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進府

齊國公夫人面色一僵,“你這是什麼意思?”

袁璐笑道:“就是沒聽明白,這才問您的,還請您解惑哩。”

齊國公夫人面色變得古怪起來,過了片刻,才說:“我們繡兒早晚是要進你們府裡的,以後兩家就是一家人了。”

袁璐就像是聽了什麼好笑的事情,突然笑了起來,惹得齊國公夫人、老太太和邱繡都看着她。笑了一會兒,袁璐才拍着胸脯說:“夫人這話說的真是有意思,府上的繡姑娘確實要進我們府裡的,但也沒聽說哪家府上把妾室的孃家當一家人的。這說起來滿京城的大小官員,哪個家裡沒有幾房妾室的,難不成還都多出了一家岳家了?”

齊國公夫人面色鐵青,像是極力地隱忍怒氣一般。

老太太見了就有些不知所措,轉頭望着袁璐。

袁璐倒是不見驚慌,端着茶抿了兩口。

氣氛尷尬的可以,齊國公夫人被這樣不給面子的踩過,也不好意思再腆着臉留下,就這麼帶着邱繡回去了。

她這一走,老太太倒是鬆了口氣。她跟齊國公夫人雖然是多年有來往的朋友,卻也只是場面上的那些日常寒暄。上一次見面還是大年初一進宮的那次。

“咱們這樣做會不會不太好?”老太太還有些擔心。

袁璐道:“不妨的。如今是她們求着要把女兒嫁到我們家,不是我們家硬要求她們家的女兒。咱們國公爺雖然曾經是齊國公的部下,但兩府地位相當,如今又是一個位處中軍,一個位處後軍。八竿子打不着的兩個職位。且齊國公這次被放到了北軍都督這樣的職位,雖瞧着好,但恐怕過不了多久,他們的家的勢力重心都要跟着移過去了。咱們國公爺的官階雖然比齊國公低了半品,可日後他們府上若是想在京城行走,還得仰仗咱們不是?”

老太太雖然不太懂官階品級,聽得也有些繞,反正聽着小袁氏的意思是成國公府不用再怕他們齊國公府就是,也就安下心來。

高斐本來想借着這件事好好告誡小袁氏對外處事不要這般張狂,可眼下聽她一個一個“咱們國公爺”的,一時倒也沒了脾氣。

送走了不速之客,也到了該用午飯的時辰。

三個孩子剛剛也都讓奶孃帶回屋裡,袁璐讓人去喊,再到廚房去看看了菜,倒也忙活起來了。

高斐和她娘坐在一起閒聊。

老太太就想起什麼似的,鬼鬼祟祟地往門口瞟了瞟,然後低聲問她兒子說:“剛纔來的那個姑娘你可看見了?”

高斐不置可否地點點頭。

老太太又繼續自言自語道:“我看着模樣是個好的,就是不知道脾性。上次去城外的護國寺燒香,正好遇上了,她還上前跟我說話來着。是個愛笑的,估計脾氣應該也好。”

高斐也猜不透她娘到底想說什麼,就聽她一個人絮絮叨叨地講了好一會兒。

老太太將邱繡從頭到尾誇了一遍,忽然話鋒一轉,“這當妾的貌美溫柔是好事,可當妻子的,則當端方穩重。這兩者可不能弄混了……”

……合着她娘拐了大彎還是爲了提醒他,邱繡或許是長得漂亮,人也溫柔。袁璐則脾氣硬點,但是呢,你也不能就因爲這樣光冷落了嫡妻,讓妾室越到前頭。

高斐聽了也挺無奈的,難道在她娘心裡,他會是那種寵妾滅妻的人麼?

老太太看兒子不說話,又想着他們前兩日吵了嘴你不搭理我,我不搭理你的樣子,倒是也犯起了愁。要是家裡就他們夫妻倆,老太太也就不着急了,可眼看着那個嬌滴滴軟和和的齊國公府的姑娘可就來進門了。

沒多久飯菜就上桌了,袁璐從廚房回來的時候那是滿頭大汗。

這廚房還真不是人待的地方,這竈火一起能比外頭高個五六度。

她是出了一聲的汗,好在出來時已經讓人往老太太的院子裡送了能換的衣裳,這時候就去澈哥兒屋子裡換衣服。

澈哥兒還待在屋裡沒到老太太屋裡去,袁璐進去了就問她說:“怎麼還不過去,剛我不是讓青江來喊你們了?”

澈哥兒左右張望了下,然後小聲說道:“我等孃親一起過去。”

袁璐是對他這樣見怪不怪了,就說:“那行,我換個衣裳,咱們一塊兒過去,澈哥兒就點點頭,小尾巴似的跟着袁璐打轉。”

要去內室的時候他被青江給攔在了外頭,“夫人換衣服呢,少爺在外頭等等。”

澈哥兒就“哦”了一聲,坐到外頭等了。

袁璐沒多久就換好了衣裳,在去老太太那兒之前,她還拉着澈哥兒說:“你這樣總是不好。他到底是你爹爹,家裡就這麼大,擡頭不見低頭見的,你這樣怕他倒像老鼠見了貓似的。”

澈哥兒撇了撇嘴道:“我也不想這樣,可是他好凶,每次見到他我就害怕。”

……這也不能怪孩子,想想確實是高斐的管教方針有錯,抓的太嚴就讓孩子們存了畏戒之心,也就跟他不親。如果是別家的孩子,嚴父慈母倒也正常。可府裡這幾個,已經兩三年沒見着他了,冒然回來就這樣,感情還沒培養起來呢,就讓他們退避三舍了。

袁璐一時也不知從何說起,只能輕嘆一聲,一邊帶着他往老太太那裡去,一邊說:“往後咱們家可不止我們這些人,你也總不能這樣避着你爹。”

澈哥兒就歪了歪頭疑惑地說:“咱們家不就我們幾個嗎?還有誰來?”

袁璐摸着他的小腦袋:“就是今天來做客的人。”

澈哥兒只知道剛剛又有客人來,但並沒有見到具體是睡。只是聯想前後的事情就說,“我不喜歡別人來,我就願我們一家子。”然後又左右四顧了一下,小聲說:”其實爹爹不回來也挺好,我和孃親、祖母還有哥哥姐姐在一起才最快活。”

那邊老太太那裡飯菜已經都上好了,幾道大菜有銀針炒翅、八寶野鴨、炒梅花北鹿絲和清炸鵪鶉。已經算是府裡難得一見的豐盛菜餚。平時一頓飯能有兩個葷菜上桌就不錯了。

老太太看着歡喜,人一到齊就拿起了筷子。

難得的壽辰,自然也沒人拘着她,老太太就這肉菜吃了一碗半飯,直到真的吃不下才放了筷子。

泓哥兒在這半年多來已經養成了少食多餐的習慣,個頭參的越來越快,人卻越來越時瘦了。現在是一點都瞧不出從前那胖小子的樣子了。

他也是愛吃肉,但不太敢動,袁璐給他夾了好幾次,他這才把碗裡的都吃了。

用過了夕食,三個孩子就該回去睡午覺了。他們早上沒去上課,下午就不能耽誤了,說了會兒就個子回屋了。

老太太的精神頭也不濟了,跟袁璐和高斐說着話就差點靠在椅背上睡着了。後來就被綠意和秋心攙下去睡了。

袁璐之前本來是安排的雜耍班子進來給老太太表演,因爲這次沒有搭戲臺子,就選了兩個會口技的,還找了人準備讓他們來給老太太和孩子們演皮影戲。城外還有他們委屈了將東西拍賣的,袁璐還想着若是老太太下午精神好,全家一起出趟門,去看看拍賣的場景也是不錯。

可之前高斐因爲姝兒和秋心的事,正怪她將府裡的人弄的太雜,這事便也作罷。

下午沒有安排,孩子們和老太太都不在,袁璐活動互動了自己的脖子,站起身來準備回去。

高斐坐在那兒尊佛似的不動如山,見她站起身就也跟着起來了。

袁璐以爲他有話要跟自己說,就腳下一慢站住了。

可高斐並沒有走向她,而是直接往門口去了。

袁璐不明所以,跟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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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斐就一直走在她前頭,可那分明是去她院子的方向。

袁璐心中也大呼奇怪,這成國公腦子葫蘆裡又賣的什麼藥呢?

高斐領着袁璐回了她自己的院子,院子裡的下人看到她二人前後腳進來,都不明所以地以爲他們這是和好了。還有沒眼力價兒的,殷勤地上前請安。

袁璐很無語地看着自己這些言行舉止間露出歡喜的丫鬟和婆子,這些人還真挺搞不清狀況的。

進了屋,袁璐讓人上了茶。兩人坐在圓桌前相對無言。

過了好一會兒,袁璐手邊的一杯烏梅汁都喝光了,就忍無可仍地問她說:“您是有什麼想和我說?”

高斐道:“並沒有。”

袁璐又問:“那您往我這裡來是……?”

“這裡是我成國公府,我是成國公。府中一切地方都是我的,我願意在這裡坐着。”

袁璐覺得大概是自己眼花了,這黑麪神說話的時候居然還笑起來了……太可怕了!

“哦,”她站起身,“您願意做就做吧。我早上起得早,眼下也有些乏了。您愛坐便坐吧,我先去睡了。”

這話音未落,高斐就也跟着站起來,“說的確實,我也有些乏了,便也在你這裡歇上一歇了。”

……差點沒把袁璐給嚇跪了。

這都什麼啊,還也在這裡歇一歇,男女授受不親,非禮勿視!

她這頭思想鬥爭正激烈地時候,高斐已經擡腳往內室走去,一邊往裡去一邊還道:“說來我還沒來過你這裡,還沒看過你裡頭的佈置。”

袁璐泄氣地坐回原位,“還是我陪您坐坐吧。”

高斐就收了腳步,也跟着坐回來。

她自己覺得自己挺聰明,可眼前這人也不蠢。

袁璐苦着臉道:“您想吃什麼想喝什麼儘管說,我這就讓人去準備。”

高斐揚了揚眉,過了半晌纔開口:“你這是不跟我鬧了?”

袁璐就差點掀桌子了,這話說的好像是她在無理取鬧似的?!

不過這時候也不能再吵下去了,齊國公夫人都帶着邱繡上門了,她要再揪着那麼點口舌之爭給高斐擺臉色,就是個真蠢得了。

袁璐不吭聲,高斐就當她默認了,“今天來的那位就是邱繡?”

提到邱繡,袁璐也來了精神,點頭道:“就是她。給老太太的賀禮也是廢了好大功夫,又是繡經文又在刺繡功夫上下了功夫,要不是老太太不識貨,那可真得對她高看一眼。”

說到自家肚子裡墨水沒有半點的孃親,高斐就想到她飯前拐着彎勸自己和這小袁氏和好的事,不禁就覺得好笑。那說辭一聽就知道是孫嬤嬤事先幫着想好的,也不知道練了多久才能說的那麼溜。按着她娘平素的說話,也不可能那麼一套一套的。

“我倒是覺得這樣甚好,有所圖的人總是容易掌握些。”高斐不動生死地晃了晃手裡的茶水,“估計到月底,旨意也就該下來了。聖上的意思是當個平妻……”

他頓了頓,說着就去看袁璐的臉色。

袁璐面不改色,對平妻這事倒也不甚在乎,“平妻就平妻,不過一個虛名。”

高斐揚了揚脣,“沒有那麼嚴重,一番討價還價後,也不過是一個貴妾。也不用在意,估摸着聖上是想借平妻的事,將齊國公召回。府裡唯一的女兒的出嫁,齊國公總沒有不會來的道理。”

袁璐吃驚不已,眼睛也跟着瞪大,壓低聲音道:“齊國公抗旨不回?”

“具體的還不知道,只是我的估算。”

袁璐訥訥地道:“不會吧,前頭聖上不是纔將兩家都封賞了嘛?若是真的存了戒備之心,哪兒會讓齊國公升任後軍左都督。”

高斐微微搖頭,“此事你不知道。五軍都督府共掌五十萬大軍,整個後軍都督府也不過十萬的兵力。可我和齊國公遠征韃靼,從京裡帶了五萬人,後軍都督府的那些也可隨意調任,總共就是十五萬的兵力。我奉詔回京後,那十五萬兵力就在齊國公一人之手。手握實權,後軍左都督的職位纔是個真正的虛名。”

高斐肯把這些機密的事說給自己聽,袁璐當然要把握機會,當下就順杆往上爬,“齊國公一家都在京裡,難不成他能不顧全家人的性命造反不成?”

“造反倒不至於,只是聖上登基後就整理過朝中的官員。甚至許多有功之臣都沒能逃脫。齊國公這些老臣,雖看着是備受皇恩,卻也是日夜擔驚受怕。剛剛京城又出了田氏的事情,聖上明顯就是放過了我們成國公府……那保不準就能借着這件事除掉別的什麼人。如今滿朝上下最顯眼的,可不就是開國元勳齊國公麼。古來功高震主,就是沒有好下場的。”

“所以齊國公這才故意握着兵權,待在邊關不過來,就是想讓聖上投鼠忌器?”

高斐輕嘆一聲,“聖上老了,或許等兩年就沒力氣來動齊國公府了。只要能撐過這一時危急,便可保一世榮華。”

袁璐被這些彎彎繞繞的弄的有些迷糊,都說內宅腌臢事情多,可看看前頭朝堂,那纔是步步危機。

不過這些說到底也只是猜測,君心難測,誰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

袁璐也有些怕危急成國公府,就問高斐說:“若是您不應承,會不會讓聖上也連帶着惱了?”

高斐倒是不擔心,“中宮那位對不起咱們家的事情多了去,聖上倒也不會因爲這個再來降嘴了。”

“真要有心彌補,也不會縱容那位了。”袁璐撇撇嘴,不敢苟同。

“誰知道呢,或許正是聖上的默許,中宮纔會肆無忌憚。保不準,這也是聖上在試探成國公府的底。”

袁璐被繞的更糊塗了,也弄不清到底皇帝促成這樁婚事是爲了什麼了,揉着發痛的太陽穴道:“我明白了,邱繡進來了必然不會掉以輕心。”

高斐點點頭,“恩,眼下只要人不死,其餘的都隨你。”

……這人,還真是一點憐香惜玉之心都沒有。

這月月底,沒有聖旨,沒有聘禮,甚至沒有嫁妝,邱繡被一頂金頂軟轎擡進了成國公府的偏門。

袁璐幫她安排了兩個丫鬟,都是成國公府的家生子,一個臉圓圓的,有些口吃嘴笨的叫雪雁。另一個長臉桃花眼,生的倒是挺好看,可惜一條腿不太靈光,走起來左右搖晃的,叫雪梅。因爲跟邱繡身邊的梅香撞了一個字,就給改了叫雪蘭。

老太太前頭聽說邱繡要進來了,還很袁璐說吧邱繡安排在跨院裡,這樣平時人就在眼睛底下,也不怕她刷花園。若是有了錯處,也能提到眼前伺候,磋磨磋磨她的小性兒。

袁璐當然不願意,這人看着就不是省油的燈。這再安排到自己身邊,還不用等邱繡出招,她自己就連個安穩覺都睡不着了。

再說三個孩子都時常往她這邊過來,袁璐是千百個不願意讓邱繡接觸他們。

前兒個澈哥兒還拉着她又問過一遭,說爲什麼別的府上的人要住到家裡來。

還真是把袁璐給問住了。她都不知道該怎麼說。

於是最後邱繡得了自己的一個小院子。只是地段不太好,從那個院子往老太太那裡或者她這裡,都要走上大半柱香的時間。袁璐也沒有去看過,只是讓身邊的呂媽媽着人去佈置了一番。

呂媽媽讓人將內外都打掃過,傢俱物什都換了新的。然後在屋內貼了兩個喜字,放了一對紅燭和若干果然,再把牀上的被褥牀單都換成粉色,一間姨娘住的院子也就打掃出來了。

袁璐後來也隨口問了問,聽說還挺雅緻的。邱繡帶着幾個丫鬟和婆子住着那是絕對夠的。

邱繡進門的那天,成國公府沒有任何慶祝活動。連飯桌上都沒有添上一道菜。

等到了時辰,邱繡被擡着進了府。下面的人進來通報一聲,袁璐和高斐正陪着老太太用午飯,當時他也就“恩”了一聲,表示自己知道了。當下衆人還是該吃飯吃飯,該喝湯喝湯。

用過午飯,高斐也沒說立刻去看看自己的美嬌娘。而是陪着她娘說了好一會兒話,才說有公務在身去了前頭書房。

老太太怕袁璐心裡不好受,還拉着她的手說:“你不用擔心,該你的還是你的,有我在呢,定不會讓你受欺負。”

雖然前頭老太太的意思已經表達的很明顯,可再聽到這種話,袁璐的心裡還是覺得挺熨帖,“您不用擔心纔是,往後這府裡多了個能讓我指使磋磨的人,我這高興還來不及呢。”

她肯說玩笑話,老太太也知道她是真的沒上心,便也跟着放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