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與人之間對彼此的第一印象,在兩人未來的互動與交流方式中具有很大的影響。第一印象雖然不能用來衡量一個人的人品,但第一印象卻可以影響其中一方是否有意願繼續更深一層地去了解另一方。
葉雅琪給韓育陵的第一印象,是個不諳世事、精力旺盛、自信過剩的小鬼,他的行爲舉止雖然不可理喻,卻並非神志失常,所以韓育陵基本上已相信他的確和於守恩是情侶,或曾經是情侶,而不是瘋狂的歌迷。以相信了這點爲前提,韓育陵便解除了對他的戒心,也因爲自己和於守恩到底師徒一場,他自然希望能很好地處理這件事,儘可能不爲任何一方造成傷害。
等待大遲到的於守恩當兒,韓育陵沒再問話,只一杯接一杯地品嚐杯中物,一邊沉默地聆聽葉雅琪口若懸河,講述他所屬的舞團從兩年前成立到現在爲止的每一項他自覺很自豪的快閃活動。
葉雅琪喝不慣威士忌,第一口入喉,眉頭就幾近靠攏,好在他不逞強,狗兒似地伸出舌頭說‘好烈!好烈!’,之後便擱下酒杯說不要了。一旁的小炯立即發出冷哼,葉雅琪故作聽不到,但臉蛋已浮起一抹紅暈,或許只是因爲酒精的關係,這孩子,一舉一動都很自在灑脫,不甚在乎旁人視線。
看着俊俏少年興致高昂地繼續分享自己的職業,盡情地揮發着青春、活力,和熱忱,還配上那猶如粉嫩腮紅的嬌羞色彩,韓育陵不得不承認這是副賞心悅目的畫面,他心裡有了可以將對方納入旗下的想法。葉雅琪是舞者,那必然是有表演慾望的。
葉雅琪所說的快閃行動,在韓育陵的理解裡,是一羣互不相識的人通過互聯網或其他通訊方式,相約在指定的時間地點,一起做出特定的動作,之後再若無其事地四散離開,可視爲一種行爲藝術。發起人可能是爲了傳達某種訊息,也可能純屬嬉戲玩樂。而所謂的特定動作,未必是舞蹈,也可以是毫無意義的行爲,比如在人羣中突然靜止不動,令周圍不知情的人彷彿置身於時間驟然停頓的空間,只有自己的時間還在行進。
葉雅琪雖自稱是‘職業’快閃族,卻沒有提到任何牽涉商業用途的活動,見他如此熱衷,想必真的是全情投入於他所屬的快閃舞團,由於他進屋時對屋裡昂貴的電器和擺設不住地哇哇讚歎,顯然並非出身富貴,韓育陵開始對他的收入來源感好奇,該不會……是完全靠情人或家人養吧?
韓育陵喝了四杯,第四次把空杯放下了許久,小炯都沒添酒,他正要喚,轉頭即見小炯趴在吧檯睡得口水都流出來了。
“你真的把守恩叫來了嗎?”葉雅琪問。韓育陵轉回頭看向他,他便皺起眉頭略帶怒色地接道:“我是擔心守恩一個人和你談會被你欺負才跟你過來的,如果他不來,那我就要走了,我纔沒閒情和你這麼悶的人說話!”
“你不是說得很起勁嗎?”韓育陵漫不經心地道,他拿起手邊手機檢查,沒有來電顯示或訊息,於是便再次撥電話給於守恩。葉雅琪安靜了下來,不知是因爲基本的禮貌,還是剛剛他真的說得很勉強,不肯說了。
嘟……嘟……電話響了兩聲,短短的兩秒,韓育陵突然很想再看看葉雅琪青春活潑的嘰喳樣。如果這時候葉雅琪是處於‘暫停’模式,他迫不及待要找到播放鍵去按。
“老師。”於守恩在電話響了三聲後便接電話,他的聲音已不是被吵醒的疲倦,而是有點厭煩的低沉。
“解釋。”韓育陵緩緩從口中吐出兩個字,他相信徒弟明白他此時不容敷衍的語氣。
“老師,雅琪他……還在你那裡嗎?”於守恩語氣十分不耐地道。
韓育陵的臉色頓時更沉了,相處多年的徒弟他還能不瞭解?於守恩出道至今七年,與他傳過緋聞的女星、女模、名媛,十根手指不夠數,曾經公開承認交往的對象有三個,戀情維持最長的時間是半年。
同性相愛,面對的挫折絕對比異性相戀來得艱鉅。如果明知這路難走還是走了,那必是因真愛賦予了相戀的人去承受所有難處的勇氣。韓育陵的四位乾爹,蘆紹宗和夏穆,以及遠在美國定居的韓封和路卡,用了他們自身的經歷,讓韓育陵深深瞭解真愛的偉大。
因爲這樣的認知,韓育陵以爲於守恩變了,他以爲於守恩和葉雅琪可能在鬧彆扭,他也以爲於守恩是害怕這段戀情會連累Senya的其他團員,並同時連累公司,才決定分手,他會這麼以爲的其中一個原因,是他覺得眼前這個才相處不到一小時卻能讓自己心情莫名愉快又輕鬆的小猴子,是個值得愛惜的人。
但是於守恩的遲到,還有他現在不耐煩的態度,已然鮮明地告知韓育陵,他玩弄了葉雅琪。
“老師,雅琪他很固執,我明說怕他難過,暗示他又不明白,你幫我一次吧。”於守恩說道,話裡的懇求之意聽在韓育陵耳裡非常沒有誠意。
韓育陵看了看緊緊盯着自己的葉雅琪,很快就打消出言教訓於守恩的念頭。葉雅琪是受害者,卻被矇在鼓裡,韓育陵不確定該由自己在這個時候讓他知道這個實情。
“Shawn ,你叫我一聲老師,我就不會用無情的條規束縛你,但是你必須清楚,我對你所必需負的責任,不僅僅是你的事業。”韓育陵言下之意,是表示無論如何都會保護於守恩的事業,但並不會姑息他對葉雅琪的欺騙。
於守恩沉默良久,語氣異常冷漠地應道:“老師,我的事業我有分寸,我的私事你也不需要操心。”
韓育陵兜頭一陣涼意,翻滾職場數年,不難從這句意思不明確的話語背後發現暗伏着的危機。
“Shawn 。”韓育陵用平日的溫和語氣喚,他想試探和於守恩的師徒之情還有多牢固?
“老師,我很累了。”於守恩疲憊地道。
難道我就不累?韓育陵在心裡斥道。他收緊握着手機的五指,儘可能不讓心中怒氣表現在面上神色,他沉默片刻,判斷此時不能和於守恩鬧不快,於守恩的合約還有一年就滿,而Senya明年的工作已經排好,於守恩如果鬧事或不續約,公司的損失很大。
韓育陵深呼吸,輕聲和緩地道:“那你早點休息。”電話另一頭傳來不清晰的‘嗯’,很快就結束通話。
於守恩先掛韓育陵的電話,這是師徒結緣七年來的頭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