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四月十五一早,善信和無尤請了安,就出了角門上了車馬往紀家住的衚衕去了。到了紀家,先是搬從林家帶來的禮品,接着用了簡單的飯食。紀守中覺得讓林善信和着自己家吃點素淡的沒啥不好。飯過,紀守中帶着林善信、紀爲用往書房去了。無尤拉着母親袁氏去了房裡。

以藍把茶弄好,就從書房出了來。三個大男人站在書房裡,紀守中踱步到書桌,坐下。善信和爲用也坐在了邊上圈椅裡。

“說吧,你今兒來事兒就不對。”紀守中早就開始懷疑女婿的目的。

“不敢瞞岳父,我實在是受不得那個混蛋尚書了。”林善信對兵部趙尚書已經到了咬牙切齒的地步。

“我切不說他怎麼當上的尚書,你可知道他的後面是誰嗎?”紀守中問林善信,這個孩子還是嫩了一點呀。

善信愣住了,他還真沒有細尋,紀爲用對他點點頭,道“鎮國公。”

鎮國公,竟然是鎮國公,善信的確是沒有想到這後面已經複雜到如此,竟然線牽到國公身上。

“京城三大非周姓皇室國公,安國公、平國公、鎮國公,以安國公林家爲首,這個你必然是知曉的。”紀守中很嚴肅,“兵部司庫,你也曉得有多重要,歷來兵部都是上的是國公的人,這樣一旦打仗這個人才能助用兵之人。”

“可是趙尚書這種膽小怕事之輩,若真打仗怕也不堪大用。”林善信十分篤定。

“卻是不堪大用,不用打仗平時就足夠不堪了,逛窯子捧戲子搶姑娘……這些惡行已經足以看出,誰也不會指着他真大用的。”紀爲用拍拍林善信,滿臉捉狹的笑:“我說妹夫,你這個觀察不夠細緻呀,你也算是傳聞中的文武雙全了。”

林善信完全沒有想到身爲編修的紀爲用對朝堂情勢竟然比他看的還清楚,“他這麼行徑岳父竟然都知曉,卻爲何不動呢?”

“善信,做任何一個事兒之前,你要考慮清楚後果,要動就讓他從此趴下不會再起,若是你動了一下僅僅是讓他疼,還不如不動。”紀守中對自己這個女婿多少有點可惜,若是在自己跟前必定會好好地帶着,林家那個老頭也不知道在存什麼心思,“現在沒有合適的人選接替,另都察院所掌握的還不足以讓倒,尚書這個官只有”紀守中指了指上面,“才能動的,必須有足夠的把握。”

善信聽明白了,現在還不能動,而且的確沒有人選,“明白了。”初涉官場,隨着他一步步在林湛盧和紀守中的打壓和點撥下一點點的掀開了他以前全然沒有想到的那一片。

“我說妹夫,是不是覺得比你想象中的複雜,你開始有點牴觸了。”爲用看見善信若有所思的樣子,問。

“倒也不是牴觸,說實話多少有點覺得懼,懼那個還沒有看到的一切。”善信愈來愈覺得只有在這個紀家,他多少還能踏實,至少面前的兩個人還在和他說真話。

紀守中的手一下一下地點在桌子上,“有個人你還是避忌一點的好。”

“岳父是說八皇子?”林善信那日和八皇子的一番棋局,讓他對那個看似不經心的八皇子起了防備之心。

“你不要覺得你僅僅是去賞了花,其實這些早就傳進了聖上那邊,連我都已知。皇家的人有的時候沒有全然都能把握的對。”紀守中在當日下午就得了消息。

“妹夫呀,你本是太子伴讀,這些個皇子之間那些見不得的,你比我要清楚,每一步都踩着鬼呢。”紀爲用有時對自己這個妹夫也是捏一把汗的。

“記住一點即可:你只忠於聖上。”紀守中點到這裡,善信已經明白了。紀守中看的出來,林善信這個傢伙是聖上留給太子用的,之所以派去兵部是要磨練這個孩子。

爲用拍了下善信的肩頭,“我這幾天有個刺兒,那個永安公主和你到底是個嘛?”

善信一口茶差點噴了出來,猛得回口,嗆到了猛烈的咳嗽。

爲用忙給他拍背,一邊拍一邊道:“我就是隨口問問,你至於着嗎?”

善信冤枉的不成,先是無尤因爲憋一口氣憋出病了,接着回紀家大舅子在岳父面前追着問,“不就是認識個人嘛,至於這樣嗎?”說的差點沒直接把爲用嗆的話都不會說了。

“得,就是個舊識,無非正巧了是個公主,還是個最美的公主。”紀爲用無奈,自己也沒啥意思,瞧把這孩子委屈的。

“你還說,你還說,你再說還要不要我回去了。”善信急了,“那你和小郡主又是怎麼回事呢?”

“嘿,怎麼繞到我身上來了。”爲用攤攤手,自己是招誰惹誰了。

“好了,你和無尤過好日子就好,不都是過去的事兒了。”紀守中打斷兩個人,“不過永安公主和龐家也是不能忽視的,龐家勢力越來越大。善信呀。”

“啊!”善信現在一聽見永安就腦袋瓜仁疼。

“柳蔭侯最近對龐家多有動念,侯爺看着自己是攀不上禮親王家的郡主了,應是打主意到龐家幾個未出閣的女兒身上了。而永安聽聞只和你還談的來?”紀守中問。

“不過就是以前說說寫字。大婚後,那日是第一次遇見。”善信如實說。

“容我想想。”紀守中腦中把幾大勢力都做了分析,他卻獨獨沒有算到善信的人脈。

“永安還是個孩子,再有兩年許也該遠嫁了。”大周的公主多是遠嫁和親的,善信覺得永安也不會倖免。

“難說,永安公主身份特殊,且聖上很是偏愛,不一定會遠嫁。”爲用說着自己對這件事的看法。若是永安不遠嫁,就在京城裡選,那麼被選中的那家必然會成爲一股不容小窺的勢力。

爲用說去看看妹妹,就先出去了。善信看紀守中不再說話,便把自己一直放在袖攏裡的五頁紙放到了書桌上,道:“這是我對火器庫改造的一些想法,卻一直被尚書壓着,之前和無尤說過,她讓我請岳父看看。”

紀守中拿起那幾頁紙,一張一張仔細的看,在看到最後一張的時候,紀守中露出了笑容,並不住的點頭,“善信,可行呀。”

“可是沒辦法呈遞。”善信無奈。

“你想過太子那邊嗎?”紀守中問。

“是做過打算,但是總覺得有點衝動,還是想先問問岳父的意見。”善信本是想借太子當板子遞給聖上。

“好,這個主意好。”紀守中覺得林善信開竅了,“聖上每五日就會去查看太子的課業,若想直達聖聽,你能走的只有這個捷徑。”

“我不想直接說明要求,想只是先提幾次,等太子主動和我要。”善信其實這幾日一直在想這個,怎麼做還能更好些。

“迂迴是要的,但是也不可因爲迂迴損了你的好點子。”善信關於火器庫的幾點改造都寫在了刀刃上,紀守中惜才呀,“還要在潤色一些,有些話太過於強硬。”

“好,小婿明白了。”

無尤和爲用坐在院子裡,吃着醋泡的花生米。無尤本想和袁氏說下永安公主的事兒,後來想想便作罷了。能有啥可說的,誰過日子沒有個心窄兒的時候,誰能日子就一直順着呢,算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但是就青若的婚事,還真想和哥哥談談。

“哥哥”

“無尤”兩個人同時開口。

“你先說吧。”爲用笑了下。

“最近還是忙嗎?”無尤問。

“腳不沾地呀。”爲用晃晃頭,“我和衛潛兩日多沒睡了,就前兩日。”

“你這段辰光見過青若了沒?”無尤還是決定切入正題。

爲用點頭,“東門看過一次,隨便說了幾句。”

“哥,你給個實話我,你到底咋想?”無尤不想繞圈子。

“我?”爲用指着自己,“不如你告訴我,我該咋想,還是你覺得我咋想就能咋樣,不成?”爲用這幾日知道了青若冊子名單的事兒,心裡也和堵着一個蘿蔔一般。

“你喜歡青若?”無尤一直沒有聽見他的踏實話。

“能不喜歡嗎?可是娶不娶能由着我嗎?”爲用問無尤,更是問自己,“我丫就不算個男人,我丫連自己喜歡的女人都抓不住。妹妹,你說我算個啥?”紀爲用把臉扭向一側,不想讓無尤看見自己的樣子。

“哥,也許咱爭取下,能成呢?”無尤自己都不能說服自己。

“別騙我了,你自己都不信吧,還在這裡騙我話,你要知道從小都是我爲你編,你能騙過我了去?”爲用自己就這個事兒想了很久,能想過都想過了,最後竟然只有‘等’這個字。

無尤沉默了,哥哥要幫助爹爹,哥哥一直就想當御史,這是他一直要走的路,就算他肯爲了青若放棄,可是禮親王若選了紀爲用,就是要和朝堂重臣聯姻,皇帝等着看呢,紀守中的御史還當不當得,都說不準了。每年讓各地藩王進京小住,明說是爲了陪太后,可誰都知道這是聖上在防着這些兄弟呢,唯恐他們造反。禮親王自來就是明哲保身的主兒,怎可能拿自己冒險,怎可能讓青若冒險。兩情相悅又怎樣,也抵不過現實的殘酷。

“這事兒,咱今兒就是私下說說,你也別爲這個揪心,沒必要。”紀爲用悶頭吃完了一盤老醋花生,突然開口。

“盡人事,聽天命吧。”袁氏從後面屋子裡出來,對着兩個孩子道。“青若是個好姑娘,我是喜歡的,但是這事兒不可強求。”

“嗯。”爲用點點頭。

“爲用、無尤,若看見湛盧讓來家裡坐坐,我也好久沒見那孩子了,怪可人疼的。你爹爹看見必然也開心的。”袁氏想起湛盧已經住到了安國公府裡。

“明兒若是遇見,就和他說說,見的幾次都很匆忙的。”爲用統共也不過見了五六次都是匆匆幾句。

“在府裡也鮮少見的。”無尤覺得煩,在哪似乎都離不開林湛盧這三個字。

“成了,”袁氏拉起無尤,整理下她的頭髮,“都收拾妥當了,給你帶的東西都裝車上了,你和善信也該回去了,好趕在申時到呢。”

袁氏剛說罷,善信就從紀守中的書房裡走了出來,無尤又和袁氏說一些話,無非就是好好照顧家裡、自己之類的。然後林善信,袁氏又不放心地提醒了幾句,才和爲用一起把他們送到門口,看着他們上車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