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醫院門口,眺望着於夜色中重疊的人影,顧輕輕不露痕跡地嘆氣,她這是操的哪門子心。
作爲一個曾經爲了季燁岑而和明月光站在對立面的人,縱然兩人已經握手言和,她也不該過多介入這段令她尷尬的感情中,可面對着醫院裡張牙舞爪的大灰狼,她這個過路的小白兔確實該幫那兩個蠢紅帽助攻一把。
昨天她之所以自作主張將明月光騙到醫院來,實在是因爲受夠了樑韻無時無刻不在討好季燁岑的那副嘴臉;她就是要所有人都知道,季燁岑是有主的。在她的認知裡,季燁岑早就打上了明月光的標籤,只此一家,不得外售。雖然她曾經不自量力過,但那只是過去,她不會允許自己再犯相同的錯誤。
或許顧輕輕自己都沒發現,她之所以肯對季燁岑放手,僅僅因爲那個人是明月光。於顧輕輕而言,除了明月光,誰都不能染指季燁岑。
原本以爲早已消失殆盡的青春裡的淺薄友誼,卻以另一種方式在各自心中生根發芽,待到時機成熟,總會開出該有的果實。
季燁岑如她預期般準時出現在醫院門口,顧輕輕努力剋制自己緊張的心情,佯裝自然地走到了季燁岑面前。
“師兄,你下班啦。”
季燁岑嗯了一聲,沒有答話的心情,他一向寡言,倒是符合他的作風。
“師兄,有件事我覺得你有必要知道……那個……昨天晚上是我騙了小光,說你得了急性盲腸炎正在搶救,她當時嚇壞了,所以知道被騙之後就很生氣……她就是那樣的,心又軟臉皮又薄,還死要面子……”
季燁岑本來沒什麼反應,可聽着聽着嘴角就開始上揚,他第一次認同顧輕輕的話,明月光那個人,確實如她所說的那樣,傲嬌又難搞。
顧輕輕還在斷斷續續解釋,她真怕因爲自己小小的惡作劇就弄得季燁岑和明月光反目。
“謝謝。”季燁岑等顧輕輕說完,鄭重道謝。
昨晚明月光離開後,他確實沮喪了許久,可這點小事根本不足以動搖他找回明月光的決心。可誤會能少則少,顧輕輕的話讓他釋懷,這句感謝發自肺腑。
這麼多年,顧輕輕第一次被季燁岑正眼相待,她知道這份尊重來自何處,所以只是笑笑,他一直都只是她的師兄,越界的是她。
顧輕輕爲明月光費盡腦筋的時候,明月光也在暗自神傷。
回家的路上明月光一直在思考,於她而言,吳允之到底是怎樣的存在。她還記得第一次看到吳允之的時候那猝不及防的驚豔,就像一束遺落許久的光芒照亮整個夜空。他像極了那年夏夜中站在學校操場上意氣風發的少年。少年已多年不見,突然有一個和他相似的人出現,明月光不受控制的深陷。
但明月光不想承認,她之所以會注意到吳允之是因爲他身上有季燁岑的影子,那太辱沒吳允之。他當真是一個極好的人,如果不是和季燁岑的重逢,說不定她會繼續看着他的背影,繼續沉迷在經年不醒的舊夢中。
可夢總有醒來的一天,
在她愛而不得的時間裡,吳允之承擔了她的幻夢,夢醒後,佔據她滿心滿眼的人,仍舊是季燁岑。有些人,不是你想忘就能忘的,更別說替代。
不管明月光有多麼拒絕承認,她確實是把吳允之當作了季燁岑的影子一樣追逐。對於吳允之,明月光很抱歉;可明知虧欠,卻償還無道……
需要她償還的又何止吳允之一人,還有季燁岑,他纔是那個最該抱怨的人。七年的時間啊,他本可以戀愛結婚,成家立業,卻因爲一個不諳世事的白癡女生的謊言執迷了七年,痛苦了七年。
明月光不敢想,季燁岑的心究竟是太軟還是太硬,居然還敢要她這個對他犯下彌天大錯的罪人。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情之一字,極雅極俗,卻是世間最難堪破的謎題。無法講究進退得當,總要有一個人打破分寸,將寧靜心湖攪得天翻地覆,方能於迷亂中尋得一絲出路。
明月光始終參不透,所以無從下手。
宋朦從她父親那裡回來了,但明月光並沒有見到她的人,只是在客廳的角落裡發現了宋朦去而復返的行李箱。明月光回到自己房間,看到書架上貼着一張便利貼,“乖乖,我飛了,一週後見。”
原來宋朦只是回來放下行李。明月光心中說不出的失落,她希望有一個人陪陪她,說說話,幫她想想辦法,告訴她該怎麼做。
一個人的時間總是分外漫長,雖然沒有心情吃晚飯,但還是要吃兩口的,作爲一個成年人,明月光必須遵從母上大人的囑託,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
米還沒有下鍋,就有人來敲門。
明月光揮舞着飯勺去開門,只見伭硯以一副極不情願的姿態站在門外,無可奈何地跟在宮簡身邊。
宮簡心情不錯的樣子,看到明月光手中的飯勺更是笑得極爲燦爛,“正好,我們還沒吃飯呢,光光啊,給哥哥我盛碗飯。”
明月光趕緊讓開身,看着跳脫到有些不尋常的宮簡和彆扭的伭硯,眼神很費解。
“我還沒做好呢,你等等吧。”明月光也不和宮簡客氣,轉身進了廚房繼續做飯。
雖然沒有刻意去觀察另外兩人的行動,但是宮簡一刻不停地在房間裡繞來繞去,偶爾還賊眉鼠眼的左瞧右看,實在是太吸引人的注意力了。
明月光想到宮簡應該還不知道宋朦已經回來,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用意。
“嗯哼,那個,我姐已經走了,一星期後纔回來。”
窗戶紙被捅破的尷尬一絲不落的呈現在宮簡的俊臉上,他真不是臉皮薄的人,只是明月光那說話的小語調,實在是太一針見血了。
伭硯二話不說就往外走,順便拉起宮簡的小手。明月光轉頭切菜,只當什麼都沒看見。
宮簡不肯走,“我不走,我還沒吃着飯呢。”
明月光暗笑,這一對真是又彆扭又可愛,“宮大哥,伭先生,既然都餓着呢,那就留下來吃個便飯吧,反正我一個人也沒意思。”
這簡直是順水推舟啊,宮簡一
屁股坐到餐桌旁,伭硯皺眉看了幾秒,最後還是坐到了宮簡身邊。
明月光切着菜,腦中突然浮現出一物降一物、白菜燉豆腐之類莫名其妙的話。
最後,明月光真的做了一道白菜燉豆腐……
宮簡吃得很歡快,和明月光聊天聊得很開心,見伭硯一動不動,十分好心地給他夾了一筷子白菜燉豆腐,卻見伭硯的臉愈發黑了。
“我說你別挑三揀四啊,擺張臭臉給誰看呢。”宮簡放下碗筷,一副大家長的姿態。
明月光知道自己廚藝有限,菜做的確實不咋地,就這水平還是最近勤加練習才達到的,伭硯這種吃慣了精貴食物的大爺,自然是瞧不上白菜燉豆腐這類鄉野小菜的。
“白菜沒煮熟,豆腐卻碎成一攤渣渣,鹽放多了,沒放香油雞精……這種菜,你叫我怎麼吃。”伭硯好像做學術報告一樣按條闡述,聽得明月光很是憋悶。
宮簡臉色也不好起來,明月光怕他生氣,剛要勸解幾句,卻聽宮簡滿足而無畏地說道:“這不是沒毒嗎,怎麼就不能吃了。”
明月光放下筷子,認真而嚴肅:“你們真要這麼傷害我麼?”
宮簡先是一愣,然後哈哈大笑起來,伭硯看他那麼開心,琢磨了一下,也跟着微微笑。
表面看來,宮簡和伭硯很不對付,宮簡損伭硯從不留情,伭硯也時常黑臉以對。戀人之間肆無忌憚且毫無顧忌,正是因爲他們太瞭解對方,也足夠信任對方。坦誠且忠誠,正是明月光如今最爲渴求的心態。
沉默着撥拉着碗裡的飯粒,明月光思緒萬千。她和季燁岑以騙局開始,難道最後還要糊塗落幕?
不可以,她不允許。
早上七點本應是天已大亮,明月光睜開朦朧睡眼,卻發現窗外霧濛濛一片,陰暗潮溼的氣息透過玻璃吹進了被窩裡。
掙扎了將近十分鐘,明月光終於懶洋洋地起牀,在她看來,這樣的天氣只適合裹着被子睡大覺,冒雨上班簡直是人生一大悲劇。
可人在職場身不由己,翹班無法,只能收拾起渾身的懶蟲拖拖拉拉出了門,纔打開單元門,一把雨傘悄然撐起,擋住了天空中的雨,也讓明月光猝不及防撞進一個溫暖的懷抱。
他的體溫,他的氣息,明月光再熟悉不過。
季燁岑一手撐傘,一手摟着明月光的腰,把她整個人納入自己的小小世界,已經兩天不見,再見面時仍舊分外想念,這樣的情緒讓季燁岑心悸,他不該讓她離開他這麼久的。
明月光心跳如鼓,她以爲再見他十分艱難,卻沒想到他又一次主動來找她,明月光吸了吸鼻子,卻吸進了一股涼氣,讓她原本沒睡醒的大腦一下子清醒過來。
昂起毛茸茸的小腦袋,明月光看着季燁岑近在眼前的俊臉,輕聲細語說道:“你來啦。”
季燁岑又將她抱得更緊,嘴角泛起溫柔笑意,“嗯,來取車。”
真是個毫無技術含量的謊言,但是明月光並不想戳破,她知道,他是來看她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