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無尤在八月初七進了府門,以藍連說想死小姐了。元香追着打以藍道哪有把不吉祥的話掛嘴邊的呢。以藍連連求饒說自己是想糊塗了。無尤看着丫頭們在院子裡說說笑笑,突然覺得好開心。正開心着呢,綺晴就讓人帶了話來,說初十林善信就回來了。無尤的臉頓時癟了下去,好快!元香道:初十正巧是秋分,老嬤嬤拿了南瓜來,正正好蒸了南瓜等少爺。

晌午才過,李氏遣了人叫無尤過去坐上一坐。無尤本覺得會有什麼了不得事兒,過去才知是因爲善信要回來了,李氏囑咐幾句罷了。無非就是善信這次舟車勞頓要好好的照顧,不要讓在家裡再病上一病,不然老太太必然要鬧的,那可是老太太的心頭肉呢。然後說善信每年一進八月必然有風寒一場,以前是沒人在跟前管不住,這會兒無尤在跟前若是在病了,老太太少不得又得拿無尤的錯……無尤一一的聽着,記在心裡。

出來後,想着事兒走着走着竟然走進了阮姨娘的院子。無尤想起當日阮氏的警告,要轉身離開,阮氏已經聽見了聲音,問着是誰進了院子。無尤只得更進一步入的內院,阮氏正在撿落在地下的樹葉,看見無尤笑了一笑,讓無尤隨意地坐着就好。秋風吹動阮氏的髮梢,頑皮地打在她白淨的臉頰上,那一刻無尤突然錯覺,似曾相似。

“怎麼走路這麼不小心又走到這裡來了。”阮氏笑着把茶放在無尤的手上。

“怎知我是走錯,而不是刻意而來的。”無尤並沒有想到阮氏會看出來。

“我看了一輩子人的臉色,這些本就難不到我。”阮氏也坐了下來,道:“你們小輩尊敬的叫我一聲姨太太,親近的叫一聲姨婆,可是又能有多少人這般對我呢。除了你就剩下柳香瑜了。”

“姨婆,你低看自己了。”無尤想說些體己的話,可是阮氏只是低頭笑了一下。

“沒有高看低看,這便是真實的,妾室終究是個妾室,沒有名分沒有盼頭,若是誰繼承了安國公的爵位,說不定就趕了我出去呢。我終究是個外人。”阮氏淡淡的道,似乎這些話說的並不是她自己。

“繼承爵位還說的遠了去呢,這會兒早呢。”無尤知這安國公是武爵,子孫中繼承者必然要武者承繼。

“不說這些了,那些和咱們又有什麼上心呢,”阮氏捧出一把杏仁,道:“你若沒事,我教做杏仁酪可好?”

“姨婆會做這樣?”無尤家裡每每只能去買杏仁酪吃,因爲沒人會做。

“年輕時最拿手的就是這樣了,秋日了就教教你,去去秋燥,還能駐顏。”阮氏今日心情極好,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

阮氏先拿出石凹子,把杏仁一個個都搗碎了,然後用細紗布裹着碎杏仁把汁液擠了出來。汁液放在一個小碗裡備用,阮氏拿出手搖的小石磨,把這些已經擠汁的杏仁放進去磨細,一遍一遍直到磨得放在手中捻起不疙瘩爲止。阮氏讓無尤拿着杏仁汁液和磨細的杏仁碎隨着她進了小廚,廚房竈上早就已經開始熬糯米了。

阮氏用勺子舀一勺看了下糯米這會兒正好煮軟了。阮氏告訴無尤這個時候就可以下手中兩個碗裡的東西了,先下汁液,再下磨細的杏仁碎,然後攪拌,把糯米、汁液、杏仁碎充分融合。攪拌了一會兒,阮氏拉着無尤出去坐着繼續喝茶,大概有一個時辰的樣子,兩人又去看了看,這會兒鍋內已經很濃稠了。起鍋滅了火,盛出兩碗,加入一些冰糖粒粒兒。

無尤用小瓷勺舀出一勺,吹涼了放入口中,軟糯爽滑,杏仁的苦澀味全然沒有,還帶着冰糖的絲絲甜。阮氏問如何?無尤直點頭。阮氏讓丫頭拿了小瓷罐給無尤裝了一罐,讓她晚飯後再吃一些,去秋燥養心肝。

無尤回來的路上,遇見了正回來得林善淵,無尤行禮。兩個人就是隨意地寒暄了幾句,就要各自告退。

“善信初十就回來了。”林善淵又提了一句。

“謝大伯伯提醒,無尤已知曉。”無尤低頭回應。

“其實我是想說善信以前許是身邊有過女子,但是自從婚後就一直規行矩步。”林善淵想起上次善信走之前和他提起關於永安公主的事兒,便想給無尤說上一說。

“誰人無舊識,無尤明白。”無尤還是低着頭。

“弟妹本聰慧,是我多心了,那我先回去了。”林善淵一直覺得自己這個弟妹紀無尤算是兄弟幾個媳婦裡最明事理最聰慧的一個。

“還是謝謝大伯伯提點。”無尤退向一側,給林善淵讓出了路。

初十一早,無尤就去請安了。元氏因爲知道林善信要回來,叫着綺晴做了很多,也拿出了很多東西,說晚飯要和孫子一起吃。無尤請安後就告退了,進了院子就看見丫頭們一個個手拿雞蛋,也不知在幹嗎。

“你們這是做什麼呢?”無尤問元香。

“少夫人,秋分日要立蛋呢,俗話說的好呀:秋分到,蛋兒俏。”元香手裡拿着兩個道。

“這要怎麼個立呀?”無尤好奇地問,以前家裡人少,這些習俗很多都不做的。

“要選一個光滑均勻的新鮮雞蛋,”元香晃了晃手中的雞蛋,道:“最好是新下的四五天的蛋,然後把雞蛋放在平地上或平桌上,立起來的贏哦。”

“生雞蛋?”無尤又問。

“是呢。”瑞紫接了話。

無尤挨個地看過去,一個個都是滿頭大汗,卻沒有人立起來,擺明了這個習俗是爲難人呀,無尤也從雞蛋籃子裡拿起一顆,坐在一側的石桌上立着雞蛋。先小心翼翼地把大頭着面,用手扶着,慢慢的鬆開手,啪的雞蛋咕嚕地倒下了。無尤連試了幾次都不成。丫頭們只有元香立起了兩個雞蛋,討了個好彩頭。

林善信晌午過後進的府門,隨着安國公一起進了門。先是被安國公叫去書房,一通的問,好一陣兒才放了出來。然後去元氏院子裡,元氏看見善信回來了,摟着一通的哭天抹淚,說着善信這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可叫她這個老太婆怎麼活呀。衆人一頓的勸慰,半晌才讓老太太止住了眼淚。老太太就不許善信走了,非要讓他在屋子裡待着,說是一走那麼多日子,這會子可要讓她好好看看,誰都不許和她搶了去。

綺晴這一聽,打發了人去李氏和無尤那邊知會了一聲。說老太太留下了三少爺,讓她們先不要等了,該幹嘛都各自幹嘛去吧。無尤一聽這話,搬出繡架繼續繡鴛鴦去了。紫杉覺得怪了,按理說少夫人怎麼也該有些着急的神色,這會兒卻能氣定神閒的繡花。紫杉都有點耐不住了,畢竟許久都未見過三少爺了。無尤看着紫杉心急如焚的樣子,就叫她不用伺候在跟前,把水紅從外面叫了進來。

水紅進屋就給無尤分線、打線,看着無尤全然沒有情緒,只是安靜的繡花,水紅也摸不清無尤是怎麼個想法。她很是擔心兩人一見面就打起來,或是吵起來,若是被老太太知道可是不得了的。她本是想進來勸勸,卻看見無尤全然沒有分心的樣子,自己要說的話只得嚥進肚子去了。

無尤繡的看不清面了,才發現快到點燈時辰了。元香拿着燈燭進來,把屋子裡的燈挨個的點上,水紅問:“小姐,不吃點東西嗎?”

“用點點心吧,不是還有昨日沒吃罷的點心嗎?”無尤不太想吃東西。

“好。”水紅出去端點心去了。元香把繡架幫無尤收拾起來,竟然快繡好了。

“夫人的手真快,都要繡好了。”元香說着。

“元香,你去泡一壺菊花茶來,記得給我挑一片苦丁的葉子放進去。”無尤吩咐道。

“少爺不喜吃苦茶的。”元香想起這些說給無尤。

“無妨,秋日裡吃點苦的對他會好呢。”無尤堅持自己的做法。

“還是夫人周到,我這就去泡。”元香說着就出門燒水了。

無憂算着也就是茶泡好一會兒,林善信就會進院子門。水紅把點心端了上來,還配了一碗菜粥,道:“熬了一會兒了,這會兒小姐雖無胃口,吃一些總是養胃的。”

無尤看了看,欣然吃了起來。吃罷對水紅道:“你無需擔憂,這點分寸我還是有的。”

“可是小姐真的不打算問問嗎?”水紅還是介懷的。

“等過些日子問吧,這會兒許是不成,我還沒有想好如何開口。”無尤道。

“成,小姐自己把握。”水紅收拾了起來,端着出去了。

一個小丫頭進了故明園道:三少爺已經從元氏院子裡出來了,往李氏院子去了。前小丫頭剛走還沒一會兒,就有李氏院子裡的丫頭進來說道:三少爺已經快到了。元香把熱水兌好,端進無尤屋子裡,才退了出去。林善信跨進了院子門,先是對着丫頭們笑了笑,只有瑞紫直勾勾地看着林善信,那樣子不太像是高興,弄的他有點丈二腦袋摸不清。問着說是無尤正在屋裡,就徑直衝着屋子去了。

無尤正要出門迎一下,林善信已經掀開簾子進來了。看見無尤卻不知要說什麼,只一個勁兒的傻笑。無尤拉着他進屋,他已經在元氏那邊換上了新衣衫,無尤幫着她把手和臉擦了。無尤剛要轉身進梢間,突然整個人就被林善信抱了起來。林善信在無尤的耳邊道:“想你。”

無尤捶打他,道:“丫頭們都在外面候着呢。”

“我難道連抱一下都不可了嗎?”林善信不放手,道。

走進梢間炕上,才把無尤放了下來,林善信坐在了無尤的身邊,看見桌子上的茶問:“給我的?”

“恩,這會兒許是能喝了。”無尤坐起來,道。

林善信拿起來,無尤一直在盯着,善信喝了一口,差點就吐出來,看見無尤眯着的眼睛,又咽了下去,才道:“放了苦丁!”

“對啊,不好喝嗎?”無尤笑得很無害,心裡卻暗爽了一下。

“可是好苦!”善信一手攔過無尤的腰,滿臉的委屈,有種撒嬌的感覺。

“我試試看,”無尤說着端起一杯,一口就喝了下去,斜眼看善信道:“一點都不苦,你騙我嗎?”

林善信翻了翻眼,道:“真得很苦。我素來不吃苦丁的。”

“那你吃杏仁嗎?吃白果嗎?”無尤笑着問。

“吃呀。”善信不知道無尤什麼邏輯,這和白果杏仁有啥聯繫呢。

“這兩樣不酸、不甜、不辣、不鹹,正巧是苦的和澀的,你既然吃,怕什麼茶苦。”無尤晃了晃手指,漫不經心地說道。

林善信看出來了,這是無尤刻意的,只得繼續倒了一杯,無奈口渴,道:“既然娘子讓喝,爲夫的自然從命。”

無尤看林善信一副英勇就義的滑稽樣,笑道:“秋日了,吃點苦是好事。”

林善信把一壺茶喝掉了半壺,道:“爲夫如何?”

“當然乖了。”無尤道。

“這麼乖,你是不是要獎勵我哦。”林善信環住無尤,晃來晃去。

“那你說說看,你想要什麼獎勵?”無尤在林善信的懷裡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問道。

“你明知故問!”善信無語,這個無尤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磨人了。

“我真的不知呢。”無尤繼續裝傻。

“我離開近兩月,你卻越發的頑皮了。”林善信低頭親吻着無尤耳旁的發。

“哪有,我可是日日請安不曾落下,還去陪公主郡主蓮花寺祈福二十多日呢,怎麼會頑皮了呢?”無尤在說到公主時,感覺到林善信身子微微有點僵,他們果然是見過了。

“不說那些。”善信對於永安的行爲已經頭疼不已,雖然他幾次三番明顯說明自己有無尤即可。

“那咱們說什麼?”無尤低頭笑,林善信看不見。

“咱說說夜深了,是不是該安歇了。”林善信從進門就盼着見無尤,他很想聽見無尤說想他,可是無尤一直沒說,他也不好提。

“好呀。”無尤點頭,林善信馬上就開心了,無尤突然又道:“對了,我月信剛至。”

“啥……”林善信對着頭頂翻了翻白眼,老天,你不會耍我吧……

林善信一夜摟着無尤,心裡和貓抓一樣。可是無奈只能摟着,無尤總是動來動去。善信許是覺得無尤這會兒難受,雖然自己被無尤動得很不舒服,卻只能咬牙忍着。而睡在一側的無尤偷偷地露出笑容,其實她的月信兒並沒到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