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因爲眼前一片漆黑,也許是因爲在鼻間遊走的氣息過於珍貴,也許是因爲風實在太大,也許只是我一時秀逗了,我竟一下子抱住志楓,用十分微弱的聲音說了句:
“嘰……哦吧(你……走吧)。”
然後我清楚地聽到志楓用顫抖着的聲音問:
“你……是要我……走嗎?”
我用盡全力點了一下頭,動作艱難得讓我的心抽痛。
“……我……知道你會這麼說。”
我拼命忍住自己的眼淚。我不可以讓志楓看到我哭着要他走的樣子,這樣他會不捨得的。他必須走,楊依需要他。
“冰瑩,把手伸出來。”
“嗯?”
雖然不知道怎麼回事,但我還是乖乖地把手伸了出去。接着我感覺到有個小小的東西放在了我的手心。
“答應我,在你完全康復的那一天才把它打開,好嗎?”
點頭,我摸了摸這東西,才發現它是一個正方體。放在耳邊搖了搖,什麼聲音也沒有,奇怪。
“我要你康復後第一眼就看到它。在那天來到之前,讓它陪在你身邊吧。”
我總覺得志楓說話的語氣怪怪的,可怪在哪裡?我不知道。
“明天一早我就出院了,後天你不要到機場來,我不想你送我。”
“……(點頭)。”
後來,我們不知怎的就回病房了,我只記得風舞得像個瘋子,志楓那握着我的手卻比陽光還溫暖,比棉花更溫柔。
再後來,我躺在牀上一夜沒睡。志楓的呼吸賴在我的臉上,開始時暖暖的,爾後又變涼了。我執意要牽着手睡,這可以讓我更有安全感,讓我覺得自己離志楓很近很近。我小心翼翼地摸索着,知道我的手碰到一些細細、柔柔、軟軟的東西——志楓的頭髮。
“冰瑩,別玩了,快睡吧,你不知道現在已經很晚了嗎?”
原以爲志楓睡着了的我被他的話嚇到了,儘管他的聲音那麼小,語氣飽含着那麼多的寵溺。
“你再摸小心我告你性騷擾。”
志楓開玩笑地警告,可我卻沒有一絲要停下來的想法,一句固執地有一下沒一下地撫着他的頭髮。
最後,在我一夜無眠的情況下,我聽到了從沒聽過的聲響:風輕輕走過的聲音,艾奇平穩呼吸的聲音,小蟲子不同於往常的“嘰嘰”叫的聲音,還有志楓溫柔得可以溺死一隻貓的聲音。
最後的最後,我在一片熱鬧的鳥鳴聲中坐起來,又在一片熱鬧的鳥鳴聲中感覺到額頭上印下了某人溫溫的脣的柔情。
“冰瑩,我去德國了。”
“嗯。”
我們的告別平靜得讓人覺得匪夷所思。沒人知道我心中噴薄而出的憂傷與綿長不斷的不捨。一組對話,兩個傻瓜,相隔天涯……
志楓走後幾天,我從艾奇口中得知楊依媽媽因爲自家公司倒閉破產,又與志楓爸爸離了婚,她生了場大病後竟瘋了,她的家屬裡沒有一個接納她,醫院最終把她送去了精神院裡的消息。
——六年後——
“冰瑩,你有個從德國寄來的包裹。”
洛海冰邊喊話邊上樓梯。(我聽到他上樓梯時的特殊聲音。)
“是今天早上收到的。”
此時他已經站到了我身邊,因爲他的聲音在我耳邊炸開了。我伸手摸索着包裹大概的位置,折騰一陣子後把郵包接了過來。眼前,還是一片漆黑。
“你有偷看過嗎?”
我十分不放心地問,結果引來了哥哥沒感情的聲音,
“洛冰瑩,我真看錯你了。你還是我妹嗎?”
“我肯定是你妹,只是你的信用已經破產了。”
“你這丫頭!別指望我會再幫你了!”
哥哥似乎有點生氣了,很好很好,效果不錯。
“哎喲,如果有信的話你來讀給我聽吧?我也知道我現在看不到東西啊。你就可憐一下你的瞎妹妹嘛。”不管怎樣也要哥哥答應的我連撒嬌的招數都使出來了。
“不就是個夜盲症嘛,至於嗎你?”
洛海冰非常不屑地說。果然,洛冰瑩你還真傻,再怎麼說他也是“冰”啊,你對個冰雕撒嬌圖什麼?一想到這,我決定自力更生,等我適應了黑暗後我自己看。但是,這中間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問題要解決。
“洛海冰,這電到底要停多久啊?你還沒把電箱弄好嗎?”
原本我只想問問那個因他而被破壞了的電箱怎麼樣了,但他似乎誤會我的意思了。洛海冰很欠揍地回答:
“還沒好,不行嗎?”
接着,哥哥走開了。(我聽到他下樓梯時的聲音。)
事情會變成這樣還得從十多分鐘前說起。我剛下班回家不久,爸爸就和爺爺吵了起來,而他們爭論的話題是——洛海冰到底會不會修電箱。爸爸與爺爺僵持不下,媽媽便順勢把哥哥“請”了過來,問他會不會修。結果就因爲哥哥一句“我也不知道,學是學過,但還是得實際操作一下才知道我會不會。”的話,爺爺竟然真的把電箱給破壞了。這令當時正坐在房裡與在自己房間裡不知在弄些什麼非法勾當的哥哥吼來吼去的我一瞬間陷入黑暗之中。偏偏我又有比較嚴重的夜盲症,以至於到現在我還適應不了黑暗。這事也不知道該讓誰來負責,是讓越活越倒退的爺爺負責呢,還是讓因一句話就令電箱慘遭毒手可修了十多分鐘還沒把它修好的哥哥負責呢?
志楓離開已經有六年的時間了。這些年間,發生了許多事情。我嘛,在出院後休學了半年的時間,隨後就完全康復了,於是我繼續我的學業。而現在我已經從一間名牌重點大學畢業,並找到了一份挺不錯的工作。現在的我,也算是個高級白領了吧。
艾奇如今和我們住在一起,他已經不再是我的乾哥哥了。現在他的地位和洛海冰一樣,是我媽的寶貝兒子,我最喜歡向他撒嬌的哥哥。艾奇人依舊那麼好。他在爸爸的公司裡當了幾年哥哥(洛海冰)的助手後就辭職跑到一個公益活動團體裡當專職義工去了。幸虧爸媽也沒反對,就是有點小題大做。譬如艾奇每次回家(他大概三個星期回來一次),媽媽準會“大擺筵席”,而每一次都不會少的一道菜就是隻有一份的海鮮炒飯。因此,每當我看到艾奇津津有味地吃着海鮮飯而我卻捧着碗白米飯時,我的心理都會十分不平衡。
智銀和幽蘭在一年前給我送來了一封派對邀請函。當我到了派對後才發現那是他們的訂婚舞會,讓我措手不及的是他們還叫我上臺致詞。那天晚上我洛冰瑩差點就被這兩個惡魔給折騰死了。不過念在在我生病時他們對我的態度還不錯的份上,我就大大方方地原諒他們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