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 10 章

“主人,粥端來了。”門外響起小廝青兒的聲音。

林默然這才鬆開握着解夏的手,聲音沉穩地道:“進來。”

一開門,就是一股食物的香味撲面而來,解夏感覺有些餓過了的肚子又咕咕地響了起來,旁邊的林默然聽見之後嘴角輕輕翹了翹,轉過頭來,對着小廝道:“放下,出去吧。”

解夏側頭看向這個對着自己溫和得甚至有些甜蜜的男人,卻發現他對下人的態度卻非常嚴肅,聲音沒半分與自己說話時的軟糯。雖然不至於嚴厲,是一種久居上位者自然的威嚴表現。解夏愣了一下,這林默然從哪方面來看都是個人物,可住的地方,實在看不出任何特殊,完全是普普通通的中等住家。實在很奇怪。

屋裡又只剩解夏與林默然兩人。林默然笑了笑道:“你睡了一天了,肯定餓了。先吃點粥墊墊,晚些我們再吃飯。”

“好。”解夏應了一聲之後,小二工作的慣性讓她快速地把食盒裡的食物一一擺出來,放在桌前,再上前扶了林默然起身,坐過來,盛了碗粥,遞給他,自己再開始吃。

林默然聽着解夏自然而然地舉動,愣了一下,半晌才燦然一笑,道:“小夏你怎麼會一個人在城外的廟裡住?”

解夏完全被一桌子的精緻小菜和點心所迷,回答起林默然的話來,有些心不在焉:“嗯,那裡不要錢。”

“那小夏是……以什麼爲生?”沉默了一會兒,林默然又問。

“我是煙雨樓的夥計。”解夏喝了一口雞茸粥,半眯起了眼睛,已經很久沒有吃到這麼美味的東西了。

“哦?你年紀這麼小,他們也會用你嗎?”林默然似乎並不餓,端着粥,半天也沒有喝一口,只是側着頭,聽解夏的動靜。

“我很能幹的,又便宜,爲什麼不用我?”解夏不以爲然地笑了笑,拈了塊桂花酥卷,輕輕咬了一口,又酥又軟,甜而不膩,還有難得地清香,真是美味。

喝了兩碗粥,加上幾個糕點之後,解夏終於壓住飢火,可以正常思考了。放下湯匙才發現,林默然低頭喝粥,半天也沒說一句話。想了想,清清喉嚨,道:“默然,你想讓我幫你治的可是眼疾?”

林默然笑着點頭:“不過也是很久的事了,不急於一時。”說着,側過頭,轉向解夏的方向,問道:“小夏除了治病必須的修行功夫,還想要什麼嗎?”

“我想識字。”解夏終於找到機會說出口了,當了長達兩年的文盲之後,解夏完完全全體會到睜眼瞎的痛苦。除了上工就是睡覺,沒有任何可吸取養份的途徑,人生枯燥得幾乎可以當柴燒。

解夏的話說出來,讓林默然真的默然了,愣了好久,才道:“好。明天就給你講個先生來。”

“功夫……是跟誰學?”

“跟我。”林默然的答案也多少讓解夏有些意外。

“什麼時候開始?預計什麼時候可以練成?”解夏想想,這裡的成年是十五歲,如果三年內自己可以完成的話,未來還有大把的自由生活可以過,是件非常幸福的事。

“哦?小夏很着急嗎?”林默然放下碗,笑了笑道:“看你的資質,三到五年就差不多了。”

“是挺急的。”解夏並不諱言:“我還是喜歡自由自在的生活。不過,我好奇的是,爲什麼非要選我?”

林默然低頭沒有吭氣,似在猶豫要不要告訴解夏。解夏也不催,安安靜靜地坐在一邊。半晌,林默然才擡頭,道:“因爲……”頓了一下,道:“我記得你是叫它飛飛吧?”

“飛飛?!關飛飛什麼事?!”解夏完全呆住,這個答案太過出乎意料,想起那個夜晚,先是錦狸咬自己一口,中毒,然後是飛飛突然不見,然後是……林默然出現。大雪天,他的鞋一點都沒溼,既不貪自己的錦狸,又對自己莫名的這麼好……解夏傻傻地看着林默然,良久,纔不敢置信地問道:“飛飛,難道……你是飛飛變的?!”說到最後,突然上前抓住林默然的手,緊緊地不放。

“真是個傻孩子,你想哪兒去了?!”林默然聽了解夏的話也是呆了一呆,突然笑了出來,道:“我真的是人,你要不要檢查一下?”

“那關飛飛什麼事?還有……你知道飛飛跑哪兒去了?”解夏有些泄氣,看了看林默然,終於是相信自己的荒謬,慢慢鬆開了手。卻被林默然反手握住,不放。

“如果我沒猜錯,飛飛應該就是傳說中的赤鴝。”

“赤鴝?是什麼東西?”解夏對這世界八卦瞭解得多,傳說就一無所知了。

“傳說中的一種靈鳥,體小,尾巴長,嘴短而尖,羽色鮮紅,能治百病,醫死人活白骨,但這一切都得它自願。擁有它的人會受到天神的護佑。”

“靈鳥?!”解夏對比了一下描述與飛飛的相貌,確實相符。但……脾氣那麼壞的傢伙,它……是靈鳥?!突然靈光一閃,解夏結結巴巴地道:“你的意思是說,我的毒……是飛飛解的?!”

“毒?你之前有中毒?!”林默然沉吟了一會兒,才喃喃自語:“難怪,難怪……你中的什麼毒?”

“是錦狸,咬了我一口,然後我就昏迷了,醒來之後就發現你在身邊,其它的事,你都知道了。”解夏握緊林默然的手,問道:“你有沒有看……呃,發現飛飛跑哪兒去了?”

“赤鴝還有一個特徵。”林默然任由解夏握着,聲音平平淡淡地道:“它不輕易救人,就是因爲救人就是用它自己的性命去救。所以,如果是你中了錦狸的毒還活了下來的話,那你的飛飛……怕是已經不在了。”

轟的一聲,解夏眼前黑了一黑,幾乎坐不穩,身子晃了晃被林默然扶住。閉着眼睛半晌,才突然睜開,道:“不,不可能!我醒來之後四處看過,沒看到飛飛的影子,就算是死,飛飛的個性也不會自己離開的,它肯定只是有事,突然飛走了,不是死了。”

“別哭。”林默然伸手擦了擦解夏的臉頰。

“誰說我哭了?!”解夏用手自己抹了抹臉,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是溼溼的。頓時悲從中來。撲到林默然的懷裡號淘大哭起來。告訴自己,飛飛絕不會是死了,但……又在心裡忍不住害怕,忍不住恐懼。自己這世界唯一的朋友去了,這世界上最愛自己的傢伙離自己而去,直到此時,解夏才感覺到鋪天蓋地的孤獨。

飛飛的壞脾氣,飛飛的大食量,飛飛看着自己的小黑豆一樣的眼睛,飛飛在空中飛舞時翅膀的殘影……好的壞的,所有的回憶,全變成了刀,把解夏在這世界堅硬起來的心一片一片割成了柔軟的碎片。

從號淘到嗚咽,再到啜泣。解夏來到這世界之後,第一次哭就哭到無力。

“被飛飛,飛飛救過,所,所以,我,我就有藥性了嗎?是,是這個意思嗎?默然。”解夏的聲音斷斷續續,沙啞低沉。

“嗯。”林默然拍了拍解夏的背,力道溫柔,聲音卻非常冷靜,道:“我看不見,所以不知道飛飛救你的過程是什麼樣。我當時走到廟外,只是覺得廟裡突然有股非常強的壓力,好象把天地都凝住了,讓我不能動。後來終於能動了,我進去查看,就只發現你安安穩穩地躺在地上。我給你把了脈的,知道你有一股奇異的力量在支撐你的身體運行,我當時留下來只是好奇。後來聽到你說飛飛,我纔想到,可能是它……”

雖然早就明白是被迫,是交易,但親耳聽林默然這樣毫不諱言地說出來,卻讓解夏本來就感傷的心更加感傷。這世界的涼薄,也許除了飛飛再沒有溫暖。解夏輕輕放開林默然,從他懷裡爬出來,站好,道:“從明天開始吧,我幫你治好你的病,我重得我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