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小姐,夫人要你過堂屋呢”以藍進了無尤的屋子。

“嗯,這就過去。”無尤起身把一個木簪子隨意的****髮髻中,“是有客吧?”

以藍搖搖頭,“過去就看見了。”

“你個小妮子,還不肯說。”無尤說着就被以藍拉着往堂屋去。

這一進堂屋門就看見一個精明的婆子,站在孃親一側低低的說着話,而屋子裡一個看似四十歲的男子從她進門就開始上下打量着她,倒不是不禮貌,似乎在丈量着什麼一般。男子身側一旁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手中拎着一個精緻的手提木箱,一看就是裝工具之用,小夥子低頭看着地面。男子另一側是一個比小夥子大一些的少婦,手中拿着一個冊子,似乎在等着婆子叫她。

“無尤來了”袁氏笑了下,對着一側的婆子說:“不如問問”

婆子走了過來,微微頷首對着無尤道:“老奴盧氏第一次見無尤小姐,我家主子總是說無尤小姐這般好那般好,現在看來真是不差的。主子打發老奴全權處理您的婚事。”

原來是青若屋裡的管家婆婆,乾淨利落的對話,頭髮梳的絲毫不亂,走路間的拿捏都極有分寸。無尤忙見了禮,“原來是盧嬤嬤,郡主一直說您在,就萬事放心,婚事有嬤嬤來操持,無尤自然無憂了。”

盧嬤嬤不動聲色的已經裡外打量過了這個紀無尤,竟然和紀御史那個名聲整個兒一個天差地別,紀家竟然養出了這麼個落落大方的女兒,不錯。

盧嬤嬤伸出右手,用合併的手掌指向剛纔那個男子,說道:“這位是一直給郡主裁製私衣裳的裁縫,也是京城裡有名的快手劉。”

盧嬤嬤又指向一側的女子道:“她是鳳陽繡莊的當家——楊牡丹,繡的一手的絕繡。”

無憂不緊不慢的對兩個人頷首,算是見禮了。

盧嬤嬤繼續道:“關於服飾就是拜託兩位了,請現在給小姐量體。”

快手劉讓小助手打開工具箱,將各色的繩子,套在自己手上。走到無尤身邊,讓無尤不要動,開始一步步的量無尤的體。手極爲快速,無尤只看見變幻個顏色的繩子在自己的身上掃過,然後就聽見剪刀的咔嚓聲。另一邊楊牡丹已經拿着手中的冊子,翻給袁氏和盧嬤嬤選看。

無尤無奈的對以藍笑笑,看樣子青若是不打算假手於無尤,連意見都省下詢問了。也罷也罷,反正自己也不習慣面對這些,不如就交給盧嬤嬤和孃親去費心吧。

“小姐”以藍打斷了無尤的發呆,無尤緩緩地轉頭,看着以藍,“聽說結婚咱要準備七十二套衣裳呢。”

“嗯”無尤也是最近才清楚了婚事有多複雜,光聽那些要準備的東西,都要瘋掉了,若不是青若房裡的盧嬤嬤,怕是孃親便要累地厲害了。

“那個盧嬤嬤好厲害哦”以藍一臉的崇拜,“以前就覺得咱家袁嬤嬤已經很厲害了,上下一把手。”

“小丫頭,你纔多大,不知道的人和事兒還多着呢”無尤打趣以藍,不過盧嬤嬤這般的人,在安國公府怕是多的很呢,一個個都是上下拿捏,一點錯都挑不出的主兒。就這幾日,盧嬤嬤帶着青若派來的人前前後後地操持就看的分毫不差,當初說給青若的話,其實自己也不見有多少把握。可是孃親說的對,規行矩步,自己不錯,別人也挑不出個理兒去。

“前兒個在前院聽老爺吩咐,似乎那邊要來下定了呢,老爺看着憂心忡忡的。”以藍就像一個小報事筒,啥都往無憂這邊說。

“下定”無尤小聲的,似乎只是給自己聽,“好快,這就要下定了,下定就要定請期的日子了吧。”

“是呀,老爺當時也是這麼說的呢,說好快呀啥啥的”以藍迴應。

下午,無尤獨自坐在院子裡,看着自己照顧的花,想想這個小院子給自己帶來的從小到現在的記憶,竟然找不到一絲絲的不快,這裡就意味溫暖和包容。

“想什麼呢?”

無尤擡眼看見自家哥哥,踱步走了過來,手上還有一個小紙包,“沒啥”。

紀爲用把紙包打開,遞給無尤,那裡是無尤最喜歡吃的綠豆糕,“聽說郡主全權接手了。”

無尤笑着用指尖夾起一塊,另一隻手託在下面怕鬆鬆的渣兒掉下來,然後迅速地放進嘴巴里,淡淡的甜味順着味蕾直到心裡,“真好吃。”

“我選上翰林院編修了,等你大婚後就去。”爲用坐在無尤旁的空椅子上,“湛盧來信了,還說起了你。”後半句爲用卡在喉嚨裡,最終嚥進了肚子。他自然不會告訴湛盧無尤要大婚了,也不會告訴無尤,湛盧就要回京點官了。說出來,對這兩個人都沒什麼好處,雖然他一直想着若是湛盧能娶了自家的妹妹該是多美滿,可是往往事與願違。

“若是平日裡,這個時候該是和哥哥黃酒小菜的”無尤在這個哥哥面前不用掩飾任何心中的想法,從來都是想什麼就說什麼。

“有啥可慶祝的,我瞅着一半的人都是翰林院編修。本是想進都察院的,怕是現在有點難了。”爲用一心是想當御史的,他是隨了紀守中了。

無尤丟給哥哥一個果子,“爹當初還不是也從編修開始的,哥哥心急了。這管哪是咱說當啥就當啥的呢。”

“我的確是急了一些。”爲用撇撇嘴,對這個沒啥意義的編修充滿了鄙夷。

婚事的籌備有條不紊的快速進行着,無尤只在有需要的時候被叫去堂屋當木頭人一般的擺弄和配合。其他的時候,她依舊是看書、抄經文、繡花,整理院子裡的花草,似乎恍惚間覺得自己就算嫁了也不過還是這般生活。

“無尤,郡主來了!”紀爲用在院子裡叫聲傳進了房裡。

“我這一來,你就要走呀?怎麼着,看着我不順嗎?”青若嬉笑的聲音如銀鈴一樣出現在院子裡。

“不是,我這……我這約了幾個士子在書雅斎”紀爲用的聲音聽起來有那麼些些的尷尬。

“只是和爲用哥哥玩笑,你倒當真了,呵呵”聲音近了,“你且去吧。”

無尤掀開簾子,青若已經一腳踏了進來,手中還抱着一個紅木的雕花小盒子,無尤道:“你就打趣我兄長吧,你還不解他嗎。”

青若也不拘束着徑直走到梢間,一屁股就坐在了南窗下炕頭上,把手中盒子放在炕上的小方角桌上,伸手招呼着無尤過來。無尤笑笑,端起放着茶壺和茶杯的青花纏枝蓮紋盤輕步走到方桌旁,把紋盤緩緩放在一側,托起茶壺往茶杯裡倒茶,放到了青若的面前。

“快潤潤吧。”無尤道。

青若小喝一口,放下茶杯,問:“高沫?”

無尤點頭

“你這是從哪得來的?上次我父王都沒找的來呢?”青若回味着。

“我已經備下了一罐,你回去時帶給禮親王就好,”無尤指了一下一側架子上的小青瓷罐子,“說也怪,這個高沫禮親王竟然喜好。”

“我父王那個人,什麼都和人家擰着,咱不說他。”青若撇撇嘴。

青若把紋盤拿起,起身放在對面的架子上,然後又坐了回來。衝無尤笑笑,就變戲法一樣拿出了一個小鑰匙,打開了紅木盒子上那把嶄新的小銅鎖。打開盒蓋,然後把盒子斜推到無尤的側面。

無尤側頭一看,驚了一下,“青若這使不得……”

“哪裡使不得,我說了不能讓林家輕瞧了咱們的。”青若反駁着。

“可是嬤嬤這些日子已經夠費心了,你還裡外裡的,給我添置了這麼多,”無尤指了指紅木首飾盒裡的物件,“這些太貴重了。你也曉得我本就不喜歡帶這些的。”

青若衝着她呲牙,“喜歡不喜歡我不管你,配不配戴是一回事,有沒有就是另一回事了。再者說了,這些我也不是一天兩天就準備出來的,老早就開始了。”

青若指着最上面一層:“銀鎏金嵌珠大紅碧璽蝴蝶福祿壽喜如意簪一對,銀鎏金鑲綠碧璽龍鳳雙喜如意簪一對。這是半年前想着你若大婚了,我便送給你的,所以我早就備下了。”

無尤無奈的搖搖頭,這個青若呀。

青若拉開抽式的第二層,繼續說道:“銀鎏金點翠海棠花鑲寶簪;銀鎏金點翠蝶戀花步搖,蝶戀花你知道的,寓意愛情幸福美滿。”

無尤聽着笑了笑,愛情,奢望吧。

“金鑲南海珍珠耳環,銀鎏金點翠蝙蝠耳環,我是希望你福至呀。”青若後半句有點喃喃自語。“無尤,你這是嫁去安國公家,必須有一些點翠的飾品,這樣纔不失禮呀。”

“我曉得的”無尤喝了口茶,點頭。

青若打開第三層,露出了一色的翡翠和白玉素簪子,“我知道你不喜歡也不稀罕那些金呀銀呀的繁瑣首飾,所以這些纔是我給你平時戴的,一對翡翠素簪,一對白玉小葉簪,簡簡單單的,我知曉你一定會喜歡。”

青若打開第四層,出現了一套點翠花樣的套飾,“你以後在國公府,怕會遇上個這樣那樣的封賞啥的情況,怎麼也要一套專用的配飾,當初我孃親留給了我三套,我拿出一套給我最好的姐妹,你必須收下,也不要說什麼推辭。”

無尤看着青若,突然不知道要說什麼,這些事無鉅細,她都爲自己考慮到了,如此只能點頭,除了接收,別無他選。

青若打開最後一層,出現了一支純金靈蛇簪,細細長長蜿蜒着,蛇頭的眼睛鑲着紅色的寶石,似乎活物一般。邊上是一個楠木的玦,上面刻着字。無尤拿起來,細辨了下,才認出是篆體的‘若尤’二字。

“靈蛇簪本是一對,我留下一支,你留下一支。玦也是一對,我留下的那個刻着:青無。這對玦本是當初我下棋輸給你的,當時耍賴,就賴了這麼多年,你不介意我繼續賴一個吧,就用靈蛇簪補那一個好了。”青若說的時候聲音看似開朗,卻微微的顫了下。

“青若,我又不是嫁了,就再也看不見了,你這般是爲何?”無尤強忍住要哭的眼淚,打趣青若。

青若側臉悄悄拭去淚,“可是卻不容易見了,不是嗎?”

“這京城裡可還有你能做不到的事兒?”無尤是曉得這個青若的,禮親王和世子都要忌憚的,那丫頭若是犟起來,可是五頭牛都拉不住呢。

“有呀,我就沒能讓你許一門滿意的婚。”青若對這件事情還是有點不能放下。

無尤起身,端着紋盤出門,把爐子上的水倒進茶壺裡,才端進來。一步步走的穩穩的,坐下看着青若,眼含笑意道:“孃親說夫妻本就是要互相扶持,我嫁進林家是爲了相夫教子,不是爲了挑起事端的。我做好自己個兒,不生是非,只管好自己和相公,我只要活的清清明明的,其他就隨它去吧。”

青若看着她,淡然的眼神,堅毅的表情,知道自己無須再多說什麼,踏實地喝起了茶。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着。

“無尤,這幾天要過大禮了吧?”

“嗯,說是呢,安國公家派人送貼來說着呢。”

“都籌備着呢吧,到時我回來陪你嗎?”

“你若有事就先忙着吧,嬤嬤在呢,你該放心着纔對呢。”

“我可是把一等僕婦都借給你了哦。”

“省得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