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荒之西,無盡荒野之地,稱西蠻。
這片遼闊疆域上,爲蠻人佔據、統治,代代繁衍、生存。
儘管這片土地非常貧瘠,卻始終不曾斬斷,蠻族強大的生機。
極西之地,有一大山橫跨南北,此山之高似一道天塹,將蠻族大地一分爲二。
如今,就在這座大山上,厚厚積雪間,佇立着一座不大的黑色廟宇。
遠遠看去,它就像是漫山遍野,皚皚白雪中一塊黑斑。
可眼神落到上面,任何人都能輕易的,感受到這座黑色廟宇,所散發出的不屈之意。
就像是,一位揹負橫山的巨人,低頭沉默立於天地間。
任憑風吹日曬,任憑暴雨傾盆,都絲毫不能,動搖其身軀半點。
渺小而偉大!
頭皮被撕裂,癒合後形成的傷疤,猙獰如扭動的蜈蚣。苦修恭敬跪伏在地,任憑積雪淹沒自身大半身軀,只有肩膀以上露在外面。
“老師,弟子回來了。”
說完後,他再無動靜,只是跪伏在雪地中。
呼——
天地間,一陣狂風吹動,捲起飛舞的雪花,圍繞着他盤旋。
山很高,所以建在山巔的廟宇,同樣很高很高。
溫度極低,導致雪花都不似地面柔軟,而是類似與一種,被凍結後的堅硬冰晶。
“噼裡啪啦”打在臉上,居然將苦修麪皮打破,滲出絲絲血跡。他頭頂上,被撕裂開癒合的傷口,也再度開始流血。
殷紅血跡,順着頭臉滑落下去,在冰天動地中,散發出騰騰熱氣。
然後,這些熱氣,在苦修頭頂匯聚,逐漸勾勒出一個符號。
它古樸而浩瀚磅礴,透出無盡歲月氣息,像是跨越無盡時空,透出強大與貴重!
苦修擡頭,眼珠瞪大,身體輕輕顫抖,露出激動之意。
可就在這時,“啪”的一聲輕響,這道符文破碎消散。
所有霧氣,瞬間被狂風一掃而空,苦修身體表面上,那些流淌下來的鮮血,隨之凝固、凍結。
他看向黑色廟宇,眼神露出茫然震動,“老師,這是怎麼回事?”
作爲西蠻境內,現今唯一僅存的大巫,他確信老師一定可以,根據自身留下的痕跡得出判斷。可眼看,一切將要明朗時,居然被一道外來力量,直接強行打斷、驅散。
這世間,誰能有此手段?即便海那邊的人族修行者體系中,最頂尖層次的強者,也無法在蠻族的領域內,破壞一位大巫的推演。
黑色廟宇中,短暫沉默後,傳出一陣輕咳。
苦修頓時面露緊張,“老師!”
他身體動了動,卻不敢上前,似乎眼前這座黑色廟宇,是不容半點褻瀆的聖地。
不得允許,他便只能跪在外面,沒有踏入其中的資格。
片刻後,咳嗽逐漸平息,寧靜、溫和的聲音,自黑色廟宇中傳出,“天地之間,浩瀚無垠,我等不過其間一蜉蝣,如何能夠真正窺視,這天地之神奇、遼闊。”
苦修以頭觸地,恭敬等待老師傳諭。
“我族新皇,的確已經降臨,但他的命運、氣機,被天地間一道浩瀚之力遮掩。”
“這對我皇,對我族羣而言,都是最好的結果,你保守好這個秘密,不要試圖去尋找。”
略略停頓,這聲音繼續響起,“西荒邊軍大營,你所見到那名年輕人,與我族新皇有關,你去見他一面,自會有所收穫。”
苦修恭敬叩首,三次後起身,向山下邁步行去。赤足踏入雪中,身影淹沒在內,只有頭顱在外。
人過雪陷,蹤跡全無,便似從未有人來過。
恢復安靜的黑色廟宇,其內部一雙眼眸,此刻緩緩睜開。
其內,掠過一絲無奈,又有淺淺的荒誕笑意。
誰能夠想到,堂堂蠻族新皇,這天地間所有蠻族的共主,竟會捨棄自我尊貴身份,反而跑到了人族去。
這可真是個,不那麼好笑的笑話。
新皇藏匿於人族,當然是有風險,可相對於被人族修行者體系鎖定,這是更好的結果。
所以他選擇默認。
默認自己的推演,被那道力量中斷。
他又開始咳嗽起來,口鼻間濺出點點血跡,落在潔白地面上,顯得格外殷紅。
……
礦洞。
金吾將宅邸。
奢華後宅庭院。
雖然是地底,但耗費心血、物力,依舊能夠打造出,絲毫不遜外界的園林景觀。
肉肉懶懶坐在椅子上,顯得有些心不在蔫,手指不斷摸着雞-頭,“小雞啊小雞,你說秦宇幹嘛呢?怎麼現在都還沒有回來。”
野雞霸王早就木了,身體蜷縮着,小眼珠裡一片絕望、暗淡,看不到半點光彩。好在,肉肉早就已經習慣了,它恭順無比毫無動靜的表現,沒有因此感到惱火。
否則,只需手指輕輕用力一捻,野雞霸王就要當場表演下,大爆雞頭的絕活了!
“嗯?”突然間,肉肉姑娘皺了皺眉,她眼底神采爆發,扭頭看向某一處方位。
野雞霸王只覺得,空氣剎那凍結,它整個被冰封在內。
又像是,在身體之上,壓下十座大山。
下一刻,就將被碾成粉碎,變成一灘碎骨爛泥。
小眼珠拼命瞪圓,充滿驚恐駭然,野雞霸王心中,此刻只有一個念頭——我命休矣!
肉肉姑娘冷哼一聲,擡手向前點出,她白淨細膩,一看就柔軟萬分的手指,點在虛空瞬間,“咚”的一聲低沉悶響,驀地從中發出。
就像是,一隻巨大的錘頭,重重擊打在鼓面。
野雞霸王眼珠翻白,被直接震昏過去。
肉肉眉頭又皺了皺,似察覺到某些事情,她緩緩收手,臉上若有所思。
“蠻族大巫?”
若是他們,便可以解釋通,爲何在感受到她的力量後,對方直接收手自承反噬。
神色稍緩,眉頭舒展開來,肉肉舔了舔嘴角,“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蠻族居然還有大巫存世……嘖嘖,他們的味道,實在令人懷念。”
她有些猶豫,要不要順着軌跡找過去,動點手腳說不定,就能美美的吃上一餐。
想了想,肉肉還是放棄這念頭,秦宇現今是蠻族新皇,吃掉大巫,他肯定不高興。
罷了罷了,美食什麼的,又不是必需品,忍忍就好!
……
江城子微微皺眉,站在大帳門口,遠遠眺望礦洞方向,眉眼間露出幾分若有所思。
參贊走過來,恭敬道:“將軍,您還在思考,關於金吾將的事情?”他想提醒些什麼,可認真想想,又覺得不必要說。
江城子沒有轉身,像是看到了他的表情,“武帥智謀無雙,雖說我將自己摘的乾淨,但他已經起疑。不過沒關係,就像帝都沒辦法,輕易動武帥一樣,他也很難動我。”
這句話,他說的底氣十足!
作爲真正的,西疆邊軍老將,從戰場廝殺步卒開始,一步步建立功勳直至今日。門生舊部各式交情,早就成了一張大網,遍佈西疆邊軍上下。
動他,便是武帥也不願,承受此事後果!
參贊笑了笑,“將軍既然都清楚,爲何還是這副模樣?”
江城子擺擺手,並未多說,雖然跟隨軍帳的參贊,都是身邊絕對可以信任的人。
但有些事情,便只能自己知道,誰都不能解釋。
他看向礦洞,不是在想金吾將,也不是擔心自身,而是在思考關於百溯真聖的事。
當初,他說金吾將還活着的時候,面露隱懼之意,似有些難言之隱。
在那時,江城子便感受到了些許不安,所以果斷打住,沒再繼續詢問。
事後,他越回想,便越是覺得不安寧。
百溯真聖身上,似纏繞着一些,非常可怕的氣息。
江城子不知道,這究竟是什麼,卻忌憚萬分……就好像,這氣息只需要微微動顫,便可以殺人。
殺的是百溯真聖……又或者,連他也在內!
金吾將寧秦,身上果然有秘密!
……
秦宇出關了。
確切的說,他只是勉強遮掩住,魂魄受損的痕跡。
表面很難察覺,但實際上的傷勢,還需要時間慢慢恢復。
但這點是必須的,涉及到靈胚之事,再謹慎小心都不爲過。
凝神感應了一下,“種魂”非常順利,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發展。
或許,再過一段時間,它就能順利發芽。
他進入地底,已經有一段時間,如今基本處置妥當,也該出去了。
心念一動,所有罪民首領,腦海中同時響起,秦宇平靜、淡漠聲音。
“本將即將離開地底,你們安分守己,誰惹事,誰死。”
兩頭三臂、肉山等罪民首領,心神一顫,直接跪伏在地,“恭送將軍!”
這恐怖煞星,終於是走了,他們感覺呼吸,都暢快許多。
可再想想,就算秦宇走了,還是一個念頭,就能決定他們的生死。
這份愉快、輕鬆感,便快速消失不見。
……
時隔近月,秦宇身影重新沐浴在,大荒九日照耀下。
雖然黑暗是他最強力量之一,但生而爲人,處於光明之下,心情依舊變好許多。
“拜見將軍!”
洞口外,匆匆趕來的駐守邊軍,齊齊跪地。
神態恭敬萬分,眼眸之間,露出敬畏、尊崇。
要知道,眼前這位金吾將,可是讓邊軍武帥,那般雲端之上的大人物,都吃了好大的悶虧。
想到,現在金吾將,便是他們的直屬上司,駐守邊軍們心頭,油然生出幾分與有榮焉。
秦宇點頭,“起來吧。”
很快,黑鱗、蛇女死後,剩餘六位半人蠻守將,齊聚秦宇面前。
一番見禮,所有人都恭敬萬分。
很快,秦宇就知道了,他這段時間呆在地底,外界發生的一切。
武通天鬧了烏龍,他倒是誤打誤撞,藉此闖出名頭,算是在西疆邊軍打開局面。
“將軍,陛下已經降旨,爲表彰鎮壓地底罪民暴動,加封您爲一等伯!”
一名守將恭敬開口,滿臉都是豔羨。
這爵位,在帝國軍方中,已經很高。
要知道,四大邊軍大帥,也只是掛侯爵。
比如武帥,便是鎮西侯!
一等忠武伯,再進一步,便可封侯。
秦宇眼底精芒微閃,鎮壓罪民罷工,功勞肯定是有,但絕對不夠這種規格的冊封。
看來,西荒大帝是通過這件事,在表達自身不滿及強硬態度,軍方理虧在前,只能捏着鼻子認了。
同時,這也是西荒大帝,給予秦宇的表態——只要你足夠出色,朕不吝一切賞賜,忠心耿耿,封侯拜相指日可待!
換個人,怕是會激動無比,深感皇恩浩蕩,此後死心塌地甘受驅使!
但想用這個一等忠武伯的爵位,去籠絡秦宇,只能說大帝想多了。
“知道了,本將回去休息,你等自去便是。”
秦宇轉身沖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