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聰明。
強大的洞察力,罕見的天賦,強健的體魄以及過目不忘的記憶力。
但直到六歲那年,我才知道這帶給我的究竟是怎樣的孤獨。
……
兩千年前,地球中原。
門派割據,正邪大戰,列國紛爭不休,凡人如同草芥。
“媽媽媽媽。”一名皮膚白皙的小孩光着腳丫奔跑在田埂上,一名正在勞作的農婦人擡起頭來,溫柔地說道:“怎麼了,小宗。”
“我終於知道那是什麼意思了。”
“哈哈,你是說每個人都在光?”
“是啊,原來藍色說明這個人很憂鬱,紅色是生氣,黃色是害怕,白色是睡覺了,紫色是在撒謊…”
小孩說着說着,突然停了下來,她的母親笑了笑,溫柔地看着他說道:“怎麼不說了,其他光呢?其他不同顏色的光,又是什麼意思。”
小孩愣了愣,突然低下了頭,似乎不願意再看眼前的農婦。
母親啊,爲什麼,爲什麼和我說話的時候,你的眼珠總是要轉動,心跳會突然加快,呼吸會變得急促呢。
爲什麼,你的身上全是黃色和紫色的光呢。你爲什麼要害怕,爲什麼要撒謊呢?
那一年,我六歲。
直到很久以後我才知道,我所看到的光,是大腦釋放的一種電磁波,我的命叢給了我能夠察覺到電磁波的能力。
而直到現在,我還記得我那是最後和母親說的話。
“媽媽,對不起,我撒謊了,我根本看不見什麼光。”
那個時候的我,身上全是紫色的光。
我學會了撒謊。
……
你有沒有這種感覺。
撒一點小謊無關緊要。
遲到的理由啦,對對方的映像啦,別人的容貌啦,自己的理想啦。
隨便說說吧,不要挑別人不喜歡的說。
總有個聲音在你心裡和你說。小事撒謊沒什麼關係,這是人和人交往的必備技能。
這種感覺熟悉麼?因爲你每天都會經歷這種事情。
你說謊給別人聽,或者認真地傾聽別人的謊言。
欺騙,是整個世界的主旋律。
因爲整個人間。都構築在人們虛幻的面具上。
“爸媽,我去學堂上課了。”
劍眉星目的少年看了父母冷冷的一眼,隨口說了一句便轉身離開了。
“早點回來,今天做了你最愛吃的紅燒肉。”母親想要這麼說話,卻直到少年走出了門也沒能說出來。
又失敗了。她哭喪着臉說道:“我最近和小宗說的話越來越少了。”
“這個孩子,這幾年好像也越來越孤僻了。”
“不知道爲什麼,他的眼神似乎能把我看穿,我甚至不敢單獨一個人和他在一起。”
“我也是,有時候感覺,他不像是一個人。
果然,果然還是,交給寺廟裡撫養吧。”
“可是他還那麼小。”媽媽的話語中帶着一絲猶豫。
“送走了他,現在的年紀,我們應該還可以再生一個。小宗太詭異了…”
直到一百多米外,少年敏銳的耳中才聽不到父母說話的聲音。
走在學堂的路上,四周圍年輕的男男女女越來越多。
“蜃宗,這次考試你一定又是第一吧。你這傢伙老是在睡覺,到底怎麼學的啊。”
“蜃宗大哥,下課了我們一起去玩吧。”
“小子,再用那種眼神看我,我打斷你的腿。”
“小宗,你這次的成績很好啊,怎麼樣。和父母商量過什麼時候參加鄉試了麼。”
每個人都是有目的的,所有和我說話的人,交往的人,不管他們知道或者自己也沒有意識到。他們都是有目的的。
好奇,仰慕,威脅,利用,所有人都帶着不同的目的進行談話,因此也帶上了不同的面具。以掩飾自己的目的。
這便是人類的本能。
謊言構成了整個社會,而看穿了謊言的我,便是能看穿整個社會的人。
……
少年行走在回家的路上。
一條土狗跟在他的後面。
一旁的同學笑道:“蜃宗,這狗喜歡你啊。”
少年皺了皺眉,喜歡?蜃宗的耳中能聽到對方胃部傳來的蠕動聲,眼中能看到小狗嘴角的唾沫,心中能感應到對方那單純的。
喜歡?不過是想要吃的罷了。搖尾乞憐,不加掩飾,這便是狗的本能。
但至少,你不會說謊。
想着想着,少年將小土狗抱了起來,朝着家裡的方向走去。
但就在他走到家門前的時候,他陡然間停了下來。
鼻子能聞到細微的血腥味。
耳中只能聽到一個呼吸聲。
母親也沒有像往常一樣在廚房做飯。
不過只是這麼頓了頓,他已經再次走入了房子中,關上了外邊的房門。
父母倒在血泊之中,一名黑衣男子盤坐在地面上。
看到少年冰冷的臉龐,他嘿嘿一笑:“小子,你進來之前已經現了不對,爲什麼還要進來?”這個問題實在太讓黑衣人好奇,而如此冷靜的少年,也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
少年雙眼直直的盯着黑衣人。
黑色的,果然是沒見過的。
“小子,我問你話呢。”說話間,黑衣人一指點出,漆黑色的光束穿透了少年懷中的小狗,低聲的慘叫聲中,光束在狗的屍體上留下了一個巨大的血洞,一片血肉橫飛下,少年的半邊身體肉被染的通紅。
“你……是怎麼做到的?爲什麼狗會爆開?爲什麼會有光束?”他看着手上那血肉模糊的屍體,突然問道:“你就是用這個殺人的麼?能不能教給我?我很想學”
黑衣人呆了一呆,雙眼死死盯着少年的臉龐,卻現自己看不到絲毫的悲傷和恐懼。少年異常的冷靜和冷酷,讓他都感覺有些恐懼。
他手一晃,便搭在了少年的肩頭:“別動,讓我看看你的身體。”
那一年,我十二歲。
之後我才知道,並不是所有人做事都有目的的。
這個世界上有一種人,他們不爲名望。不爲利益,既沒有情感要宣泄,也沒有仇恨要報復。
他們……只不過是想看着整個世界在燃燒。
但至少,他們很少撒謊。
……
2ooo年前。有一個叫做趙國的國家。
整個趙國的背後,都有一個叫做長樂教的宗教在統治。
這個教派的教義以殺戮,恐懼,邪神的祭祀來鎮壓教衆,在過去那個蠻荒的年代。這種以恐懼爲主要情感進行要挾的教派很是流行過一段時間。
但就像其他的邪教一樣,他們終究還是會被歷史所淘汰。
……
長樂教總壇,萬樂山密室之內。
黑衣人靠在牆上,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蜃宗。
“你……究竟幹了什麼?”
“爲什麼毒龍散會對你沒有效果?難道……難道你突破了造星河,你……你成功搭金橋了?”
黑衣人顫抖着看向蜃宗,看着眼前僅僅只有十六歲的男孩,緩緩張嘴說道:“搭金橋,我在六個月前就成功了。”
“只能說,太簡單了吧。不明白爲什麼你們花了這麼久。”
“怎麼可能。”黑衣人苦澀地看着蜃宗,他話費了數十年心血都沒能達到的境界。對方卻如此輕易的得到,嫉妒,恐懼,憤怒,仇恨,種種情緒散出不同的光芒,射入了蜃宗的雙眼之中。
“那你現在想要幹什麼?”黑衣人垂死掙扎道:“殺了我,你也不會好過,會有人替我報仇的。你不可能做上教主之位。”
“教主之位什麼的,我可沒有興趣。”蜃宗淡淡地說道:“而且你也應該已經看出來了吧。長樂教這種邪教,是不可能長久統治一方的。
在你們揮霍着下層的恐懼,考驗着貴族的忍耐力時,其他門派的成長更快。不。應該說他們比你們更適合眼下這個時代。
長樂教註定會滅亡,而我,也看膩了你們的醜態。”
黑衣人狂怒地看着眼前的蜃宗,簡直不敢相信平時那個聽話,忠心,如同死士一樣的蜃宗。竟然會說出這種話。
“你……究竟想要幹什麼?”
“我……只是想要……”
蜃宗在黑衣人的耳邊輕輕地耳語着,後者的瞳孔瞬間放大,佈滿了血絲,伸出指頭顫抖着指着蜃宗。
這一刻皮膚白皙的美少年,在他的眼中如同一隻渾身漆黑,長着尖角,託着尾巴,散着極度不祥氣息的惡魔。
……
三個月後,南聖門。
“看見了麼,那個長得比女人還漂亮的傢伙。”
“就是他麼?長樂教大戰最後活下來的試藥童子?聽說是掌門闖入長樂教密室後,親自把他救出來的”
“噓,別說太大聲,這傢伙的洞察力很敏銳,似乎還有類似於讀心的能力。”
幾名南聖門的弟子在蜃宗身旁輕輕走過。
後者沒有理會他們,能夠感受情緒的命叢,能夠洞察人心的雙眼,這些都成爲了蜃宗身上的一層結界,一層阻礙他人瞭解他,接觸他的厚厚冰層。
“你在幹嘛?”
就在這時,一道清脆的聲音出現在蜃宗的腦後。
後者沒有理會,繼續朝着前方走去。
“喂,叫你呢。”一個豎着馬尾,穿着月白色道袍的少女出現在蜃宗的面前,嬰兒般的臉頰露出一絲粉紅:“你幹嘛不理我。”
看着眼前的少女,蜃宗突然愣了愣。
感覺不到?沒有顫抖,沒有心跳的變化,呼吸也沒有變化,甚至連身上的光芒,都是代表睡眠,代表平和的白色。
“哈哈,你在感應我的情緒?”
蜃宗眉頭一皺,冷冷道:“你做了什麼?”
“沒什麼啊,聽說你能洞徹人心,所以我就過來看看。”少女吐了吐舌頭,說道:“我教白言。我的命叢能讀心。”
蜃宗的呼吸瞬間凝重了數倍,他儘量控制着自己的想法,不斷開始默唸數字,將各種記憶拋開丟掉。
“別靠近我。”說完。他便轉身離開。
幾天後,蜃宗緩緩行走在山道上,白言從後面追了上來:“喂,等等我行嘛,別跑那麼快啊。”
蜃宗猛地轉過頭來。冷冷地看着對方,問道:“爲什麼要跟着我,你到底有什麼目的?”
“啊?我就是想在你身邊啊。”白言笑了起來:“你害怕了?”
我……害怕了?可是爲什麼,爲什麼你的心跳,你的呼吸,你的血脈都沒有絲毫變化,爲什麼你身上的光,是白色的。
……
黑暗中,一雙藍色的光眸陡然間亮起。
這是一間純黑色的密室,沒有一絲縫隙。也沒有任何光源。
渾身上下散出幽幽藍光的蜃宗緩緩從王座之中站立了起來。
“你醒了?”他的身後,一個黑衣人模樣的傢伙冷笑道:“你害怕了?”
“我從不害怕死人。”蜃宗淡淡道:“我只是,想起了一些無聊的事情。”
黑衣人笑道:“但你害怕孤獨,不然爲什麼連我都會出現。”
“你錯了。”
“我早已經習慣了孤獨,從我再次來到人間的那一刻起,我就是黑暗,我就是絕望。”說話間,蜃宗一步步踏了出去,大地被撕裂,陽光被灑下。大氣化爲他的戰袍,地磁化爲他的權杖。
“小宗。”
“爲什麼?”
“你爲什麼不替我們報仇?”
地面上,兩名渾身是血的夫婦朝着蜃宗的方向走來,讓後者微微皺了皺眉。
蜃宗的背後。黑衣人嘻嘻笑道:“連他們都來了,你就要完蛋了蜃宗,我會看着你下來陪我的。”
於此同時,越來越多的人出現在大地之上,他們跟在蜃宗的背後,看着蜃宗的的背影。
“爲什麼要殺我?”
“你不後悔麼?”
“我恨你!”
“惡魔!自私鬼!叛徒!”
“都給我滾開!”蜃宗猛地睜開眼睛。雙眼中暴漲出萬道光芒,白色的光照之後,所有的人都消失不見。
“我……又做了什麼?”蜃宗呆呆地看了看自己的雙手,無數的記憶流入了他的腦海之中。
突然,黑衣人再次站在他的身後說道:“嘿嘿,我們就是你,你就是我們,你不死,我們也不會死的。”
“蜃宗,你就是一個懦弱的小鬼,從6歲那年開始就是那樣,你習慣孤獨,卻也害怕孤獨,孤獨造就了過去的你,也會毀了以後的你。”
蜃宗冷冷的看着他一眼,沒有說話。
“你想跟,那就跟着好了。”
就在這時,一隊石頭人從遠處跑了過來,這些蜃宗創造的生命,直接來到了他的面前,急促道:“大……大人,又……又有飛船飛過來了。”
……
我是蜃宗,南聖門的門主。
我現在所在的,是一個奇怪的地方。
這裡的時間流,和宇宙中任何一個地方的時間流都不同。
一個月前,我開始出現幻覺。
七天前,我的人格開始分裂。
三天前,我的精神崩潰,意識死亡。
今天,已經死了三天的我重新行走在大地之上。
我曾經被廢掉過三次命圖,被攪碎過心臟,被擠扁過大腦。
我曾經欺騙了整個天下,曾經站立在人間的巔峰。
但在這裡,我覺醒了這一生所擁有的最強力量,就連我也認爲那是一種無敵的能力。
但那又如何?
我曾經拼盡全力,犧牲一切,想要挽回過去。
但現在就如同上天給我開了一個玩笑。
他給了我未來。
……
細長的指甲在一層乾枯的綠色角質層上劃過,出呲呲的響聲。
一個如同地鼠一樣的綠色腦袋上,滿是眼淚和鼻涕,他腦袋下的身體完全被解剖,肢解開來,偏偏他自己的腦袋去活動自如,始終沒有死掉。
此刻的他,便一臉恐懼地看着自己面前的黑影。
“你說,可以逆轉過去?”
“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