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一行四個人,身後還跟着丫頭們就進了廳裡。大房林元會、劉氏,林善淵、柳香瑜;林善仁,楊靈之,及妾室兩個,都已經到了。安國公和元氏,還沒有來,大家也不好坐着,都是站在廳裡等呢。正說着安國公和元氏進了來,阮氏、林湛盧跟在後面。等入座了,綺晴才道讓都坐下。還是女眷坐一桌,男人坐一桌。

無尤素來是不喜歡這樣吃飯的,菜式繁多,來來回回的上菜,下盤。勞師動衆的,讓一個家裡的團圓飯變成了一種刻意的程式,少了和睦多了彆扭。顯然楊靈之也不是很想吃東西,什麼都是隻吃幾口。柳香瑜挨着無尤坐,只有眼神交流卻不敢說什麼。突然楊靈之乾嘔了一下,元氏擡眼看。

綺晴馬上就走了過來,道:“二少夫人這是怎麼了,哪不對胃口了?”

“好幾天了,一直這樣。”楊靈之看了看劉氏,小聲的道。

元氏來了興兒,問道:“說說看,都是怎麼回事?”

“就是總是乾嘔,時不時就這般,可想吃些酸菜了。”楊靈之小聲繼續道。

元氏對着綺晴說幾句,綺晴就出去了,一會兒安老伯被帶了進來,綺晴扶着楊靈之進了內堂,安老伯也跟着進去。大家都等着,林善信那邊桌也往這邊瞅。過了一會兒安老伯先出來,然後告退。接着綺晴扶着楊靈之入座,對着老太太道:“是害喜呢。”

林善仁站了起來,喊道:“靈之……靈之……有了?”

老太太笑着道:“你個傻小子,你媳婦兒都有一個月身子了。”

“這是大喜事呀!賀喜老爺夫人。”管家劉希先反應了過來,接着滿屋子的丫頭婆子都開始恭喜,道喜聲此起彼伏。

無尤看着劉氏竟然沒有驚訝,難道是事先知道,刻意趕在這一天?倒是柳香瑜一臉的驚訝,若是真是劉氏刻意隱瞞非要在這一天靠楊靈之討元氏的歡心,還隱瞞了柳香瑜。若一切真是這般,這劉氏的心機怕也不可小窺。再看自己的婆婆李氏全然沒有表情,無尤發現李氏在元氏面前或是在人多時候,總是這樣一副樣子,波瀾不驚,看不出任何破綻,也看不出任何想法。

無尤雖然知道安老伯對花極爲在行,但是這是她頭一次看見安老伯給人看病。難道會給花看病的人就會給人看病?無尤迷惑了,這個府裡到底還藏着多少她看不清楚的東西和人呢。元氏顯然很高興,安國公也很高興,楊靈之肚子裡畢竟是他們的曾孫或曾孫女,所謂四世同堂指日可待。

飯後一家人都走去花園的望月樓上去賞月。男人們先坐上去,然後元氏帶着女眷下來,走到供桌前。供桌上擺着紅棗、西瓜、蓮子、芋頭、蓮藕、葡萄等瓜果。正中是一個大大的月餅,月餅上印着銀河長月的吉祥圖案。月餅後掛着月宮玉兔圖,元氏先是帶着衆女眷和一等僕婦、丫頭們對月行拜禮。接着綺晴拿來長刀,把人數報給元氏,幫着元氏一起切開月餅,然後丫頭們把月餅盛好,一撥上樓分給男人們,一撥分到女眷手中,另一撥分給在院內的丫頭和僕婦。

元氏接着詢問綺晴,是否府裡了每個人都分到了月餅。綺晴說今兒已經分發完畢,讓老太太放心,且中秋多給下人分了錢去。元氏很是滿意,帶着衆女眷上了望月樓,開始賞月。無尤看着月亮似乎也沒有什麼特別,圓倒是圓,可也沒看出什麼新鮮來。丫頭們央着元氏起頭說詩應景,元氏也覺得太安靜,便把小輩們都拉至一起,讓對詩,要前一句接下一句,且必須是中秋的。

說說鬧鬧,對不上的必然要罰。每每到林善仁就卡殼,善仁連說自己是武大粗來不得咬文嚼字,說大家欺負他。無尤發現善仁的一個小妾很是有才華,每每對都是出口成詩,倒是比的楊靈之敗了下來。林湛盧也不知是不是醉了,竟對出:“此生此夜不長好,明月明年何處看。”句一出,衆人皆道:罰、罰!愣是又灌了林湛盧兩杯。而善信想來的詩皆是這種:“乘風好去,長空萬里,直下看山河。”林善淵也不比林湛盧強多少,每每吟出這般:“夜深沉,明月高掛天正中,寂無聲。”最後林善淵先醉了。

一直到人定時刻,大家都散了去,各回各院了。

八月十六一早,林善信就把無尤折騰了起來,急匆匆地就拉着無尤去請安。回來還沒歇好,那邊有容鏡馬已經準備妥當。無尤坐着屋裡不起,說餓了。林善信只得吩咐元香和水紅去做些食物來,待無尤吃罷,才拉着無尤出門,上了車馬。只帶了水紅和有容同行。

車馬一路行到外海子亭,這邊連着玉泉山的水系。善信把無尤抱下車,亭子前正停着一艘精緻的畫舫。河道寬闊,水霧蒸騰,岸邊還未枯黃的垂柳如美人的發搖擺着,很有一番畫舫煙中淺,青陽日際微的情致。善信指着畫舫道:是爲帶無尤而準備的。無尤往後退了退,她怕水。因小時和兄長玩耍,落入水中,高燒三日,從此便怕了水。之前元宵節是因夜遊看不清水面倒還好些,這會兒已心跳的厲害。

善信早就從紀爲用口中得知無尤這怕水的緣故。從袖口掏出一個長巾子在無尤的眼睛上繫上,無尤閉着眼睛,眼前一片白霧般的光澤。善信拉住無尤,輕聲在她耳邊道:“有我在,別怕。”林善信拉着無尤一步步的往前走,並踏上船。無尤先是感覺到一陣的微晃動,接着等兩人站定,善信才把巾子解下。無尤這才發現自己已經站在船上了,一頭的船工已經開始握着漿一下一下的把船駛向河道中。無尤緊緊地抓着林善信的胳膊,唯恐一下鬆開自己就會滑落進水中。

林善信抱住無尤,把她往船艙裡帶。等坐穩,無尤才發現在船艙裡坐着心中已經安定了下來,也沒有初始的恐懼,倒是沿岸的風情和走在路上不同,她也饒有興趣的看了一會兒。林善信已經把茶煮好,倒在茶杯中,用茶溫碗溫着。

“喝一口。”善信把茶推到無尤面前。

無尤端起喝了一口,道:“你想了多久?”

“早就想帶着你一起遊了。”善信看了看外面水波的流向。

“你以前也和其他人一起過嗎?”無尤心裡總是有一根小小的刺。

“男人有過,女子你是第一個也是唯一的一個。”林善信笑了下,道。

“我爲何要信你。”無尤問善信。

“沒有爲何,要麼不說既然說了必然是一種承諾。”善信知無尤心中的那根刺。

無尤沒有答話。

“當時在冠府鎮,解圍之後,永安公主就來了冠府鎮。”善信就這樣說出了這個事兒,“我對永安公主只是臣,就這樣。”

無尤看着善信,沒有言語,就是這麼看着。

“你會想永安公主也許並不這麼想,可是我管不了別人,我只能管自己,對於那個人人驚豔的永安公主,我沒有過多的想法。無論是幼時初厭惡她的跟隨,還是後來心疼她的寂寥,這些就是全部了。我對她從未有非分之想。”林善信的眼底一片清澈,聲音字字清晰,雖然很輕很慢,無尤卻字字聽在心中。

“她也許是很多人想要的,但不是我所想。遇見你之前,我曾和大哥說這輩子不會被女子拴住,可是往往事與願違。因爲你沒有預期的闖入我生命,讓我全然沒有準備,一開始的全副武裝,到現在的徹底淪陷,我承認我失敗了,我這片地現在被一個叫紀無尤的女子踏得乾乾淨淨。”林善信一番情話說的風輕雲淡。

“我該拿你怎麼辦?看着你病,我恨不得自己替了你;看見林湛盧和你說話,每每衝動地想揮拳打到他怕;明明知道你整我,我卻樂地配合你,只要你開心,只要你解氣,我便什麼都可以承受。可是你卻還是傻,傻得讓我不知該拿你怎麼辦?”林善信眼含笑道。

“所以拉你上船,就是想告訴你,你這輩子已經在林善信這艘船上了。船開了,沒有下船的機會了。無論你對我有多不滿意,你和我這輩子註定要糾纏在一起了,就算我們是彼此的劫數吧,管它是不是天賜良緣,管它是不是陰錯陽差,紀無尤你給我聽好了,我不會再說第二遍。”林善信握住茶杯,盯着無尤的眼睛。

“我不知是否有來生,我只能把握今生,那麼紀無尤我許你今生,今生你紀無尤是我林善信的,我林善信也是你紀無尤的,沒有第三個人,只有我們彼此。今生有你於我足以,你永遠都不用想逃出我身邊去。”林善信字字鏗鏘。

“若我死了呢?”無尤淚含在眼中,輕聲的問。

林善信淡淡一笑,道:“那我便從玉泉山崖跳下去,黃泉那麼冷,沒有我,你如何取暖。”

“癡話……”無尤淚劃出眼眶。

“真話。”善信擡手去擦無尤的淚。

無尤緩了好久才止住眼淚,收去帕子道:“我也有話說。”

“恩”善信哼出一個單字。

“你失去消息的時候,我去了邊城在青若的幫助下。我看見你和永安公主站在冠府鎮的城門樓上,那麼和諧那麼配,很傷。”無尤把那些日的辛苦用短短的幾句話說了出來。

“我知曉的。”林善信點點頭,道。

“你知曉,你怎麼會知曉?”無尤問。

“我問了瑞紫,那丫頭對我恨之入骨了哦,一開始還不肯說,最後氣不過便一通地竹筒倒豆子都說了出來。”林善信在吃醋菜日後專門找了瑞紫。

“你既都已知曉,我便沒有要說的了。”無尤知道這個事兒也不過是遲早總會被善信只曉得。

“可我有話說。”善信道:“你不會拽着我問嗎?你不會大罵我一頓嗎?你難道只會壓在心底,讓自己委屈嗎?我寧願你問,我寧願你罵我,我寧願你發脾氣,也不要自己默默承受。這個府裡需要你承受的太多了,在我這裡我不想你再自己承受,明白嗎?”

無尤聽着善信的話,才知原來他竟什麼都知道,知道自己在府裡受的那些委屈,原來那些不動聲色的援手竟然是善信。無尤點頭道:“我曉得,以後有什麼必然先問,不會自己憋着,可好?”

“若你做不到呢?”林善信問。

“任你責罰?”無尤猶豫了下說了出來。

“你說的,不許食言。若是做不到,做不好,就任我責罰!”林善信突然換上一副得逞的樣子。

“我是不是上當了?”無尤眯着眼睛看着善信,問道。

“說出去的話就如潑出去的水。”善信把一杯茶潑了出去,“收不回來了。”

“林善信,你算計我……”無尤站了起來,指着善信道。

船突然猛地顛簸了下,無尤晃了起來,林善信稍動一下就把無尤抱滿懷,道:“彼此、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