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西斜,艾羅拖着疲倦的步伐走了回來。
他腦袋上的娜帕倒是很舒服地趴着,盡情享受夕陽的溫暖,似乎此時此刻有這片陽光就已經值了。
“今晚我要好好休息一下,實在是太累了。”
艾羅嘟囔了一聲,娜帕依然沒有回答。等走到門口後他才發現,早上出門時關掉的大門,現在已經被重新打開了。
一踏進公會,映入眼簾的就是坐在餐桌旁邊的可可、芭菲和布萊德, 當這三位公會成員看到自家會長進來之後,立刻站起來笑臉相迎。
“喲!看來各位任務完成的不錯嘛。”
艾羅揮了揮手,布萊德第一時間走過來接過他手中的麻袋,可可則是挪出一個位置給他倒上牛奶,放好碗筷。
“會長您去哪裡了呀?我們急得差點想去找您。”
艾羅咕嘟咕嘟地喝了一口牛奶,抹抹嘴巴。此時娜帕也是飛了下來,在可可預先備上的牛奶碟子裡面喝着。
“我不是留字條了嗎?”
艾羅指了指布告欄那邊。
“啊……?”
這下好,這三位全都一副很驚訝的表情。布萊德立刻一個箭步衝到布告欄前,伸手指着上面的文字,一字一頓地念道:“我……上午……下午……晚上……什麼?會長,這下面這一條不知道是什麼的亂塗亂畫……是您的簽名嗎?”
好吧,看來自己實在是不應該用太過高端的文筆,這個戰士只看懂了上下午。另外,什麼叫亂塗亂畫?自己的字可是受過好評的!
可可捂着自己的腦袋,一臉歉意地說道:“抱歉……會長哥哥,我們沒在意……因爲一直以來有任務都是會長哥哥您直接分配給我們的,我們都沒有想過去看布告欄……”
……算了,沒事就行。
衆人重新圍着餐桌坐好,艾羅拿起一塊麪包啃了兩口,一旁的可可倒是開口說道——
“會長哥哥,有件事我想要說一下,之前那個盜賊今天又來了。”
噗地一聲,剛剛塞進嘴裡的麪包一下子就噴了出來。
這速度有點快啊!
雖然艾羅想過忌廉可能會回來,但這速度也太快了!那麼快就回來,那也就意味着梅林那夥人也會很快就到嗎?!
“他人在哪?!”
艾羅連忙喊出聲。
看到艾羅一下子那麼緊張,可可有些害怕。她怯生生地指了指大門外,說道:“他來的時候……我們正着急會長哥哥您不見了,所以就說您不知道到哪裡去了……然後他就馬不停蹄地衝出去,應該是找您去了吧……會長哥哥,您是不是知道他要回來啊?他這次又來幹什麼啊?看起來好像很焦急的模樣,而且他身上顯然受了傷,很多地方包裹着紗布,看起來一副很狼狽的樣子。”
現在飯也不用吃了,艾羅把刀叉一推,迅速起身就要往公會門外衝。跑到門前看到外面已經漆黑一片,他略微猶豫了一下,但還是跑回二樓拿了一件披風披上。
也就在他穿戴好重新跑下樓之時,剛剛好,就看到一個外貌十分憔悴,滿臉鬍子邋遢,肩膀上胳膊上胡亂綁着一些繃帶的男人一臉焦慮地站在大門前。
當這個男人的視線與艾羅四目相對之時,他就像是一直懸着的心終於在這一刻鬆懈下來了一般,雙腳一軟,甚至直接跪趴在了地上。
“忌廉大兄弟!”
上次忌廉在危難之際過來幫助布萊德的行動,讓這個本來就腦子憨憨的傢伙一掃之前對他的偏見,第一個跑出來攙扶起忌廉,拉着他在餐桌旁邊坐下。
可可讓開座位,等到艾羅重新坐下之後纔在他旁邊入座。
看到這個傢伙至少還算活着,艾羅這才略微鬆了口氣。他將身上的斗篷放在櫃檯上,重新換上一副非常意外的表情,帶着高傲的態度走到餐桌旁,緩緩坐下。
“呵,呵呵呵……”
面對艾羅,忌廉似乎是想要努力笑一下,展示一下自己的餘裕。但這笑的幾乎和哭沒什麼差別了。
“(妖精語)芭菲,給我們的客人一點香氣,讓他能夠稍稍鎮定一點。”
芬芳的味道讓人的精神爲之舒緩了些許,也算多多少少恢復了人一點精神吧。
在芭菲重新於布萊德的肩膀上坐下之後,艾羅再次明知故問地說道:“真是稀客啊。上一次的任務你給我帶來了一個2金5銀的委託生意,不知道這次你能夠給我帶來多少收益?”
在穩定精神之後,忌廉卻是第一眼看到桌面上的麪包和牛奶。他也不客氣,抓起來就開始大吃大喝。
可可:“你也太沒禮貌了吧。至少應該向會長哥哥道聲謝。”
忌廉不管,繼續矇頭吃喝,這態度儼然一副三天三夜餓着肚子的模樣。
艾羅也安安靜靜地等着他吃完。
五分鐘後酒足飯飽,忌廉終於恢復了些許的精力。他拍了拍自己的肚子,一抹嘴巴,再次希望能夠用一種十分輕鬆的笑容面對艾羅。
只是,現在的艾羅卻正用一種居高臨下的目光俯視着他。很奇怪,論身高論戰鬥力,忌廉明明知道自己絕對比這個矮個子的少年要強上太多,可被他這麼瞪視着的時候,他卻實在是沒有辦法繼續展現出自己的油嘴滑舌。
“吃飽喝足了,你是不是應該和我解釋一下?”
艾羅翹起腿,盡力讓自己擺出一副居高臨下的姿態。也幸好自己現在好整以暇,這個男人卻是狼狽萬分,塑造自己地位上的絕對優勢並沒有多麼困難。
忌廉嘴角咧開,呵呵笑了笑,儘可能地展開身體,笑着說道:“解釋?嗯,其實也沒有什麼好解釋的。藍灣帝國我最近呆膩了,所以想要去其他國家逛逛。憑我的身手去哪裡不能賺錢?只是嘛……我想着不是和你們之間有過契約嗎?就想要來問問你們,和你們道個別。”
這個時候誰先說出自己心中的真實想法,那麼誰就註定成爲輸家。
艾羅沉住氣,就讓自己的表情顯得波瀾不驚,只有那一抹淡淡的微笑常駐。這也是他不會將自己的想法告訴可可,布萊德和芭菲的原因,這三個成員恐怕並不會如同自己這般沉住氣。
忌廉同樣也是笑着,開始和衆人海闊天空地聊着各種各樣的風土人情。說着其他國家的美味食物和漂亮風景。
艾羅也不打斷,任憑他這樣說下去。隨着時間的推移,很顯然,沒有什麼家底可以用來支撐的忌廉終究還是逐漸沉不住氣,語氣也開始變得焦躁起來。
“嗯?你的風土見聞錄說完了嗎?”
在艾羅這一聲輕描淡寫的詢問之下,忌廉卻是不由自主地伸手,捏住了自己胸前的衣服。
透過那還染着些許鮮血的襯衣,艾羅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那項鍊的痕跡。
他的牙關漸漸緊咬,抓着吊墜的手也開始顫抖,手背上的青筋逐漸冒起。
這樣的沉默就如同在醞釀着一團隨時隨地就要引爆的怒火!過不了多久,他終於再也忍耐不住,伸手一把抽出腰間的兩把短劍,重重地插入桌子。
“我想……委託你們完成一個任務。”
短劍已經顯得傷痕累累,已經卷刃的刀口顯然再也無法殺死任何生物。上面沾滿了血水與污泥,看來就和一把破銅爛鐵沒有什麼區別。
“我想要委託你們……幫我一起剿滅一個強盜團伙!只要能夠殺光這個強盜團伙的成員,那麼我可以給你們我所有的家當!”
終於,他率先把話說出來了呀。
艾羅感受到了些許名爲“勝利”的滋味,他鬆了口氣,身子也是向後仰了仰,帶着些許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說道——
“具體說說你的故事吧。爲了我們能夠更好地合作,還是勸你不要有任何的隱瞞。如果讓我察覺到你對我說了很多慌,那麼別說你的委託任務了,我恐怕會把你直接交給你口中的強盜團伙換取賞金也說不定。”
忌廉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擡起頭緊盯着艾羅,這個會長的表情並不像是單純的恐嚇。在思索了片刻之後,這個盜賊點了點頭,雙手離開那兩把殘破的短劍,開始說起了自己的故事。
“我是個孤兒,從小就在街頭流浪,依靠小偷小摸過活,自己養大自己。漸漸地,我在我們那片區域也算是闖出了一點小小的名聲。一個優秀的竊賊,壞心眼的流氓,只要是我看上的金銀財寶那就沒有我偷不到。”
“同行的這些吹捧有很多誇張的部分,但我也必須承認,我也很享受這些吹捧。於是逐漸地,我覺得自己可以乾的更好,可以通過我那小小的‘技巧’賺取更多的金幣,從而過上美好的人生和體面的生活。”
“於是,當我知道一個強盜團隊正在招募人手的時候,我十分自大地前去應聘。憑藉我能夠在那個強盜首領的眼皮底下把他的錢袋偷到手的能力,我成功成爲了這個強盜團伙的一員。”
艾羅捏着下巴點了點頭:“這麼說來,你的賞金應該不會很低。繼續說。”
忌廉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繼續說道:“在表面上,我們這個強盜團伙還是以一個正常的公會名字在運營。公會的名字叫做‘鐵狼’,不知道人魚之歌的會長是否聽說過?”
艾羅搖搖頭:“沒有,註冊登記的公會數量少說也有幾百個,我不可能每個都記得。”
忌廉:“好吧。在我加入鐵狼之後,我做了一些算是投名狀的買賣。幫公會偷了很多的商戶,還洗劫了一家銀行。鐵狼的首領——沃爾夫·菲斯見我的確非常的聽話,於是決定讓我參加他們公會的一件超級大的買賣!”
“在我加入之前,那個梅林就率先加入了鐵狼。那個魔法師提出了一個建議,我現在覺得,他應該是因爲這個建議而想要加入鐵狼的。”
“梅林·暗語者建議我們打劫一戶子爵的府邸,說只要幹完這一票,我們每個人都會有這輩子都花不完的金銀財寶。”
“沃爾夫同意了梅林的這個計劃,並且向包括我在內的十幾名他信得過的成員公佈了這個計劃。”
“一開始我聽到說要洗劫子爵府的時候十分驚訝,我有些害怕,但看到大夥兒都很興奮,再加上梅林承諾這輩子都花不完的金銀財寶,讓我也有些躍躍欲試。我想象着在這一票幹完之後,我或許可以退出公會,然後找個地方買下一塊田地,享受一下地主的生活。”
碰——!
布萊德的拳頭猛地砸在了桌面上,他帶着一副十分憤怒的表情盯着忌廉:“偷東西,搶東西,都是不對的!你的這種做法就是壞人的行爲!”
忌廉呵呵笑了笑,暗自點頭:“沒錯,我的確是個壞人。我可沒想把自己僞裝起來。總而言之,因爲我是個盜賊,所以率先由我進行踩點。”
“在接下來的一個月的時間裡面,我僞裝成一個賣雜貨的前去踩點,開始對子爵一家人的日常生活作息習慣進行確認。這是我有史以來做的最認真謹慎的一次,因爲我希望能夠全身而退,可以說,那個時候我就把我未來的生活期望全都壓在這一次的行動上了。然後……”
原本滿臉怒火的忌廉,此時的表情卻是突然間變得柔和了起來。
他低下頭,再次輕輕地捏住自己胸口的戒指吊墜,聲音也是因此而放緩——
“這個子爵家,有一個女僕。我到他們家門口擺攤踩點的時候,經常會看到這個女僕進進出出。”
“一開始,爲了踩點和了解情況嘛,我就有意無意地和她聊了起來。她只比我小兩歲,有着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眼睛。同時,我知道了她的名字,瑞菈。一個非常好聽的名字……每次晚上擡起頭望着天空的時候,我都會有一種正在望着她的感覺。”
可可和布萊德眉頭皺起,趁着忌廉正在回憶那段美好時光的時候統統轉頭,盯着艾羅。
艾羅嘆了口氣:“瑞菈,就是天琴座的意思。女僕的名字倒是挺好聽的,賜予她名字的人一定是希望她像是天上的星座一樣閃耀而自由。”
“我從瑞菈那裡瞭解到了許多有關於子爵的事情,這些消息對我們這次的行動來說非常有用。可是漸漸地,我接觸瑞菈的理由開始從想要探聽消息,變成了純粹是我想要見到她本人。”
“沃爾夫好幾次都問我是否已經探查充分。其實早在最開始的半個月裡面我就弄得十分清楚了。可我還希望能夠多和瑞菈說說話,聊聊天,所以我還是希望能夠儘量拖延這樣美好的時光。在這段時間裡面,我和瑞菈一起溜出去逛街,我們一起坐在草地上呼吸青草的芬芳,一起釣魚,一起說笑。我知道,我和她之間的心意是互通的,我們可以成爲彼此的生活支柱。”
“對了,請人魚之歌的諸位不要誤會。哪怕是我和瑞菈墜入愛河之後,我對於打劫子爵府依然沒有什麼反對意見。我只是在考慮打劫完之後要怎麼找一個恰當的理由幫助她恢復平民的身份。因爲身爲子爵家的女僕,要婚嫁的話必須得到主人的同意。而如果剛剛遭遇過打劫的話他們肯定沒什麼心情同意這門婚嫁。所以只有先幫瑞菈恢復平民身份,我才能在洗劫完子爵府之後毫不費力地帶走瑞菈,去過我腦海中預想過無數遍的美好生活。”
爲了方便所有人都能夠聽懂,忌廉一邊說,艾羅一邊用妖精語翻譯給芭菲聽。這隻花妖精明顯是對這個故事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在忌廉停下不說之後甚至拍打着翅膀從布萊德肩膀上飛了出來,靠近忌廉,瞪大眼睛,滿臉期待:“後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