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八,長安城,大吉之日。
喜娘來的很早,天還未亮便進了含涼殿,守夜的兩個婢女見來人了,瞌睡蟲頓時消失了個乾淨,趕緊開了門,想進去叫醒新娘子……
誰知,纔不過數息,那寢殿中傳來一聲尖叫,外頭的喜娘身軀一震,被嚇了一跳,就看見剛剛那兩個丫頭連滾帶爬的出了殿,面上驚魂未定,緊張的連話也說不清……
喜娘直嘆一聲晦氣,直接自己走了進去。
殿內寂靜的嚇人,喜娘掃了一眼榻上,沒人……
她心頭正疑惑,想着這大好的日子,新婦竟然亂跑,真是不成規矩!
剛唸叨完,她回頭……
又是一聲喧譁,喜娘面色劇變,險些暈了過去。
殿外的衆人聽到動靜,紛紛鼓起勇氣進了殿,看見剛剛那喜娘面色驚恐的癱在地上,不遠處的妝臺前,那冠絕京都的少女靜靜的伏在那,似睡着了一般……
……
河北道,一輛不起眼的青布馬車疾馳在路上,車伕高聲吆喝,將車趕得飛快,激起地上大片煙塵。
馬車內,杜若感受到這劇烈的搖晃,她開始轉醒。
睡的太久,她頭腦有些發昏,用力晃了晃,才清醒許多,而後便注意到自己所處的環境。
馬車……
不光是她,就連她許久不見的幼弟也在這,正安靜的熟睡着,絲毫不知道外界發生了什麼。
她掀開青布簾子,見到了外面那個正在駕車的老伯,她心底越來越不安,揪住他問道:“你是誰?爲什麼我在這,你要帶我去哪!”
那老伯鞭子揮的利落,回頭看了一眼杜若,和藹笑道:“小娘子別害怕,我是上官太傅家的車伕,是大郎叫我送你去清河郡的,估摸着午食的時辰就要到了,娘子到時候可得多吃些湯餅,瞧這臉色白的……”
杜若第一次覺得頭頂的日光是那麼的刺眼,讓她不住的流淚,她撂下簾子,彷彿喘不上氣來一般,靠在車壁上劇烈的喘息着,像是一條瀕死的魚……
“殿下怎麼騙我……”
眼前的事情一瞬間豁然開朗,她終於明白,那封信根本就不是什麼萬全之策,只是單單用來安頓她的而已,殿下保全了自己和弟弟,但好似從始至終都沒有爲自己打算過……
她真是太蠢了,若是能發現端倪,若是她機靈一些,興許殿下就不是那般結局了。
但她也知道,這對於殿下來說,應當是最好的歸宿了……
她壓抑的哭聲漸漸驚醒了身旁的幼弟,小郎君一臉迷惑的看着自己的姐姐,一副天真爛漫的模樣。
清河郡就要到了,不知清河公主是否安好,自己也該代殿下去看看,畢竟自家公主不是那麼的方便……
元初元年六月初八,盛極一時的長寧公主驟然離世,不僅是皇城之中,就連整個長安城也是譁然一片,惋惜之聲不斷。
記得公主逝世的消息剛傳到當今聖人耳中時,李弘正在朝會上,本就有些煩擾的他,當即便變了臉色,失了態,一聲不吭的離開了,德清同樣一臉的不可置信,匆忙的跟了上去,獨留滿殿面面相覷的朝臣……
……
崑崙神山,雲霧繚繞,東南之境,鳳棲之處。
夜色降臨,爲整座山脈增添了些許朦朧之意,一陣風拂過,梧桐葉發出嘩嘩的聲響,顯得生氣十足。
古老的桑樹下,玩鬧了一日的小精怪們紛紛回了家,樹下又開始恢復了平靜,老桑樹也抖了抖樹葉,打算進入沉睡狀態……
就在這時,不遠處的雙生湖發生了奇異的變化,湖水開始汩汩的翻騰着,就像是沸騰了一般,開始緩緩的旋轉流動着,散發着空靈的藍色霧氣,慢慢升騰着。
湖中心開始形成一個明顯的漩渦,裡面似有什麼東西要浮現,頓時吸引了老桑樹的注意。
“咦……這是五丫頭要回來了嗎?呵呵……”
老桑樹立即就想到了那歷劫了十餘載的采采,心下高興道。
果不其然,漩渦處漸漸升騰起一個少女的身影,容色清麗,身姿窈窕,正是風涼的那隻小鳳凰……
少女全身被湖中的靈氣包裹着,乍一看就像是一塊晶瑩的玉雕,散發着盈盈的光彩,從頭到腳,無一處不是精雕玉琢般的美麗。
那層靈氣細細的的流動在她身上,猶如魚兒一般遊蕩在少女周身,雖看起來美麗微弱,但其中卻蘊含着磅礴的神力卻是毋庸置疑的。
不過須臾,那些靈氣盡數沒入少女的身體,在其中被煉化,被吸收,讓還在沉睡中的少女修爲持續攀升,直至真神之境!
少女額間神印閃着淺金色的光,紋路愈發神異,最終隨着靈氣的消失而逐漸沉寂,隱沒其中。
見采采身形下沉,老桑樹趕緊伸出枝椏,纏上她的身體,將其攬到樹下,輕輕放下……
“看來五丫頭是吃了苦頭的,竟然這副模樣……”
甫一靠近,老桑樹便看見了少女面上的淚痕,眉頭也是緊緊的蹙着,一副傷懷萬分的神情。
老桑樹也是經歷過千年歲月的神樹,又在風涼帶了這麼久,這種情況對他來說並不罕見,他稍一猜測便大概知曉了原因,直嘆了好幾口氣,似在附和,桑葉都皺了皺。
正想着將少女送回去,不遠處傳來了腳步聲。
來人是一個長相漂亮得少年,穿着一身淡黃色的衣衫,一頭墨發用一根白色的絲帶懶懶的系在腦後,他腳步悠閒,停在桑樹下……
少年擡起那張和采采有着六七分相似的臉,有些古怪的看着地上少女昏睡不醒仍舊傷懷的模樣,他面上露出了肉眼可見的擔憂。
“竟傷懷成這樣,這情劫真就這麼難?我看三姐也沒怎麼樣嘛!”
他蹲下身子,伸出如同溫玉一般的手,將少女面上殘留的淚輕輕抹去,嘴中低嘀咕了一句。
“這有什麼奇怪,若都一樣,那還叫什麼歷劫,你還是少說兩句,快些將你姐姐送回去吧!”
老桑樹見少年不動,覺他磨嘰,伸出枝椏推了他一下,催促道。
“知道了知道了,桑樹爺爺放心,我還能將五姐丟在這嗎……”
風顏頗有些牢騷的回了句,轉頭便將采采抱了起來,又向老桑樹告了別,這才抱着采采向着梧桐深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