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口,北臨大江,南據峻嶺,形勢險要,自古就爲兵家所重。東晉最強悍的北府軍就駐紮在這裡。
朝廷這幾年也沒消停過,不是這個造反,就是那個起義的,連帶着很多昔日繁華的城鎮也都變得蕭條起來。
不過因爲北府軍的存在,京口倒沒受太大影響,街道上依舊人來人往,酒肆茶樓也都在照常營業,甚至還有許多穿紅掛綠的年輕女人,在街頭巷腳招攬客人,看她們舉止輕浮的樣子,不用問也知道她們是幹什麼的。
路強還是第一次置身與古代的城鎮中,一切對他來說都是那麼新奇。走在街道上,免不了象個土包子似的東張西望。
起初他也是仗着膽子與別人照面的,不過很快他就發現,這裡人還真如他想的那樣,根本沒有人能認出他就是那個被廢的皇帝。看向他的目光,除了驚奇他高大的身材,剩下就是鄙夷他身乞丐般的衣服了。
讓路強有些不解的是,周大哥明明說自己是軍官,可卻沒有帶他從城門進來,而是找了條偏僻的小路偷偷摸進城來,走在街道上的時候,也是用一頂大帽子將面孔大部遮擋起來,好像怕被人認出來似的。
路強不是多話的人,儘管心中滿是疑問,卻只是靜靜地跟在周大哥身後。
京口並不算太大,穿過兩條較繁華的街道後,街道上的行人就逐漸稀少起來,兩旁的房屋也大多是土坯蓋成,無復城中心那些高大的紅牆綠瓦。顯然是到了平常百姓居住的地方。
進了城之後,周大哥就很少和路強說話,一直都是默默地走着。
路強已經感受到他緊張的心情,漸漸地,路強有些明白了,這個周大哥應該真的和自己一樣,是在躲避官兵,可他不是說自己是軍官嗎?軍官怎麼怕起官兵了?
七拐八拐地又走了一會後,周大哥帶着路強終於在一處院落前停了下來,周大哥左右看了看,然後擡手在門上輕輕敲了幾下。
很快,門被打開,一個年輕人從裡面伸出頭來,當看清敲門人之後,頓時臉顯喜色。
“周校...大哥回來了,快進來”
見周大哥身後還跟着個人,年輕人機靈地把周大哥的稱呼改了過來。
周大哥也不搭話,閃身而進,路強跟進去之後,年輕人又探頭向外看了看,確定沒人跟蹤後,才重新將大門關上。
院子不大,十幾個身着平常百姓衣服,卻身材高壯、腰挎武器的大漢分散在各個角落,看樣子是在警戒。
正中是三間低矮的草房,隨着周大哥的進入,從草房裡又走出幾個人來。
周大哥向他們點點頭,隨即問道:“劉將軍在嗎?”
一個臉有刀疤的壯漢搖頭道:“幾位將軍不知道你回來,不過估計也快到了,這位是?”
幾個人的目光此時都集中到路強身上。
周大哥轉身拉過路強,對衆人道:“這是路強兄弟,是我的救命恩人,今後大家對他也要對我一樣”
隨即又指着衆人對路強道:“這些都是我過命的好兄弟,大家以後要多親近”
說到這,周大哥變得嚴肅起來,問道:“最近有沒有什麼不尋常的舉動?朝廷有沒有派人來?”
幾個人中,那個書生模樣的人,笑道:“朝廷派桓修來統軍,不過那個蠢貨想統領我們北府軍卻沒那麼容易,去軍營點了卯之後,就回城裡了”
“沒有抓人?”
“那倒沒有”
聽到這,周大哥的臉色終於緩和過來,指着臉有刀疤的壯漢,對路強道:“這是鐵戰,北府軍出名的猛貨....”
“鐵戰”
這個名字有意思,記得絕代雙驕裡的十大惡人好像有個叫狂獅鐵戰的。
路強不敢怠慢,學着他們的樣子同衆人抱拳爲禮。
除了鐵戰外,開門的年輕人是趙子貴,臉上帶着書生氣的是範成,最後一個則是周大哥的親兄弟、周安道。而他自己的真名叫周安穆。
幾個人聽說路強竟然是周大哥的救命恩人,立刻變得熱情起來。把二人讓進屋後,酒菜也隨即端了上來。
周安穆也不客氣,拉着路強坐下,端起酒碗喝了一大口,然後抓起肉就吃了起來。
路強卻有點走神,因爲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來,他們口中的北府軍,不會就是號稱朝廷第一強軍的北府軍吧?
在宮裡的時候,他就曾問過趙休有關軍隊的事,知道朝廷最厲害的軍隊就是北府軍,不過由於當時的特殊情況,他問的並不是很詳細。卻沒想到會在這遇到北府軍裡的人。這麼說,周大哥也是北府軍的軍官了?
“路兄弟,你怎麼不吃?呦!這小傢伙也餓了吧?”
路強還在發呆,懷裡的小山豹卻不幹了,聞到肉的味道,掙扎着從路強懷中鑽出來,對着桌上的肉叫了起來。
周安穆說着從路強身上把小山豹接了過去,抓起一塊牛肉遞給小傢伙。然後將它放在地上,讓它自己去吃。
路強並沒有干涉周大哥的動作,小心地問道:“周大哥,你們...是北府軍的?”
吃喝幾口,周安穆肚子裡也有底了,抹了抹嘴,對路強正色道:“路兄弟,不是大哥對你有意隱瞞,實在是事關重大。不過到了這裡,哥哥也不想再瞞你,不錯,我們都是北府軍中的人,弟兄們聚在一起,就是商議如何推翻桓玄那狗賊,復我大晉皇朝”
推翻桓玄,恢復晉室?
聽到這幾個字,路強猛地站起身來,瞪大眼睛,不能置信地看着周安穆。怪不得他跟賊似的,原來是要造反啊!
原以爲桓玄已經控制了朝政大權,軍隊也都是他的親信,卻萬萬沒想到最強悍的北府軍,竟然在陰謀推翻他,自己沒聽錯吧?如果真是這樣,自己可真是來對地方了。
眼見路強表情怪異,衆人都以爲路強是害怕了,一旁的範成不由悄悄向鐵戰使了個眼色。
鐵戰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然後慢慢地蹭到路強身後,眼冒兇光地看着路強的脖子,手則握在了刀把上。
路強對身旁發生的這些並不知情,腦中還在飛快地轉着念頭。
原來這朝中還真有忠於我的人,更可喜的還是軍隊中人,那我要不要告訴他們我的真實身份?可我無憑無據的,說我就是皇帝,他們肯相信嗎?再說,如果萬一他們不能成功,那不是把自己暴露了嗎?
周安穆已經看到鐵戰的舉動,不過並未阻攔,雖然他很感激路強,但這已經不是他一個人的事,一旦事機敗露,不知要有多少人掉腦袋,所以他寧可做那不義之人,也萬萬不能讓路強把消息帶出去。
“周大哥,算上我一個行不行?”
就在鐵戰的刀已經拔出一半的時候,路強突然開口了。
“你不怕掉腦袋?”
聽到路強的話,周安穆立刻用眼神制止了鐵戰的舉動,然後緊盯着路強問道。
雖然不知道誰在自己身後,不過清醒過來的路強,卻突然發現原本正在吃東西的小山豹對着自己身後呲起牙來,他知道那是警告的意思。
一人一獸天天在一起,路強知道小傢伙只有憤怒的時候纔會有這副表情,同時他也從周安穆的眼神看到些莫名的東西。
明白過來後,不由暗呼好險,如果自己不能和他們站在一條線上,估計也出不了這個房子。
點點頭,沉聲道:“我已經無家可歸,而我的仇人也正是桓家人,所以請周大哥一定要帶上我”
周安穆也長出了口氣,不是萬不得已,他當然也不願做那恩將仇報的不義之人。
“哈哈!”一笑,端起酒碗:“歡迎路兄弟加入,今後你我兄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所謂的哥們義氣,路強見多了,不到關鍵時刻,這種感情是看不出來的。
淡然一笑道:“鐵戰大哥是不是也可以坐下來喝一杯了?”
周安穆一愣,隨即撓撓腦袋,滿臉羞愧地道:“路兄弟莫怪,實在是事關重大,弟兄們不得不小心”
“你們幾個混蛋還不快過來,給路兄弟陪酒道歉”
鐵戰瞪在大眼珠子,走過來,扭頭對路強道:“你怎麼知道我在你身後?”
周安穆的表現讓路強很滿意,起碼這不是個陰損的小人,值得一交。
“屋子就這麼大,一共就我們幾個人,看不見你,還用猜是誰在我身後嗎?”
雖然路強說的很簡單,不過他在周安穆的心中的印象又加深了幾分,這個年輕人有頭腦不簡單。
這幾個人畢竟都是軍人,沒那麼多花花腸子,一段小插曲之後,氣氛變得融洽起來。
幾碗酒下肚,範成他們幾個問起周安穆這一趟建康之行的結果。路強這才知道,周安穆一個北府軍的軍官,爲什麼會變得這麼慘了。
原來周安穆是去建康聯繫內應的,而他們要找的內應是北府軍另一個將領,劉毅的兄長、竟陵太守劉邁。
誰曾想這個劉邁貪生怕死,竟然將周安穆出賣了,還好周安穆見機不對跑的快,不然就被桓玄的人抓住了。
正是這原因,周安穆進來之後,才第一個問朝廷有沒有派人來抓人?
按理說劉邁既然將周安穆出賣,他也會把自己兄弟劉毅供出來,可看現在的樣子,朝廷似乎並不知道劉毅也參加造反的事,不然桓修不會老實地窩在他的府中。
幾個人正聊着,忽聽院門打開,有人說話的聲音傳過來。
“劉將軍,周校尉回來了”
隨即就聽一人高聲道:“周兄弟回來了?在那?快帶我去見他”
接着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向路強他們所在的房子走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