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月是在木輪轉動和輕微的晃動下醒來的,入眼皆是一片晃眼的緋色,如同含涼殿中那朵赤色的牡丹,妖嬈豔麗,還隱約散發着馥郁綺麗的淡香,使得她想繼續沉淪下去。
但木輪的支呀聲將她的大腦一點點喚醒,她仰頭看去,少年精巧卻又凌厲的下顎映入眼簾,如桃花般的眼眸微闔着,長睫隨着馬車的幅度忽閃着,鼻樑高挺,猶如山峰一般流暢而下,胭脂色的嘴脣緊抿着,似是有所憂慮一般……
令月頭一次見他如此安靜,沒有了那股子肆意張揚的勁兒,也不會總是用那種讓她招架不住的眼神逗弄她,此刻,裴延秀就像是一個靜謐的美玉,絕世而空靈。
令月開始思緒恍惚,伸出手順着裴延秀的下顎撫了上去,觸手一片溫涼細膩,就好似他的人一般,像一塊溫潤的玉石。
少女嫩白的纖指逐漸攀上了少年俊挺的眉眼,黑而濃密的眉毛與少女柔軟的指腹進行摩擦,令月瞬間心頭就有些異樣……
但下一刻那股異樣就無跡可尋了,她也就沒有放在心上。
但在令月看不見的地方,少年墨色的鴉羽猶如蝶翼般輕顫了下,肉眼幾乎不可捕捉……
許是少年的脣色過於誘人,令月大着膽子將手指落在了他的脣上。
好軟……
這是令月的第一觸感,彷彿撫在了雲朵上,帶着微微的熱意,豔色旖旎。
“還吃我豆腐呢!”
如同驚雷一般,裴延秀倏然間出了聲,將令月驚的一顫,趕緊將作祟的手收回來,但事與願違,她的手腕立即就被裴延秀捉住了……
少年手指修長如玉,不容置喙的卡在令月腕上,令月怎麼也收不回來,櫻脣微抿,小臉憋得通紅……
“什麼叫還!我不就摸了那麼一下……”
令月自知理虧,聲音糯糯的,也好意思反駁。
裴延秀看她那鴕鳥的樣子,放開了那截玉腕,令月連忙起了身,規規矩矩的坐在那一頭,沒再好意思擱人家懷裡躺着。
“你還是酒醉時可愛些,哪像如今,醒了便避嫌,哪怕四周一個人也沒有。”
裴延秀見少女的反應,撇了撇嘴,貌似不經意的抱怨道。
“什麼?我酒醉?我應該沒做什麼吧??”
令月心底一驚,對於喝過梨花白之後的事,她全然不記得,也不知自己做了什麼,但聽這傢伙這樣說,她頓時覺得自己肯定沒幹好事,不由得有些沒底,小心翼翼的問道。
“哎……”
少年長嘆了口氣,雙臂環胸靠在了一邊的馬車上,神情古怪。
“不會吧?難道我真的做什麼了?”
看見裴延秀的作態,令月徹底穩不住了,她神情嚴肅道。
“也不知你酒量那樣差,才喝了那麼幾盞,就一個勁往我懷裡撲,不僅喚我郎君,還欲親我,我……”
“行了!別說了……”
此時令月的臉已經是五顏六色的了,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方纔能緩解自己的丟人!
“這事都是我不好,我也沒想到我的酒品如此不堪,倒是失禮了……”
令月靠在角落裡,整個人恨不得縮進車壁裡,臉蛋滾燙,不敢想自己能有那番行徑,心下十分慚愧。
“罷了罷了,反正這都是遲早的事,殿下性急些也沒什麼,我不怪殿下,殿下也千萬別內疚,畢竟……臣也是願意的。”
少年看着她,只是靦腆的笑,一派從容寬宥的模樣,彷彿一切都是真的。
然而只有裴延秀自己知道,他全部都說反了,性急的其實是他自己……
……
令月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含涼殿的,一到皇城門口,她飛一般的逃離了裴延秀身邊,足足臊了一路!
去拜見慶徽帝時,少女那彆扭的樣子被慶徽帝看在眼裡,三兩下就猜出了肯定又是什麼兒女情事,心下好笑。
回到寢殿, 除了今日隨侍在側的空青,幾個貼身婢子皆是一臉求知慾的問東問西,空青話少,令月也是含糊的不說,叫最是鬧騰的杜若失落了好一陣……
寒冬漸至,日子慢慢回到了正軌,令月每日聽完夫子講學便去侍候慶徽帝,阿阿耶的咳疾一日比一日重了,咳得血越發的多,整個人都是懨懨的,飯食也是用不了幾口,經常靠着醫官開的湯藥維繫着,這讓令月很是傷懷……
但阿耶還總是裝作沒事人一般,每日該上朝上朝,該批奏章批奏章,處理政事方面依然沒有絲毫懈怠,對此她很是擔憂,時常勸他多歇息,可阿耶固執的很,偏要讓自己忙碌着。
裴延秀因着自己的緣故也更得阿耶器重,經常被委以重任去平叛各地動亂,沒有動亂可平時便是領任中郎將,管理北衙禁軍,負責聖人安危,可謂是心腹要臣!
但對此令月不是很樂意見到,尤其是派遣出征,戰場上刀劍無眼,若是一個不小心可是會當場殞命的,雖然和裴延秀在一塊時他從不說,但令月知道征戰沙場的將士身上總是要帶點傷的,尤其是那次蜀地的平寇,在那獵坑中,令月發現在他懷裡時,有時她稍微動作大一些,那廝便會微微抽冷氣,面上也是一白,明顯的身上有傷……
所以,令月很怕會有一天他有個三長兩短,自己豈不成了小寡婦?
不行!她還那麼年輕……
但索性這些事情也不是她操心的,頂多在阿耶面前嘮叨兩句而已。
就這樣過了許久的枯燥日子,清河與雍州那邊來了信,信的內容讓令月煩心的事暫且一掃而空……
一封是李瑜來的,來報了個喜,據說已有了二個月的身孕,可把她高興壞了,自己要當姨母了!
可惜的是五姐有了身孕便更不能在短時間內回長安了,這樣怕是她身體吃不消。
第二封則是令月早早爲辛夷那個小妮子籌謀的,二哥赴任雍州已久,那秦侍衛也是隨身跟了去,可憐辛夷落寞了許久。
這些令月都看在眼裡,當然不會對此坐視不管,她上個月就遞了信出去,不知道路上耽擱了還是怎麼,二哥的回信這麼晚纔回來,但好在是個好答覆。
秦侍衛願意娶了辛夷,就看辛夷何時答應了。
沒錯,令月給二人牽了個紅線,畢竟主僕的情分在那,令月決計遂了她的心願,叫她嫁與心愛之人,也算是和和美美了。
將這消息告知辛夷這小妮子時,她感動的眼淚汪汪的,直呼捨不得公主,要一輩子侍候!令月恨鐵不成鋼的戳了戳她的腦瓜子,三言兩語將她安排的明明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