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就要和周公一起坐下來喝茶的時候，志楓很適時地叫醒了我。
“你睡着了？”
“沒有，怎麼會睡着呢。”是快要入睡而已。
“希望是沒有。”
“……”志楓這話是什麼意思，什麼眼神啊。
“走吧。”
“去哪裡？”回家嗎？
“大門口，集合。”
“哦。”我怎麼覺得好像在跟旅遊團旅遊似的，還集合。
我和志楓小手拉大手，一直向前走，彼此的溫度在手心得以交換和傳遞。沿路的綠樹愉悅地迎風起舞，棉花糖似的白雲在我們頭頂上慢悠悠地閒逛，成對的鳥兒吱吱喳喳地在枝頭說情話。
此時，我眼前掠過一個熟悉的身影。雖然我不太肯定是他，但我還是叫了聲，
“艾奇嗎？”
然後那人“嗖”地轉過身。
“單純妹妹！”
託艾奇大聲亂嚷的福，周圍的人都看過來了，像看到什麼外星生物一樣，他們要麼小聲議論，要麼掩嘴偷笑。
“你怎麼會在這裡？難不成是跟蹤我來的？你不會有戀哥癖吧？”
“你那是什麼表情啊。我纔不會跟蹤你呢。”
“呵呵，還是這麼不可愛的妹妹。”
“你也依舊是那麼白癡的哥哥。”自從那次在校道上看見過他後，我們就再沒碰面了。
像小時候一樣，艾奇還是聊了幾句後就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這是我們孩童時代最普通的打招呼方式。
我忽然想到身邊的志楓。
“對了志楓，這是我乾哥哥，艾奇。艾奇，這是……”
“不用介紹，我認識他，你前男友韓志楓。”
艾奇故意把“前”字的聲音提高，讓人怎麼聽怎麼刺耳。還有他的表情，我怎麼看怎麼礙眼。
“什……什麼？前男友？！”我們什麼時候分手了，爲什麼我不知道？
“誰說的？”
糟了，我感覺到志楓已經生氣了。他的臉像大海，如今正在醞釀着暴風雨，所以他此時一臉平靜。
“誰說的？你還真有臉問。你的新歡……不是，應該說是你的重任女友楊依說的。”
艾奇狠狠地瞪着志楓，像志楓殺了他全家一樣。那種眼神，讓我不寒而慄。
“又是她。”
志楓輕輕地扯了扯嘴角，話裡裝滿了無奈、辛酸和苦痛，這更讓我相信他是因爲某些理由纔不得不留在楊依身邊的。
“冰瑩，我不是勸過你不要再與他有任何瓜葛的嗎？你怎麼就是不聽！以後要書受了傷或身邊的人出了什麼事的，你肯定會後悔死的。”
艾奇直直地看着我，那認真而又心疼的眼神，讓我覺得他不是在胡言亂語，也不是在危言聳聽，而是的確發生了什麼。難道他的話背後藏着一個不爲人知的傷感的故事？
“爲什麼這麼說，我爲什麼會受傷？”
“呵，那種事誰會知道。我真的不希望再到太平間去了，那種壓抑恐怖的氛圍
，四周靜悄悄的。我就這麼看着他躺在那裡，不說話也不會笑，只是躺着，卻醒不過來了。早上明明還好好地叫我幫他買書的，到了下午，卻……”
艾奇說不下去了，他抓着我的肩膀，低着頭，就這麼站着。他沒有聲響，我卻聽到淚花撞擊地面的聲音——沉重、絕望……
“艾……艾奇，別哭。他是誰，叫什麼名字，我認識嗎？”
“三……年前就……”
我也哽咽了，堂堂一個一米八多高的大男人在你面前哭得像和小孩子一樣，你能不爲他難過嗎？
“艾祺，你這臭小子！”
“你怎麼罵自己啊？”奇怪的小子。
“艾祺是我弟弟啊，三年前就死了的弟弟。”
艾奇用手背擦了擦眼淚，不知爲何朝我點了點頭。
“你弟弟也叫‘艾奇’？！”會有兄弟的名字一樣的嗎？
“對，艾祺！”
他抓起我的手，在我手心寫下了“祺”字。
“原來是艾祺。”原來寫法不一樣。
“對，艾祺。”
“他怎麼死的？”
問這句話的不是我，而是一直在旁沉默的志楓。此時志楓沉着臉，盯着艾奇抓起的那隻屬於我的手。
“被你女朋友害死的。”
艾奇將我的手牢牢握住像抓到一根救命稻草。
“願聞其詳。”
這是志楓說出來的話？多有文化色彩啊。
“那時候艾祺是喜歡楊依的，我知道。但我也清楚楊依不喜歡他，只是我想不到她會用那樣的手段來擺脫艾祺的追求。”
艾奇擡頭看了看即將暗淡下來的天空，拉着我坐在沿路的椅子上。志楓站在椅子旁邊，我耐心地等着他說下去。
良久，他才慢慢地往下說。
“那天一大早我被他叫醒，艾祺嚷着要我給他買書，因爲他那天要去約會。用腳指頭想我也知道他有襖和誰去啊！”
“楊依。”
“依依吧。”
我和志楓同時說出一個人的名字，只是我叫的她的全名，而他說的是她的小名，那麼自然，那麼親密。
“對，就是那丫頭。開始我想楊依會跟艾祺說清楚的，於是我就順便買了啤酒，想晚上和那小子賣醉。我甚至能想象他哭着和我訴苦的樣子，醜死了。呵呵。”
“我說過如果不是真心想笑就不要笑，那樣的笑容別人看了會難受。”
其實我是不忍看艾奇的笑容，它是那麼悽苦，那麼無奈，那麼虛幻。
艾奇只是看了看我，點點頭，又繼續說他的往事。
“當我把書和啤酒買好，回到家後，我不知怎的，心沒由來地抽痛，但沒過幾秒就恢復正常了。我沒太在意，只是想不到……他就在那時候……出事了。也許那沒由來的心痛……就是上天個我的……暗示……吧。”
艾奇猛吸了一下鼻子，他的眼眶紅紅的。我擡頭看着天，心中苦澀澀的，有種想哭的衝動。但我仰望天空的姿態成功地堵住了往外涌的淚泉
。
“接到電話的時候我還在準備午飯，卻聽到艾祺正在醫院搶救的消息。我急得差點連火都忘熄了。但……”
艾奇忽然抱住了我，把頭靠在我肩上，大聲痛哭。
“我趕到醫院時他已經走了！醫生說傷得太重，搶救無效，就……還說什麼節哀順變，見他的鬼去，要我怎麼節啊！”
一種涼涼**順着我的肩膀流下，浸溼了我的上衣，也奪走了我心中的平靜。我感到它像硫酸一樣浸着我的心，我的心刺痛刺痛的。
“艾奇，你別哭，別哭……嗚嗚嗚……”
本想安慰，結果卻是我哭得比他更兇。雖然艾祺不是我的親弟弟。但是……
“你們兩個誰都不準哭。”
志楓還是沉着臉，但他說話的聲音小了點。其實他也不好受吧？
“那你爲什麼說是依依害死你弟弟？”
“呵呵，這事還真諷刺。我那時趕着去太平間，那魔女在太平間門口和另一個女生說話，我聽得清清楚楚。那女生說她這麼做太過分，太恐怖，令人心寒。那魔女卻說我弟弟死了纔好，再不會纏着她。還說她不過是叫了位快要死的人弄了場車禍而已，他們家收了那麼多錢是賺到了。他嗎的死丫頭！那時侯的一巴掌真的便宜她了！”
艾奇那還帶着淚水的眼睛忽然爆發出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仇恨之火。我知道他此時肯定是想將楊依那死丫頭千刀萬剮，喝她的血抽她的皮，一腳把她踢到地獄裡面受盡折磨去。楊依真是一個該死千萬遍的丫頭！
“所以冰瑩，你別跟韓志楓扯上關係。他們有錢人可以用金錢掩蓋任何骯髒的事情，我們老百姓只有忍氣吞聲的份。”
“我……”怎麼突然就改變話題了？共纔不都是一直在說艾祺的嗎？
“我會保護她。”
志楓！我沒想到他會這麼說，這是一句沒有任何華麗修飾卻讓人無比感動與安心的話。他會保護我？他會保護我。小心翼翼而勇敢地保護着我！
“保護她？！你知道怎麼保護嗎？你肯定你有足夠的能力保護她嗎？我以前也承諾過我會保護我的家人，現在呢，現在怎麼樣了？全都死了！還都是因爲車禍！我也有保護他們，但我真的做到了嗎？！保護她？你連自己還顧不了自己你怎麼保護她！人類有多無能你知道嗎！”
艾奇狠狠地瞪着志楓，像是他說了些什麼世紀大謊言似的。志楓說要保護我就有那麼愚蠢和無力嗎？我懷疑。
“我不是你。”
好一句“我不是你”，只是四個字，卻把艾奇剛纔所說的一切全部推翻，也令艾奇瞪的眼神變成了凝視。
“好小子！”
艾奇笑着拍了拍志楓的肩膀。我明顯第感覺到他隊志楓的態度和看志楓的眼神都變了。
“再努力點吧，說不定我會認同你，讓你陪在冰瑩身邊。”
“這是肯定的事，不需要你認同。”
怎……怎麼一下子就扯到這個上了？
“你這傢伙，真不知道你是自信還是自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