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的大同府,也是九邊重鎮之一,是山西一個較爲繁華的府。
在大同府外十多裡的一處官道上,正集合了幾十輛大車。
看得出來,車上裝着滿滿地糧食,許多夥計正在忙着檢查固定。
在車隊的前頭,是幾個穿着毛皮大衣的人,正在等着最後一處莊子的糧隊過來匯合。
他們是附近莊子裡地主老財的管家,約好了今天一起運糧去張家口,計劃着把糧食賣給老客戶之後再販賣一些物品回來,就這麼一來一回,能賺不少銀錢。
就在他們等得不耐煩之時,從車隊後面走過來一個和這些人裝束差不多的人,拱手對着他們說道:“真是不好意思,讓各位久等,到地頭了請各位喝上一杯賠罪。”
這幾人聽他說得客氣,心中的氣也消了,互相說個話,就打算上路。
就在這時,前面過來一輛車子,坐在車把子邊上的那人看到了剛纔遲到那人,連忙吩咐車把式把車趕到這些人近前,然後滿臉紅光地跳了下來,對着那人興奮地喊道:“財叔,好久沒見。”
那財叔轉頭一看,認得是莊裡借了老爺銀子去跑商的王巖,他心底有點看不起王巖,鼻子哼了一聲,然後準備扭回頭去和那些同伴聊天,忽然腦中掠過王巖後面的車子,心中一驚,又看向王巖道:“怎麼,這一車子東西都是你的?發財了?”
王巖有點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後回答道:“財叔,多虧您說了好話才借到了本錢。一來一回賺了一點。這不,買了些東西,我娘一定喜歡。”
財叔其實壓根就沒有幫他說話,只是拿銀子出來的時候,習慣性地把功勞往自己身上誇了一句而已。
他走近王巖僱的車子,打量了一下,然後有點驚奇地說道:“你不是隻有七兩本錢麼,怎麼能賺那麼多?”
“不是不是,說來話長啊,張家口出大事了,我正好撞到,發了點財,然後販賣了點東西回來,又賺了點而已。”王巖一聽,連忙謙虛地解釋道。
“哦,張家口出啥大事了?”財叔一聽,連忙問道。他的同伴此時也是無聊,都聚了過來聽八卦。
王巖看一羣老爺圍過來,稍微有點激動,壓着性子講解道:“我到張家口之後,剛好碰到朝廷派了中興侯過去,和蒙古人起了衝突。當時迫不得已打了個賭,結果贏了五十兩銀子。”
“怎麼,那中興侯是個愣頭青麼,自以爲是個侯爺,就和蒙古人起衝突了,他就不怕蒙古人把馬市給關了?”財叔微晃着腦袋評論道。好像就他財叔老人家比那個中興侯在爲人做事方面強多了的樣子。
“不是的,不是的。”王巖一聽財叔對中興侯語言有不敬,連忙一邊晃手一邊解釋道,“中興侯不是愣頭青,他是個好官,我見過得最好的官。”
王巖周圍馬上響起一陣“咦”的長音,沒有多少人相信王巖的話。這年頭,好官比鳳毛麟角還要少,當官的都想着往自己懷裡撈錢。
王巖一看周圍這些人的樣子,有點急了,連忙說道:“中興侯說過大明的官員,就要爲大明百姓做主。他就爲此狠狠地教訓了一頓蒙古人,當着幾百蒙古人的面打他們人的屁股,都差點打死了。”
“什麼?那蒙古人還不造反?”這些管家都是去過張家口的,知道蒙古人的囂張,一聽王巖的話,都吃了一驚。這個什麼中興侯不但打了蒙古人,還當着幾百蒙古人的面打,這,這不是比蒙古人更囂張麼,這還得了?
王巖看着他們吃驚的樣子,微微有點自豪,稍微昂着頭道:“沒有,蒙古人對中興侯服服帖帖的。後來聽說,那些蒙古人裡面還有四子部落的首領,還有林丹汗的兒子,都在中興侯面前規規矩矩的。”
這些周圍的人更吃驚了,這超出了他們對蒙古人的認知,超出了他們對大明官員的認知。財叔首先問出他的疑惑道:“那中興侯是個什麼樣的人,有這麼厲害?”
“那可是,後來在張家口傳開了,京畿之戰中,中興侯敢帶着八百民壯偷襲建虜手中的清水明月關,並把八千建虜死死擋在關內的主。能不厲害麼?”王巖說這話的時候,表情也有點誇張,不過這消息確實比之前打蒙古人更讓人吃驚。
周圍的這些老財管家都張大了嘴,嘴巴成“o”型。在他們的印象裡,建虜是無敵的存在。
據說有幾個軍鎮抽調部隊去遼東打建虜,都逃了很多士卒。他們寧可去當流賊也不願去面對建虜,因爲那是必死的結局。
古時的通訊並不是很發達,此時京畿大捷的詳情並沒有傳到大同府。因此這些人第一次聽到這具體的消息,真得是驚呆了。
那財叔過了半天才道:“這中興侯果然是膽大包天,難怪不懼區區蒙古人了。”
另外一個管家也插話道:“中興侯帶八百民壯就敢對陣八千建虜,那他對蒙古人肯定是單槍匹馬就敢上了吧?”
說完之後,他還舉個大拇指給同伴看,這中興侯真心膽大。
誰知王巖這下卻是搖搖頭道:“不是的,當時張家口軍隊戒嚴,中興侯身邊帶着軍隊的。”
這王巖說話太曲折了,一個消息勁爆一個消息,讓這些聽衆都反應不過來,最後還是財叔問道:“怎麼了,爲什麼張家口要用軍隊戒嚴,這可是從未有過之事啊!”
王巖露出一臉憤怒之色道:“張家口有一羣混帳王八蛋,私通建虜,通敵賣國,被中興侯帶兵一鍋端了。”
王巖說完這話之後,四周靜悄悄地,沒有一個人說話,聽衆們的腦袋又陷入宕機狀態。
王巖每次說的事情都讓他們出乎意料,特別是這個事情,他們還很熟悉,更是讓他們吃驚。
還是財叔問話:“一鍋端?是說張家口的八大晉商都完了,範永鬥也完了?”
張家口到底什麼人在做建虜的生意,他們這些去多了張家口的人都知道。朝廷那些官員其實也知道,但他們卻悶頭髮大財,根本不會管,沒想這回卻被一鍋端了,真得太意外了!
“是的,都被抓了。”王巖肯定地點點頭。
然後他看到圍着自己的這羣人面面相覷,都傻眼的樣子,有點奇怪,當他擡頭看到那長長的車隊時,才恍然大悟,連忙勸道:“財叔,各位,你們這是要賣糧給範永鬥麼,聽說他之前一直替建虜收糧食。這黑心的買賣,可千萬別做啊!”
財叔沒好氣地道:“還做什麼做,人都被抓了!”
一羣人嘆了口氣,白忙活了,轉頭看着長長的車隊,又是一陣嘆氣,其中一個道:“那以後糧食賣給誰去呢?”
王巖看着這些糧食,忽然心中一動說道:“陝西不是缺糧麼,你們可以賣到陝西去啊!”
王巖去了一次張家口,發了財,身價和以前不一般了,因此財叔把王巖在心中的等級提了幾級,主動給他解釋道:“陝西是缺糧,但不安全。流賊遍地,怕是還在路上就被他們給劫了,不說求財,小命有沒有都是問題。”
“是啊,以前去張家口,那範永鬥出的價高,能賣個好價錢,而且還能再進些貨,這一來一回能賺好大一筆。有這麼多好處,誰會想着去陝西呢!”有個管家在財叔說完之後,也向王巖解釋道。
“那,那可以請官府護送啊,陝西缺糧得很,他們應該很樂意你們運糧過去吧?”王巖又給他們出了一個主意。
“幼稚,請官府護送,那是雁過拔毛的主,誰敢!”財叔才過了一會,就仗着自己的身份開始訓王巖了。
忽然,有個管家指着遠處驚呼道:“有軍隊開過來了,要趕緊挪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