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商略不僅僅是陳元慎的兒子,更是他唯一的兒子,粗看兩者意思相差不多,實際上的意味卻是天壤之別。
作爲草莽中起家的男人,陳元慎早年顛沛流離,邊軍中捨生忘死搏命,立下不世大功才被荒皇陛下選中,有了今日的尊崇、地位。
這也導致早年間,陳元慎幾乎不近女色,唯一的兒子陳商略也是意外的產物。待到後來位高權重時,修爲境界已達真聖層次,雖說家中妻妾衆多,可再想順利造人卻絕非輕易之事。
一來二去,便導致陳元慎膝下,至今只有陳商略一子……如此局勢下,意外產物便也成了真寶貝。
而如今,陳元慎唯一的,被他寄予厚望的兒子,居然被一名未知兇徒劫持。聽到麾下壓低聲音稟告的城主大人,手指抖了一下,杯中酒溢出少許。
他神色坦然隨手擦了一下,淡淡道:“知道了,下去吧。”
舉杯邀飲。
百溯真聖進入城主府後,一直隱約之間,被陳元慎氣勢壓制着,感覺好生不自在。
此刻見他心驚之下撒酒,頓感幾分痛快,當然這情緒絕不能流露半點,而且心底裡也極爲好奇,究竟發生了何事,居然讓喜怒不露於外的陳元慎,都會如此失態。
當然,好不容易稍稍掌握到一點主動,陳元慎不說的話,百溯真聖肯定不會主動詢問,笑意盈盈飲酒,繼續剛纔的話題,臉上沒有絲毫異色。
對於帝都中的形勢,又進行了幾句含糊的交流後,陳元慎嘆了口氣,對面百溯真聖馬上閉嘴不言,微笑着神態從容。
對面,陳元慎放下酒杯,“啪”的一聲輕響,眼眸露出些許自嘲與無奈,“百溯賢侄,商略一時胡鬧,惹出了一些麻煩,老夫怕是要暫時失陪,過去看上兩眼,免得鬧大之後壞了你家產業,日後總不好向你叔父交代。”
心頭“咯噔”一下,百溯真聖強忍着沒有露出異色,“哦,不知陳叔說的是哪出產業?”
“臨月樓。”陳元慎輕笑一聲,“年輕人盡是荒唐胡鬧,也不知何時才能收心斂性。”
終歸是唯一的獨子,至此時還能保持安穩,涵養功夫已是極其到位,莫非還能真的不着急?
說完這句,陳元慎起身向外行去。
百溯真聖起身道:“陳叔,我跟你一起去,倒是要看看究竟是誰,膽敢與商略兄作對。”
陳元慎只當他是爲了表明態度,畢竟陳商略是在臨月樓中出事,既然驚動了他,就表明事情絕不簡單。念頭微動,他笑着點頭,“那麼賢侄就跟老夫一起去吧。”
城主大人到了!
早已被臨月樓中,一番動盪變故震驚衆人,眼珠忍不住瞪的更大,以至於令人擔心繼續下去,會不會“啪”的一聲便蹦跳出來,在地上摔個粉碎。
引動城主親自現身,這件事無論如何,都不會輕易終結!
他們心驚着、忌憚着,卻也忍不住在此時,自心底裡生出激動……究竟是何方神聖,居然敢公然挑釁城主府?
雖說因爲那件事的風波,城主府看似前景不明,可大家都很清楚,城主大人是陛下親信,只要陛下這份信任仍在,即便風浪再大幾分,也根本不可能撼動城主府這艘大船。
許慎躬身行禮,“屬下無能,令公子落入陷阱,還請城主大人懲罰!”
他身後,及衆多封鎖臨月樓的城衛軍,轟然半跪在地,“拜見城主大人!”
聲浪滾滾肅殺沖天……這一刻,城主大人的權勢、地位,風光盡顯無疑。
前庭、湖畔中,那些等着局勢變化,欲欲躍試着的眼神,突然就充滿了惶恐、忐忑。
陳元慎!
不需要更多,只這一個名字,便足以壓的半座城之人難以喘息。
這是多年經營觀海城,陳元慎通過實際行動、強悍手腕,逐漸確立起的地位、威勢。
秦宇馬上就感受到了,這份威勢的可怕,陳元慎神色平靜,似乎受制於人隨時都將被殺死的並非他的獨子,眼神冰冷中釋放出強大壓迫。被他眼神鎖定,儘管明知道比拼修爲,並不會畏懼對方,可秦宇還是心頭輕顫,繼而生出幾分凜然之意。
可黑袍之下,秦宇神色依舊平靜,他緩緩吐出口氣,真正露出一絲輕鬆之意。因爲他看到了百溯真聖,對方跟隨陳元慎一起到來,這讓秦宇心中生出幾分古怪,莫非他之前所說要去拜訪的,就是這位觀海城城主?
百溯真聖暗暗叫苦,心想這算不算壞事成真?聽到是臨月樓時,他就有不好的預感!
結果事實證明,他預感是相當的精準。
真是黑暗主宰!
這纔多大會,頂天了就是半日時間,而且自己啥都安排妥當了,美人在懷享受溫柔鄉不好嗎?爲什麼非要搞事情,而且一搞就搞到了城主府頭上!
看着秦宇手中,被拿住的陳商略,百溯真聖忍不住一陣頭疼,同時自心底生出幾分寒意。
他相信,黑暗主宰不是蠢貨,初入荒域中豈會隨意生事?那麼這件事情,或許沒那麼簡單。
即便拋開這些不說,觀海城在西荒三百大城中,排位並不低,再加上陳元慎自身頗受荒皇陛下信任,在西荒中有着不低地位,便是朝中幾位大佬也多有拉攏懷柔。
當然,以他的出身自然不怕,可雙方關係一向交好,並沒有明顯的利益衝突……動了他的獨子,事情肯定不會輕易罷休,可將黑暗主宰帶到帝都是他的任務,更加不能出現意外。
這倒是兩難了!
不願開罪城主府,更不願招惹未知麻煩,還要將事情化解……所以此時,百溯真聖沒着急亮明身份,而是給了秦宇一個眼神。他不確定,黑暗真聖是不是能夠,讀懂這個眼神中的意思,內心難免有些忐忑。
事實上,秦宇讀懂了,他看出了百溯真聖的爲難……當然,也僅僅只是爲難而已,並沒有慌張失措或是驚懼之意,
這讓秦宇心頭大定,對百溯真聖的出身背景,越發多了幾分興趣。能不懼一城之主,又只有區區真聖修爲……咳咳,好吧“區區”這詞用得不太妥帖,可事實上放在這裡,並不算是太過分。
總之,今天不會倒黴便是!
念頭快速轉動時,黑袍下秦宇冷笑一聲,道:“百溯真聖,你終於回來了,觀海城城主之子陳商略縱容屬下對本座出手,我懷疑此事並不簡單,如今本座已將他拿下,剩下的事就交給你了!但就此事,你必須要給本座一個交代!”
漂亮。
聽到秦宇直接喊破身份時,百溯真聖內心苦笑一聲,可緊接着就變成了驚喜,暗道黑暗主宰果然精明,短短一句話就將“理”字佔了個十成十。
而且話裡話外也給了提醒,既然他敢這樣說,就一定是有把握能將陳商略“縱下傷人”之事咬死,不給他半點推脫可能。
別管今日之事,是否另有古怪,僅此一點便足夠,將他們暫且從麻煩出摘出來!
陳元慎目光微閃,眉頭輕輕皺起,“百溯賢侄,你認識此人?”
百溯真聖躬身道:“陳叔,這位便是我提起的黑暗主宰……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小侄也糊塗了。”
他轉過身,高聲道:“黑暗主宰閣下,不論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先放開商略世兄,這其中肯定是有誤會!”
“誤會?”黑袍下,秦宇聲音冰冷,“我倒是覺得,這是城主府暗中策劃的陰謀!”
百溯真聖眼角跳了一下,心想你可真敢說,趕緊給秦宇打個眼色,我都已經來了差不多見好就收吧,真動了陳商略事情就麻煩大了。
“黑暗主宰閣下,我向你保證,城主府絕對沒有問題,先放人別的一切都好說!”
秦宇猶豫一下,冷哼中鬆手退走。
感覺鬼門關外轉了好一會的陳商略,頓時如蒙大赦“嗖”的一聲逃出來,滿臉後怕、驚悸之意。
“父親,他……”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直接將後面的話打斷,陳元慎陰沉着臉眼神冰冷,“沒用的東西,整日就知道尋花問柳也就罷了,居然還因此跟百溯賢侄的客人發生衝突,馬上給我滾回府閉門思過,沒老夫吩咐不許踏出房門半步!”
陳商略眼底露出一絲惶恐,嘴脣動了動終歸不敢再說,被城主府幾名好人護着,很快脫離衆人視線。
好敏銳的心思,好老辣的的處理手段!
短短几息時間,就猜到了事情大概輪廓,繼而一句話便將今日之事,定性爲青樓中的爭風吃醋。
如此來即便鬧騰的大了些,甚至殞落了三位真聖,定多就是荒唐的厲害,名聲不太好聽罷了。
不給任何人,就這件事情攪風攪雨的機會……順便,還能借此看一下,事後各方反應,如果有人不願接受這個結論,那麼就一定跟今日之事脫不開關係。
百溯真聖暗暗欽佩着,笑道:“黑暗主宰閣下,本座爲你引薦,這位便是觀海城陳元慎城主,爲我西荒重臣之一,深得陛下信任。”
這是介紹也是提醒。
秦宇目光微閃,拱手道:“見過城主大人。”
陳元慎微笑開口,“久聞閣下大名,今日得遇方知傳聞終不如眼見爲實,此番被陛下召入西荒,閣下用心做事未來必能有一番前途。”
頓了頓,他拱手,“此番誤會,皆是犬子荒唐之舉,如有冒犯之處還請閣下見諒。”
堂堂一城之主,以其身份地位,如此表態可謂誠意滿滿。
一來陳元慎已經察覺到,這件事頗多詭異之處,再加上已知曉秦宇身份,想到帝都中的暗流,便猜到城主府是被人利用,陳商略做了別人手中的筏子。既然已被算計,找回場子是日後只是,當下緊要是大事化小,不給人藉機發揮的機會。
二來是百溯真聖出身,終歸是帝族血脈,雖說是偏遠旁支,可他那位叔父當真是位驚才豔豔之輩,未來成就如何難以估量,陛下對其也是青眼有加,自然要給幾分臉面。
三來便是秦宇的修爲,強者之間氣息交感,縱然並未真正動手,多少卻也能做出幾分判斷。眼前這位黑暗主宰,竟比傳聞中更強,難怪此番對方謀劃會落到空處。
對於強者,即便對方未來並不明朗,但暫時的退讓與尊敬,還是很有必要的。
百溯真聖心頭輕嘆,所謂舉重若輕,拿得起放得下,說的便是陳元慎此刻表現。不以身份自矜,不以臉面爲甚……果然,能被叔父着意看重之人,自然有其道理。
“哈哈哈!黑暗主宰閣下,陳叔如此誠摯歉意,足以讓你抹去心中不滿,此事便就此揭過,如何?”
黑袍下,秦宇吐出口氣,在他看來這當然是最好的結果,當即點頭表示應允。
不過眼神掃過百溯真聖,此刻一張燦爛笑臉,不由暗暗冷笑一聲生出幾分惱火,老子可不會做你免費的擋箭牌,今日替你破了這一局,總要給我一些說法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