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臻瘦削的身子穿着病號服,倚坐在牀頭那,眼睛上厚厚的紗布遮蓋了半張臉。
她很冷漠,沒有一絲笑容,也看不出多少痛苦。
遭遇飛來橫禍,面對傷殘打擊,她平靜的外殼下,已近崩潰。
已經做過兩次眼睛手術,但視力還是看不到。不光眼球受到重創,她的顱內出血後遺症也壓迫視神經,什麼都看不到。
用平靜掩蓋崩潰。
用冷漠掩蓋痛苦。
用沉默掩蓋絕望。
藍臻不想見任何人,即使是餘秋和方景宇來了,她也很少說話,不想見任何人。
“肅重哥,請慢走,不送了。”
明擺着攆人走,態度冷漠、沒禮貌,誰還能呆得住?
她聽到了門邊的腳步聲,就以爲是段肅重出去了。
這一刻,藍臻頭上傷口疼的似乎比平時更厲害,眼睛也腫痛的受不了。
她低下頭,緊蹙着眉,無法形容的悲痛和絕望。
如果這一生再也看不見了,那將是怎樣的打擊?
看不見光明、看不見顏色、看不見爸爸媽媽的臉、看不見一切事物……
活着還有什麼樂趣?
誰能堅強?
藍臻控制不住的想哭,肩膀顫動,她的手撫在自己的眼睛上,悲痛的情緒起伏……
“藍臻,你別哭……”
耳邊突兀的男聲。
這一聲嚇了她一跳,緊接着她就火了。
藍臻的火氣不是普通發脾氣,而是一種痛苦的發泄。
飛來橫禍,絕命打擊,降臨在她身上的痛苦不知該如何宣泄。她沒有對媽媽發火,沒有對爸爸發火,她的痛苦發泄不出去。碰巧段肅重來了,倒黴的撞在槍口上了。
“你爲什麼還沒走?我說了請你出去,你爲什麼還不走??”
她突然發火,段肅重有點怔愣,他確實沒走。剛纔門口的腳步聲,是護工洗完衣服拿出去晾曬。
“你不走爲什麼不出聲?你是欺負我眼瞎了看不見,是不是?你報復我什麼都看不見,是不是?你就是在報復我!”
段肅重慌了,“不是,不是!我,我剛纔是不知道說什麼……”
“不知道你就出去!你沒話跟我說,你來看什麼?觀賞瞎子,好看嗎?好看嗎 ??”
哎呀,天呀,這話就像刀刃扎進段肅重心裡,他的聲音都變了,發顫的,低聲哄着說:“不是,我是心疼你!我來看你,藍臻……”
“我不需要!誰要你的心疼!誰要你的憐憫!我不需要!”
藍臻的脾氣並不好,脾氣挺毒,爆發的時候非常尖銳!
而且她骨子裡很驕傲,如今越是傷殘、自尊心就越強。她就是瞎了、殘了、死了,也不需要別人的憐憫。
紗布擋住她的眼睛,但仍然能感覺到那種尖銳、憤怒、暴戾……
她在牀上伸出手臂,沒有眼睛,不知爸爸在哪個方向,無助的呼喊:“爸,爸,你讓他出去!我不要別人來看我,不要別人來看我……”
藍琪的眼淚都掉下來了,急忙抱住女兒。
藍臻在爸爸懷裡就像小孩一樣,無助的只能摟着爸爸,又激動、又悲憤:“爸,你讓他出去,出去!”
”好了好了,臻臻……肅重,不好意思……”
段肅重眼眶紅紅的,心疼的溢於眼底,“好,我這就出去。”
……
藍臻在爸爸的懷裡哭泣,悲傷的崩潰,聲音裡都是絕望。
“臻臻,不哭,他出去了……別這樣,臻臻,他真的是好意來看你。”
“我不要,我不要他看……”
“好,不看不看,爸爸陪着你,沒關係的臻臻,會好起來的!眼睛會好起來的!真的!醫生都說了,淤血消了眼睛就會看到,真的!臻臻不哭了,眼睛剛做完手術,哭泣會感染的。寶貝,你最堅強了……”
藍琪忍着悲傷,強做笑顏安撫女兒,哄着勸着很久,她終於不哭了躺在牀上。
吊瓶里加入鎮定安睡的藥物,又陪了一會兒,等她睡着了,藍琪走出病房外,才發現段肅重一直沒走。
三個多小時,他就一直坐在那,看着病房的門。
藍琪嘆了口氣,輕輕的將門關上。
“肅重,剛纔不好意思。”
段肅重站起來,搖搖頭,“叔叔,是我的錯。”
“唉,怎麼能這麼說,她情緒不好,對你亂髮脾氣!”
“沒關係。”
藍琪看看旁邊的椅子,說:“坐吧”
兩個人坐在病房門外。
“肅重,她的情況你也看到了,眼睛肯定是受損,以後視力不可能再恢復如常。主要是現在顱內還有血塊,壓迫神經看不到。醫生就讓保守治療,開顱手術只有5成的把握。”
5成?那根本就不可能做手術,即使7成8成都屬於高危風險,何況是5成。
“肅重,你對臻臻一直挺好,以後就跟天賜一樣把他當妹妹吧!你知道的,失明……”
藍琪說到這哽咽了,“失明……屬於是一級傷殘。一輩子什麼都做不了,只會拖累別人,要人照顧。”
“叔叔,我願意照顧她!真的,我願意娶她!怎樣都沒關係,但開顱手術不能做,不要承擔那種風險,我願意照顧她一輩子!等她情緒平復平復,我會再來跟她談,這個月我休假,我會好好跟她談。”
“肅重,不用衝動做決定,你父母也不會同意的。以後再說吧……”
這些話,藍琪是故意說給段肅重聽的。
臻臻現在的病情,也不好說,顱內淤血什麼時候能消散,醫生都說不準,只說保守治療應該能逐漸恢復,但具體時間呢?一年兩年、三年五年?
而且她眼部也受了外傷,視力肯定有損,視力什麼時候能恢復?恢復到什麼程度?這都是未知數。
藍琪故意說的嚴重些,把最壞的情況說給段肅重聽。
作爲父親,他也是想試探一下,看看段肅重對女兒能到什麼程度?有多少耐心和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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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幾天,段肅重每天都來。
怕惹藍臻生氣,他也不敢進去,在門邊看一看,在走廊裡坐一坐。
三天後,藍琪和月月都看不下去了,讓他進病房裡。
他就幫藍臻洗洗衣服,拖拖地,買買飯。反正他本來就話少,他不出聲,藍臻也不知道他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