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慎三趕緊笑道:“當然當然,我跟鄭焰紅的進步都離不開您這位大老闆的鼎力託舉,否則我們怎麼能這麼快成長起來呢?黎書記,我從省裡回來就想直接來市裡找您彙報思想,只是覺得現在還沒正式下文,但明顯市裡縣裡都知道了這個消息,這個節骨眼上我過來,怕有些不好的議論,所以……您不會覺得我驕傲了吧?”
黎遠航一擺手說道:“別顧慮那些,那都是小事。《首發》你如果來找我單爲了謝我或者是彙報什麼你之前沒想到這類的廢話,不來也可。自從你被檢舉導致副地級考覈失敗之後,你的問題一直都是我的一塊心病,我無時無刻不在尋找時機跟省裡交涉,想挽回這個難得的機遇。奈何咱們終究是無法左右省裡的決策,省管縣到底給了桐縣。別說你了,就算是我,也是大大出乎預料的啊!小趙,從你跟我到你下去,咱們倆雖然從沒有坦誠相見的說透徹過,其實我明白,你也明白,我對你始終是有些苛刻的,現在說我的用意已經沒什麼意義了,我只能告訴你一句,從今天起,咱們就可以恢復你跟在我身邊時那種同舟共濟的關係了。”
趙慎三萬沒想到黎遠航會如此開場,他趕緊滿臉感激的說道:“黎書記說哪裡話,您對我嚴格些還不是爲了我的成長嗎?說是苛刻,哪一次您讓我真正吃虧了?無非是做做樣子讓外人看看咱們不任人唯親罷了,我又不傻,都懂得。您放心黎書記,從今之後,但凡遇到什麼問題,我一定無條件站在您身邊,做您堅實的推車人。”
黎遠航滿臉的欣慰,感慨的嘆口氣說道:“唉,小趙,我來雲都,第一幸運是遇到焰紅同志,第二幸運是焰紅同志把你送給了我。可以說沒有你們倆,就沒有我現在在雲都堅固的基礎,更沒有那麼多耀眼的成績,所以無論什麼時候,我都不會真正狠下心對你的。行了,抒情到此結束,是非恩怨,都讓它隨着這次調整畫上句號吧。我希望自今日始,咱們的新時代跟下一階段五年計劃一樣,重新開始。”
文人就是文人,只要逮到機會,就會詩情畫意一番,就算是對之前愧對趙慎三的解釋,也被黎遠航弄得頗爲雅緻,趙慎三心知肚明怎麼會不湊趣隨聲附合,一疊聲的連聲稱是。
煽情話、拉攏話說完,黎遠航言歸正傳,很鄭重的說道:“小趙,我叫你過來是爲了一件迫在眉睫的大事,是關於鳳泉縣縣長的人選問題,希望跟你儘快溝通一下免得影響下一步的工作。”
趙慎三知道他要說什麼,點頭說道:“是啊黎書記,涵宇同志調回來了,我也正想問問您給我配個什麼樣的縣長呢,聽您這麼說應該是已經有人選了吧?”
黎遠航不回答先反問道:“小趙,你覺得誰合適呢?畢竟是要跟你搭檔的,我先聽聽你的意見。”
趙慎三誠摯的說道:“黎書記,跟您我不用假意謙虛,我的個人能力對於駕馭鳳泉現有下屬來講還是夠用的,加上我也去了好幾個月了,也算是樹立了屬於我的威信,縣長人選也不一定非得從本土副職中間出現。涵宇同志被您調過去跟我搭檔,我們都是外來幹部,不是也沒有導致工作脫節嗎?這個縣長人選我無所謂,您就按您的意思配置吧。”
趙慎三這番話就很知心了,黎遠航更加欣慰的笑着說道:“我當然知道你的能耐,難得你在我面前還如同以往一樣坦誠。那麼好吧,小趙,我提一個人選,雖然你剛剛說得好聽,但不一定會贊同。”
“哦?您指的是誰呀?”趙慎三滿臉迷惘。
“郭富朝。”黎遠航緩緩吐出這三個字,靠在椅子上帶着探究緊盯着趙慎三。
來的路上,趙慎三就已經充分考慮好了該如何面對這個問題。他當然理解劉涵宇的提醒,知道這已經是黎書記下定決心一定要落實的人選了。那麼他聰明的話就應該舉雙手贊成,滿足黎書記的心願,藉此彌補兩人中間存在的裂痕,製造出下一步的和諧局面纔是。但是,基於跟隨黎遠航一年多的秘書經歷,趙慎三意識到若是答應的太過痛快,反而會讓黎遠航覺察到他事先知道了這個信息,或者是讓黎遠航覺得他趙慎三是一顆任市裡揉捏的軟柿子,這兩種結果都不是趙慎三樂意看到的。他打算先抵制,再據理力爭,最後贊同,讓黎書記覺得他趙慎三不滿意這個人選,但爲了維護黎書記的絕對權威纔不得不答應了。這樣的話,日後跟郭富朝在配合當中出現問題,也算是他事先打過預防針了,這纔是最最符合邏輯、最最經濟實惠、最最後福無窮的方法。
“郭富朝?哪一個郭富朝?啊?郭富朝?”趙慎三重複了三遍這個名字,第一遍純粹是重複,是對黎書記話語的下意識量化,第二遍滿臉迷惘,好似根本在他記憶裡沒有這個人,夾雜了一句驚呼之後,第三句就是大大出乎意料的叫喊了。
黎遠航好似早就料到他會是這種反應一樣,毫不驚訝的說道:“對,就是這個郭富朝。”
“黎黎黎……黎書記……您您您……您怎麼會想起他來了呢?這個人不是已經降級處分了嗎?”趙慎三的震驚越加的真實,滿臉的難以置信,結巴着問道。
“小趙,你的反應太強烈了吧?我們黨的幹部講究的是改過自新就是好同志,怎麼能一棍子打死呢?郭富朝同志以前是有些經濟問題,但也是他被家人矇蔽了,更加已經接受降級處罰委屈了好幾年,現在怎麼就不能重新使用了?你跟他在桐縣曾經共同工作過好久,對這個同志的工作能力還是瞭解的,一個縣委書記都能圓滿幹好的人,給你當縣長搭檔應該沒問題吧?”黎遠航說道。
“可是……可是……”趙慎三好似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但還是滿臉的不情願支支吾吾的。
“有什麼想法就說出來,咱們討論一下嘛!叫你來就是要徵求你的意見,剛纔誇你坦誠,現在就吞吞吐吐的了?說吧,你對這個同志有什麼看法,對未來你們倆一旦搭檔存在什麼顧慮,又有什麼其他的想法都說出來,我會充分採納你的意見作出最終決定的。”黎遠航對於這次讓郭富朝復出是懷着百分之百的決心,但是對於能否派到鳳泉卻僅僅有百分之五十的把握,現在也是盡力爭取一下趙慎三的贊同,真不行的話就另做打算。
趙慎三愁眉苦臉的跟害了肚子疼一樣,好一陣子才說道:“黎書記,您說得對,我跟郭富朝同志曾經在桐縣共事過好一陣子,對這個同志……我一直覺得,他有些心機過重了。我當初被您派到桐縣擔任副縣長,當時他跟劉天地縣長的爭鬥就已經幾近白熱化了,在這種情況下,他若是一個謙謙君子,就該坦誠的跟我說明縣裡的現狀,我自然會根據我的判斷做出反應的。可他呢?爲了讓我跟劉天地正面相對他坐收漁利,卻耍心機慫恿當時的郝市長壓着我換了我的分工,活生生把我放在風口浪尖上,差一點被他害死!唉……也是我這種不服輸的脾氣,總算是把這難啃的骨頭給啃了下來,後來劉天地被抓,我不計前嫌跟他搭檔,但最終他又跟劉天地互不相讓,落了個兩敗俱傷。從我對着兩個人的理解看,劉天地爲人高調囂張,但心機粗疏沒那麼多點子,郭富朝呢,就謀略高段的多了。黎書記,我對人評價向來不懷個人成見,僅僅是就我對着兩個人的理解來看待的。而且……我幹工作的時候也很高調,毫不顧忌外界言論的影響,只要能出成績,有時候手段也狠了點,但我卻絕不會去爭政府的職權。給我的搭檔最好是能夠比我溫和一點,別那麼多事兒,別讓我因爲工作之外的原因分神,鳳泉的工作才能夠抓出效果來。若是郭富朝去了,萬一天天需要我分出一大部分精力來跟他耍心眼子,我覺得太耽誤工夫了,我耗不起的啊黎書記!”
趙慎三還沒說完,黎遠航就站了起來滿屋子轉悠着,好整以暇的聽他講,講完了他又坐回去說道:“講完了?你講完了我談談我的看法吧。小趙,你不用跟我說你的脾氣秉性,我難道還不瞭解你的倔驢脾氣嗎?當初你剛去桐縣就遇到了諸多的問題,你剛纔說的郭富朝哄騙你分管高風險的系統這些事情都是有的。當時我無法跟你解釋原因,是因爲郝遠方同志還在市長的位置上,說出來容易引發矛盾,現在他已經退下去了,我就不妨給你解開這謎底了。其實,當初把你放到桐縣,還不疼不癢的僅僅給了你一個非常委的副縣長,又那麼快按照你所說的所謂‘郭富朝的詭計’,讓你分管城建等高風險系統,其實都是我的主意。”
“什麼?黎書記,您幹嗎要替郭富朝承擔責任?我明白不會是您!”趙慎三震驚的說道。
“小趙,你聽我說完。”黎遠航明白一開始不想說的事情不說出來萬難達到目的,就擺擺手,滿臉慎重的說道:“在你沒結束金佛寺工程期間,我就接到好多舉報,都是說桐縣是郝遠方同志私下開闢的小金庫、自留地,他的管家就是那個縣長劉天地。這個劉天地在桐縣成立小幫派,插手多項工程大肆斂財,獲得的收益按比例提供給郝市長當上升經費。我當時很是震驚,也很想徹查得到一個結果,但是,舉報人都是匿名的,這種事有很可能查無實據。無奈之下,我只好暫時委屈你把你放下去,當時就是堅信以你的能力,一定能夠撕開這個郝遠方跟劉天地合夥編織的嚴絲合縫的蠶繭,找到問題的源頭。而郭富朝,就是我的助手。”
“什麼?”這次趙慎三的震驚可不是假裝的,而是貨真價實的了!他萬萬沒想到,他一直以爲黎遠航是忌憚他過於顯赫的社會關係,才把他放逐到兔子不拉屎的桐縣去的,現在才知道原來還包含着這麼深的淵源。
黎遠航滿臉的惻然,蕭索的說道:“小趙,你一直誤會我薄待你,其實,我何嘗有一天小看過你的能力?又何嘗有一次是有意打壓你的?正因爲我太瞭解你無堅不摧的能力了才這樣對你的。我來雲都僅僅憑藉一紙省委組織部的委任狀,不佔地利沒有人和,想要站穩腳跟創下基礎,不靠你下去幫我衝鋒陷陣、拆毀郝遠方根深蒂固的陣營堡壘,如何建立屬於我的時代基業?現在不怕告訴你一些內幕了,我還沒來雲都,就有省領導告誡我說郝遠方同志絕對不簡單,若不是他在省城布雲施雨上下運作,林茂人絕對不會離開雲都,落一個跟高明亮兩敗俱傷的下場,讓我要小心提防這個人,別成爲第二個林茂人!從那時起,我就睡覺都不敢閉上眼的注意着他,果然他就從金佛寺賬目上下手想害我。焰紅同志呢,估計爲了在我們倆中間找到一個兩不得罪的平衡點,也是對這個項目審計問題大做文章,這些我都明白,但我只能裝傻!因爲我根基未穩,根本沒有跟郝遠方攤牌的籌碼!在這個緊要關頭,我察覺了他在桐縣的隱秘,怎麼可能放手不查呢?但無憑無據又不能明察,派別人下去,一來能力不堪當此大任,二來我也信不過,就只有讓你去了。當時……我知道你很難,在你委屈萬分的找到我,痛訴我是如何不應該對你落井下石的時候,我其實也是很痛苦的,因爲我不那麼順水推舟的跟上面來的調查組一起壓你,就不能把你的潛能徹底發揮出來,也就不能順利挖出郝遠方的黑賬,也就無法把這塊絕大的隱患搬開啊!”
趙慎三坐在沙發上,臉色沉靜了下來,往事一幕幕閃現在他腦海裡,他逐一印證着黎遠航的敘述,不得不承認,此時此刻,這個大老闆說的話全部都是真的!惟其如此,他才第一次對這個大老闆萌生了一種深深地敬畏,覺得這個人的謀略心機絕對是一等一的,之前無論是他,還是鄭焰紅,都把這個人給小看了啊!
“在我的計劃實施中間,郭富朝就是我唯一可以發號施令暗地執行我指令的人,你的一切壓力皆來自於我跟郝遠方。郭富朝也罷,劉天地也罷,無非就是我們倆的執行者罷了。其實郭富朝其人並不險惡,心機也沒那麼深,要不然他最後也不會聽從老婆的話,心疼那套別墅就把自己的前程給毀掉了。小趙,我原本可以不告訴你這些的,但焰紅同志走了,我們倆若是還存留一些不好的因素,對以後的發展是很不利的,我也不標榜我自己有多重情重義,咱們這樣的人,爲了事業,有時候是需要狠下心來的。而你,也在我的需要下經歷了很多次磨礪,但所幸你每次都沒有讓我失望。小趙,你仔細回想一下就能明白,有時候我裝傻,假裝我是多麼高尚的不寵信私人,往往就把你送出去當別人攻擊的靶子,但你信嗎?每次我都是充分的估算過後果,明白以你的能力跟你的關係,你勢必能夠逃脫攻擊得到勝利,才肯讓你經歷攻擊的,每次最後不都給了你足夠的補償了嗎?你算算看,從你去桐縣替我開路,到你擔任縣委書記才幾年?如果我真是打算踩壓你,就算是省裡有盧老師幫你,奈何我是你的頂頭上司,若是我不同意可能嗎?到現在爲止,你還怨恨我嗎?”黎遠航也是在跟盧博文坦誠相見之後,徹底打消了遠走高飛之想,要在雲都好好幹一番事業了,趙慎三這個強勢的先鋒官若是不拿下,對他的未來是極不穩定的安全隱患,故而,他不惜坦白數年來的隱秘,想換來趙慎三心悅誠服的投靠了。
果然趙慎三聽完,看着黎遠航的表情都變了,那是一種徹頭徹尾的心悅誠服,好一陣子才說道:“黎書記,我懂了!您的確從沒虧待過我!前些年,不不不,截止目前,慎三還是太幼稚,太莽撞了,沒有體會到您對我的一片拳拳苦心。您放心,我對郭富朝同志擔任鳳泉縣長沒有任何意見了!自今日始,我會跟福朝同志同舟共濟,共同把鳳泉治理好,爭取開創出繼桐縣的幾項創新工作成績出彩之後,繼續在鳳泉努力奮鬥,再創輝煌的!”
黎遠航看着趙慎三,突然間眼圈紅了,沙啞着說道:“小趙,爲政者不易呀!若非逼迫無奈,誰願意把自己活的那麼複雜?簡簡單單的多好!可是,你簡單別人就有機可乘,高級別的位置原本就僧多粥少存在高風險,你不防備豈不很快就被明槍暗箭射成刺蝟了?謝謝你理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