山。
於是太行山北麓山賊都望風而降,到了宣和四年春暖花開之時,盧俊義已經坐擁半個太行山,手下山賊五萬有餘,號太行軍,威震河北。盧俊義見承天軍寨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遂將自己主寨遷於此處,梅玉、金禎仍守樂平山。
盧俊義反遣梅玉、金禎,回稟田虎道:“去年,梁山盧俊義匹馬取了封龍山,誰料一冬工夫,被他把勢力做的大了。樂平山一帶只得三千守軍,難保盧俊義不起吞併之心。”田虎已遷都太原,聚齊羣臣商議此事,喬道清道:“冤家宜解不宜結,盧俊義既已做大,不如講和。”便自告奮勇,親往承天軍寨去見盧俊義。看官意料之中,田虎意料之外,盧俊義竟同意講和,願尊田虎爲主,太行軍永爲三晉東面屏藩。田虎大喜,記了喬道清一功,封盧俊義爲一字並肩王,聽調不聽宣。
卻有一日,金禎領了一個人上了承天軍寨,盧俊義見那人衣衫襤褸,鬚髮凌亂,顯是吃了不少的苦頭。仔細看時,卻發現此人竟然是梁山泊好漢打虎將李忠!盧俊義想起樊瑞當時的話語,問道:“兄弟不是和史大郎、朱軍師一道去了關西嗎?卻如何弄成這般模樣?”李忠嘆道:“一言難盡,員外聽我細細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