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光再次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病房的窗簾不知什麼時候被拉開,陽光灑了滿地,帶着融融暖意。
有人推門進來,明月光擡眼看去,竟是一身白大褂的季燁岑。
他身後跟着三個醫生四五個護士,看樣子是來查房的。本是十分正經的場面,可明月光許是酒還沒醒徹底,控制不住的就想起了古惑仔之類的畫面,硬生生被自己的想象雷的外焦裡嫩。
“感覺怎麼樣?”
“哦,那個,好多了。”
季燁岑還沒說話,站在他身後的一個看起來很年輕的小醫生卻突然笑了,弄得明月光一頭霧水。
“陳超。”季燁岑冷着聲音點名。
小醫生趕緊閉嘴,一臉惶恐之色,瑟縮着站了出來。
“笑什麼呢?”
陳超沒敢回答,但他的目光卻在明月光的臉上逡巡,好像她的臉上長了什麼不得不看的東西。
明月光再傻都明白了,這個陳超不就是笑話她這張因爲過敏而腫脹的臉嗎,就算她腫成了豬頭,至於讓你一個大小夥子笑成那樣嗎?!
“我帶不了你,你去找別的主治吧!”
季燁岑話說的輕巧,分量卻是十足。一句話便讓陳超想死的心都有了,他還想說什麼,卻被另一個同樣是實習的醫生拽了拽袖子,愣是一句話都沒敢說。
季燁岑照例問了幾個問題,明月光老實回答了,季燁岑帶着浩浩蕩蕩的大隊人馬又離開了。
他剛纔算是爲她出頭嗎?明月光真心覺得自己閒得慌,光是想些不靠譜的問題,只要和季燁岑接觸,她的智商情商就都下降到低谷,別說戰鬥力了,就連正常思考都難。
睏意再次襲來,明月光纔要睡着,恍惚覺得又有人推門進來了。
努力睜開眼看去,顧輕輕提着一份早餐正笑吟吟地看着她。
饒是再濃的睏意,明月光也徹底醒了。
“我覺得你準沒吃早飯,就給你帶了一份。”
顧輕輕的愉悅讓明月光有些尷尬,她嗯了一聲,看着顧輕輕給她擺飯。
“你說咱們這麼多年沒見,你怎麼不說話呢?”
聽着顧輕輕的質問,明月光只想嘆息,她還記得上次她胃疼,顧輕輕裝作不認識她的事情,怎麼轉眼間,又成了她不想理她了?
“我嗓子堵得慌。”明月光喝了一口粥,艱難回了一句。
“別緊張,過敏嚴重都會這樣,輸完點滴就好了。你可不知道,昨天晚上季師兄抱着你闖進急救室的時候,你臉都憋紫了,再晚五分鐘,說句不好聽的,你可就見不到今天的太陽了。這樣說來季師兄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明月光愣了一下,她沒想到竟然還有這樣的內幕,一想到是季燁岑救了她的命,明月光心情複雜,嘴裡的粥又苦又甜。
顧輕輕繼續描繪着昨晚的情形,她說季燁岑累的渾身是汗,還說搶救時季燁岑一直等在門外。
這都是昏迷中的明月光不知道的,現在從顧輕輕的口中得知這些,原本感人的情節卻變得扭曲,讓明月光看不透它真正的面目。
“輕輕,你以前沒這麼愛說話的。”明月光看顧輕輕終於不說了,淡淡地問她。
顧輕輕收拾好碗筷,一雙眸子裡都是笑意,“季師兄不愛說話,我當然要學着愛說話些,不然兩個悶葫蘆在一起,多沒意思啊。”
天氣明明那麼好,明月光的頭頂上卻響過了無數個悶雷,一下下打在她心上。
她一直都相信季燁岑會和顧輕輕在一起,但心裡總會存着一點點僥倖,如今聽到顧輕輕親口承認,她不得不相信了,也不得不死心了。好像丟了頂重要的一件東西,明月光整個人都覺得空落落的。
“光光,你別怪我。那天我不是故意不想認你,我只是怕……怕季師兄看出破綻,我離不開他,這麼多年了,我不想讓他知道當年的事,你也不想他知道,對不對?”
明月光木然點頭,“他一開始喜歡的就是顧輕輕。”
顧輕輕笑了,“謝謝你,光光。”
七年前就塵埃落定的事何苦再說出來確認一遍,顧輕輕曾是她最要好的朋友,可如今,她也可以毫無顧忌地往明月光的心上插刀子了。
愛情可以讓人面目全非到如此地步,明月光想想便有些心寒。
顧輕輕走了,明月光卻睡不着了。她很混亂,她心中有一個聲音鼓舞着她:“別聽顧輕輕的,去告訴季燁岑真相,你纔是他喜歡的那個人!”又有一個聲音譴責着她:“不行,當初是你答應顧輕輕的,不能出爾反爾!”
天使和魔鬼不停交戰,明月光哀嚎一聲,狠狠踹掉了身上的被子。
季燁岑坐在辦公室裡翻閱病歷,顧輕輕立在一旁看着他。
“我按你說的做了,她好像挺傷心的。”
季燁岑停下手裡的動作,沉思了一會兒,“要說傷她的心,你可比我專業。”
“季燁岑,你就非得用這種口氣和我說話嗎?”顧輕輕低吼,憤怒又委屈。
“工作去吧,我很忙。”季燁岑接着看病例,再沒看過顧輕輕一眼。
在季燁岑這裡,顧輕輕得到的只有挫敗感,少有的幾次溫存也不過是託了明月光的福,這麼一想,她又冷靜下來,她倒要看看,季燁岑的法子到底能不能讓她服氣。
吳允之是第一個來探病的同事。他手裡拎着大包小包,胳膊上還挎着一個碩大的水果籃,活脫脫一個搶購完畢的家庭婦女形象。
他進來時明月光正在睡午覺,病房裡的冷氣開得很小,她額頭上鼻尖上都泛起一層薄汗,腫脹的臉頰紅彤彤的,讓人看着就覺得心疼。
如果他知道她酒精過敏,昨晚就算再看孟南柯不順眼,也不會拉着她去敬酒的。吳允之後悔極了,他怕看到明月光責備的目光,怕到有些緊張顫抖。
明月光醒了,一睜眼就看到了一臉忐忑的吳允之,她腦袋仍舊有些迷糊,但下意識衝吳允之露出了微笑。
吳允之酸澀又感動,趕緊去扶想要坐起來的明月光,手才碰到她的肩膀,明月光卻突然縮進了被子裡,不看他了。
明月光很生氣,吳允之只想到了這個。昨晚的事全是他的錯,明月光生氣是應該的,可他很惶恐,害怕就這麼被明月光厭煩了,於是嘴上便開始着急,一個勁兒的說好話道歉。
季燁岑推門進來的時候,吳允之苦苦哀求的聲音還沒停止。
“病人需要休息,探病請明天再來。”
吳允之看向季燁岑,少有的慌張,“醫生,您快過來勸勸她,她都悶在被子裡五分鐘了。”
明月光聽到季燁岑聲音的那一刻就窩囊了,她聽着季燁岑走到了病牀邊,用慣有的冷冽語調命令她:“出來。”
好漢不吃眼前虧,明月光乖乖地鑽了出來,整張臉如同熟透了的番茄,要多紅有多紅。
“小光,昨天都是我不對,你打我罵我都行,可別一個人生悶氣。”吳允之彷彿一個
做錯了事的孩子,正等待着家長的責罰,滿目都是悲愴。
“我沒生氣。”明月光蚊子似地哼了一聲。
“病人累了,要探病明天再來,現在請回去。”季燁岑又下了逐客令。
吳允之不敢多留,指了指堆在桌上的東西,“這都是你愛吃的,多少吃點兒,我明天再來。”
明月光點了點頭,她沒告訴吳允之,她嗓子還腫着,只能喝稀粥。
吳允之走了,季燁岑好整以暇的看着明月光,“就這麼怕被他看見你這副醜模樣?”
明月光苦笑,她到底不夠淡定,知道季燁岑真和顧輕輕好了,她很難自在地面對他。
季燁岑也不逼她回答,幫她換了液,又把空調調低了幾度,就離開了。
明月光看着桌上的零食和水果,肚子裡一陣咕嚕,忍忍就好,忍忍就好……
晚飯還是顧輕輕送來的,和早上一樣的稀粥。
明月光主動要求在粥裡兌了一袋牛奶,也不管好不好喝,頭一仰就喝光了。再不吃點兒帶油脂的,她嘴裡就要淡出個蘿蔔了。
“你怎麼在這兒?”季燁岑過來查房,一臉疑惑地詢問顧輕輕。
顧輕輕好像很開心,拉着季燁岑的胳膊,親密無比的給他介紹:“我都忘了跟你介紹了,小光可是我的高中同學,對了,也是你的高中學妹,咱們一個地方出來的,你可得多關照啊。”
明月光最熟悉顧輕輕這種又是撒嬌又是耍賴的語氣,她好不尷尬地看着季燁岑,卻見季燁岑滿面春風地看着顧輕輕。
“哦?我倒是才知道,原來是你的同學,那我可得上心,其實就算你不說,衝着孟總編,我也要多多照顧明小姐的。”
原來寒暄真的很冷,冷的明月光都快忘了這是夏天。
她在季燁岑眼中,不過是孟南柯的下屬,顧輕輕的同學……不過是一個靠着裙帶關係才能得到他照顧的不熟的人。
明月光突然想起,她還沒有感謝季燁岑的救命之恩呢。
“季醫生,昨天謝謝你了,改天請你吃飯。”
她又叫他季醫生了,這個疏遠的稱呼一度讓季燁岑火大,可此時此刻的他仍舊笑得開懷,“好,那我就等着了。”
宮簡和宋朦都飛了國際線,所以沒能目睹明月光的慘狀,等他們終於風塵僕僕趕回來,明月光已經收拾好東西要出院了。
孟南柯很仁慈的批了她半個月的病假,可她才住到第七天就痊癒了,實在是對不住領導的體貼。吳允之每天都來看她,每次都帶着一堆吃的用的,明月光第五天才開始被允許吃稀粥以外的食物,所以明月光出院時,吳允之帶來的零食還剩下一大半。
還有季燁岑,每天三次按時查房,可謂盡職盡責。他確實對明月光和氣了不少,因爲她是顧輕輕的同學。
明月光出院這天正好是週六,吳允之早早趕過來幫忙收拾東西,他看明月光很捨不得那堆零食,就問護士要了一個特大號的袋子,將零食全部打包帶走,看明月光笑了,才如釋重負地說道:“真拿你這個吃貨沒辦法。”
其實除了零食,也沒其他要帶走的。
宋朦和宮簡去車庫取車,明月光和吳允之在樓上等着。宋朦打電話讓明月光下來時,明月光遲疑了一下,最後還是跟着吳允之下了樓。
平時這個時間,季燁岑已經過來查房了,不知道今天爲什麼晚了這麼多。
明月光覺得自己有點無恥,她居然還惦記着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