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當天夜裡,無尤就開始發起了熱,水紅、以藍前前後後的忙着,元香在廚房煎煮薑湯。林善信站在一邊卻什麼都幫不上,心裡着急。大夫已經打發人去請了,可是大晚上的,要敲醒人家哪能容易呢。一直給林府看病的大夫去了外地,這會兒不在,只得打發了幾個小廝可着城裡去找。李氏聽到無尤病了,忙穿了衣裳,也來了故明園。這夜,故明園燈火通明。

李氏坐在無尤的牀前,接過水紅投溼的帕子搭在無尤的額頭,“咋這麼燙呢?”

“都怪孩兒,今兒非要從靈山走回來。”善信立在牀邊,眉頭緊皺,從回來就沒舒展過。

“你也是個沒分寸的,無尤那身子拿能和你這般折騰。”李氏瞪了善信一眼。

無尤迷迷糊糊的在牀上,覺得冷,緊緊的裹着被子,嘴裡含糊地喊着:“娘,爹,我冷。哥哥,我冷……”不停的重複,卻沒有一句是喊着善信的。

李氏看着心疼,“這孩子都燒糊塗了,直喊爹孃了。”轉又對善信道:“還不去看看大夫來了沒,若來了快迎進來。傻站着幹嘛!”

善信被李氏指使了出去,剛走到院子門外,就看見林湛盧往這邊快步衝了過來。看見善信就問:“無尤如何了?”

善信從下午就憋着的一股邪火正沒地方發,對着林湛盧嚷嚷:“關你什麼事兒!”

林湛盧斜了善信一眼,“自己沒看好,和我發脾氣算什麼本事!”

“我告訴你林湛盧,少打無尤主意,她已是我娘子了!”善信惡狠狠的指着林湛盧道。

林湛盧用手擋過善信的手,“我想怎樣還輪不到你來管我,善信堂弟!”

“哼,”林善信撇了撇嘴,道:“沒那個心思管你。”

“對哦,你的心思應該在那嬌豔如花的公主身上吧。”林湛盧雙手橫在胸前,挑着眼梢對着林善信道。

林善信握緊拳頭,忍住了。“與你何干!”

林湛盧哐的一下迅速的出拳打在了林善信的右側嘴角,速度之快善信全然沒有防備,“代紀爲用教訓你!”說完就要往故明園去。

善信用舌頭添了下嘴角的血漬,這林湛盧果不是個吃素的種兒,出拳之快絕對不是一個文弱書生,善信眯起眼睛,他對這個傢伙越來越有興趣了,快步上前攔住他,“那裡不適合你進去。”

“你連個女子都照顧不好,有什麼資格攔我!”林湛盧被善信一攔便順勢靠在了廊廡的柱子上,倚着問他,神情已經回覆成了原有的面具樣。

“我勸你少對她動心思。”林善信再次重複。

“呵,”林湛盧翻動着自己的手,看着自己細長的手指,道:“她本就該是我的新娘,是你討巧了而已。林善信,你一山望着那山高,你也不怕摔了,小心暈船時兩不得。”

“哎呦,我的少爺,您怎麼還在這兒呢?”元香的聲音出現在兩個人身後。

“無尤如何了?”兩個人同時問了出來。

“還說胡話呢。那邊有兩個小廝說請不到大夫,一聽說是安國公家就嚇的不敢來了。”元香急地尋了出來,卻不成想在這裡看見了兩個人。

林湛盧一聽,對着林善信說:“去馬廄!”

“爲何!”善信還沒問完就被林湛盧抓住了。

“我認得一城中的大夫,許看得上我的面子。”林湛盧示意元香去叫人開角門,然後對善信說道:“我沒坐騎,去把你的牽出來給我。”

善信聽了明白,迅速就帶着林湛盧往馬廄而去,牽出自己的坐騎——一匹純黑色的駿馬,底下頭對着坐騎耳邊說了幾句,才把繮繩遞給林湛盧,“它性子烈,但是善奔。”

林湛盧看着馬眼睛一會兒,然又摸了摸,兩步就跨了上去,善信早就將門打開,林湛盧騎着馬飛奔了出去。

善信趕回故明園,李氏還守在牀前,不停的叨唸着“咋還不降下來呢?”元氏也知道了,打發了綺晴姑娘來守着。綺晴和水紅一直在牀前看着,來回地換手巾。善信站在一邊什麼都幫不上,懊惱地把自己狠狠地罵了一遍又一遍。他看着無尤被燒紅的小臉,突然覺得她竟然是這般的脆弱,似乎碰一下就會被打破。這幾月來,紀無尤在林善信的心中一直都是恬靜且溫暖,可是今兒的無尤卻如外面的黑夜一般看不見溫度。林善信的手緊緊的握着,似乎這樣就可以握住無尤的命。

林湛盧幾乎是連拖帶拽的把一個老頭拉進了屋子,老頭極爲狼狽,外面披着的外袍七扭八歪的,內裡中衣也有點錯位,顯然這是被人從牀上直接端了出來。老者一看這一屋子的年輕丫頭都在打量着自己,忙要往外躲着去整理下衣裳,卻被林湛盧門神一樣地攔住了。李氏聽善信說了林湛盧去找大夫,看來就是這位了。

“請吧,病人就在裡面。”林湛盧衝着老者笑的很和善。

老者搖搖頭,剛纔把自己從被子抓出來的時候,這小子可是真真兒的凶神惡煞呢,“不是說是紀御史家的小姐嗎,怎麼來了安國公府了呢。小子,你忽悠人的能力見長呀!”

李氏起身,對着老者道:“紀御史的女兒正是我的兒媳兒,請您瞧瞧吧。”

老者掃了一眼牀上的少婦,快步走了過去,先是看了看無尤的臉,然拉出無尤的手臂,對着林湛盧正聲道:“小子,筆墨伺候!”

老者的指頭輕搭在無尤的手腕上,正色嚴肅的轉頭對李氏問:“怎麼着,你們國公府虐待媳婦兒不成?”

李氏先愣了一下,然馬上反應了過來,才道:“這孩子是什麼了?”

“我就知道這大門戶裡糟心的事兒多,一年前我給丫頭把脈那會還啥的都得好呢,怎麼到了這國公府幾個月,就氣血兩虧,還肝氣不舒導致鬱結,現在外發出來了。”

“很嚴重嗎?”善信問,一臉的凝重。

“你是?”老者沒有回答他,先是打量了下林善信,發了問。

“我是她相公。”善信道。

老者一把拽過他的胳膊,把手搭了上去。輕輕皺起了眉,這到底是在咋過日子的,都挺淤的。老者把完脈就走了過去,林湛盧準備好了筆墨,然後寫了兩個方子,對林湛盧道:“讓你的封言跟我走一趟吧,先把藥抓了。”

“您還沒說她的情形如何呢?”善信攔住準備要走的老者。

老者道:“這京城還沒有我治不好的病,你且把心放進肚子裡去吧。”

善信一聽,心裡落下了大半,“請問高姓?”

老者已經出了屋門,“讓你岳父把他珍藏的女兒紅給我搬去正一堂,死老紀總算欠了我一份大的了。”

正一堂,林善信聽見後先是驚訝了下,原來這人就是正一堂的大夫正一,那是太醫院都望背之人。京城幾次瘟疫肆虐都是他抑制並治癒,傳言其人脾氣極爲古怪,且有三不看:貪官不看、爲富不仁不看、強買強賣不看,天王老子找他看病都要守他先來後到的規矩。在他那兒甭管是南城貧苦之民還是皇親國戚一視同仁。林善信看着老者離開的背影想:不過這個怪脾氣老頭和紀御史倒真是一對,一對活寶。

等把藥取回,並熬好,一個多時辰也過去了。喝下藥,差不多一個時辰左右,無尤身上的溫度也漸漸地降了下來。善信讓母親李氏回去休息,說自己會守在跟前的。林湛盧看着無尤也漸好,便也轉身離開。林善信送到門口,道:“今兒欠了你一個人情,我不欠債的,以後必還。”

“那到不用,正一老頭是看在紀家的面子來的,不是我的,也不是你的。”林湛盧說話很直白也很難聽。

“今兒若不是你請來大夫,無尤也不會那麼快見好,我還是欠你的。”林善信說的實在,他心中在這個時候是感激他的。

“罷了,你去守着吧,守好了。”林湛盧說着就出了故明園門。

善信坐到牀邊,撫摸着無尤的臉,還沒有醒來,不過已經踏實很多了,至少不再說那些子胡話了。試了下額頭的溫度,似乎也在漸漸恢復正常,那個古怪老頭果然能人。元香端了一碗藥遞給善信,善信拿起勺子就要給無尤喂下。

元香擋住,“這是少爺您的藥!”

“我的?”善信看着元香不確定的問了句。

“對。”元香點頭,“另一張方子的確是開給少爺的。”

“我沒病!”善信很抵制喝苦兮兮的藥湯子。

元香無所謂的擺擺手,“不喝也成,大不了綺晴姑娘告訴老太太去唄。”

元香話還沒說完,善信已經一揚脖把藥喝的一滴不剩了。“你們去外屋守着吧,這裡我看着就好。”

元香、水紅、紫杉、綺晴都退了出去,以藍小拾掇了下,才退去。五個丫頭在外屋大眼瞪小眼,綺晴讓紫杉先去睡,然後讓以藍也去睡,以藍搖頭說不守着小姐不放心的。紫杉先走了,綺晴讓水紅先靠着小歇兒一會兒,畢竟折騰了一個晚上大家都有點疲乏了。水紅應下。

善信看着無尤,輕聲道:“你何苦呢,你倒是問呀。”善信知道永安公主的事兒必然憋的她厲害,“我和她只是幼年相識,僅此而已。許還不及你與林湛盧親近呢。你卻弄的自己這般。”

無尤已經睡熟了,熱退下後,人也舒服多了,不似剛纔那般緊緊握着被子,人也平坦了許多。善信把頭靠在牀柱上,“她是有那傾國傾城的貌,卻不在我心裡。無尤呀,你雖只是秀雅之容,我卻每日只想回來看你的笑,看見你屋中的那盞燈就踏實。”

“以後你可以不再這麼傻嗎?”善信低頭親吻上無尤的額頭,握住她被子裡的手。

清晨的陽光撒了進來,無尤伸手揉了下眼睛。好累,似乎千金壓身一般,費力的扭動了下身子,擡起手都有些犯難。無尤的手一動,驚醒了靠着牀柱睡着的林善信,善信睜開眼,看着無尤對着他笑,突然就覺得老天給了自己恩賜,無尤失而復得了。

“可還有哪裡不舒服?”善信伸手去試無尤額頭的溫度,已經退去了熱度。

“你一直守着?”無尤看着他有點梗的脖子問。

“很怕你一直睡下去,不醒來。”善信拽住無尤要碰自己的手,眼睛裡含着驚喜。

“傻瓜!”無尤輕笑,“誰還能沒個病呢。”

“你以後不許再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