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瑟緩緩的離開了燕如雪。
死也深懷恨,不能不說是一種悲哀。
她淡淡的笑了,雲鬢間珠翠上垂下的流珠,在額際搖曳,連漸漸浮上脣際的冷笑都是那樣的優雅。
她轉身淡淡的問:“太醫,她這是怎麼了?”
“老朽曾爲喬妃娘娘問過脈,她確係失心瘋。只過老朽曾聽說這病症,得病之人,有些並不是全日裡瘋顛,一時好一時壞,好時與常人無異,壞時胡亂說話,甚且打鬥殺人都有,喬妃娘娘人或是屬後者。”老邁的太醫一絲不苟的回答。
就在錦瑟靜靜的注視着燕如雪時,一名內侍突然走了進來。
“這是……”錦瑟猝然轉頭,微微一愣,隨即就明白了過來。
三尺白綾、金鞘銀刀、玉杯鴆酒——襯着明黃絲緞,一樣樣託在雕花金盤裡,帝王之家連死亡都來得如此華美堂皇,彷彿巨大的恩惠和慈悲。
“這是皇上的意思。”那人垂首,恭敬的答:“皇上說,娘娘一生也堪憐,苦也就夠了,也是可憐女子,就讓她走得有尊嚴一些。喬妃的封號就還留給她。”
榻上的燕如雪彷彿也聽到了,細聲道:“都只不過是他手裡的棋,很早很早就是註定的棄子。”回頭看錦瑟,浮起一抹蒼白恍惚的笑容,“可笑的是他,你,還有皇上一樣,從沒有拿正眼看過我一眼,在你的心裡,我根本連稱得上對手的資格都沒有。”
錦瑟美麗的容顏凝固着一絲木然,沒有再說話。
“王妃,讓娘娘最後看一眼孩子吧。”那名原來哭泣的婢女跪着求情。
“去吧。”錦瑟淡淡嘆息。
不時,那婢女抱着孩子走向那榻邊,跪下,“娘娘,奴婢帶着小公主看您來了。”
牀上氣息奄奄的燕如雪發出一聲微弱嘆息,從榻邊垂下手來,艱難地招了招。
婢女靠近榻邊,將襁褓中的嬰兒送到她枕邊,她慘白的臉上,眼窩深陷,嘴脣已褪盡了血色。她眼珠定定地看着孩子,又看看錦瑟,看了好一陣子,突然一眨眼,露出個古怪的笑容。
那婢女將孩子抱得近些,讓他看得清楚,“娘娘你瞧,小公主長得好像你,等他長大了,定是一個美人……”
婢女驟然哽噎得說不下去,燕如雪卻笑出聲,微弱地說出一句,“兔死狐悲,小可憐蟲。”
眼中終有一絲愛憐,雖不是自己的親骨肉,可畢竟帶了那麼久。
錦瑟看着她變得空洞的眼神,到底說道:“喬妃娘娘放心,孩子很好。”
是啊,孩子很好,不僅是眼前的小公主,還有那民間的小皇子,都很好。
一提及孩子,燕如雪突然又像爬滿牆垣的毒莖,“武王妃,昨天皇上來,聽說你有了身孕,我還沒來得及跟你道喜,你千萬保重身體,千萬別有閃失,否則就是一屍兩……”
她最後一個“命”字尚未出口,被宮裡的訓誡姑姑擡手捏住了下顎,鴆酒源源不斷的灌進了口中。
她雙目圓睜,那情狀甚是嚇人。
宮女戰戰兢兢上前,輕輕推搡叫喚,她只是不動。
醫上前探盼頃刻,稟道:“喬妃娘娘,已歿了。”
一卷白綾裹了紅顏,昔日無限的風流女子,都被關在那扇沉沉大門背後,落鎖塵封。
只要燕如雪的面容在眼前不停的晃現。
錦瑟知道,她這一世,手上是不會乾淨了,她戾氣太重,可奇蹟般的,至從有了寶寶後,倒能夜夜好眠,甚至面對血腥,心境也平和了很多。
回到王府,到底覺得倦了,一時遣了下人,躺倒了榻上,剛朦朧寐着,忽然得個激靈,莫名驚醒,室外枝梢樹葉觸風即落,颯颯有聲;內室太大,呼吸處皆是清冷,錦瑟習慣的伸手向榻邊,今日卻空空如也。
錦瑟怔怔半晌,纔看到已是燈火通明。
再看,已經是夜時分,掙扎着起來,輕微的聲響就驚醒了侍候在一旁的紫春。
平日裡都是小丫鬟候着,錦瑟見到了紫春,反而覺得有些怪異,好笑的問:“紫春,你怎麼還在這兒。”
“王爺吩咐了,王妃有了身孕,不能餓着,我在這等着王妃醒來,好讓人備晚膳。”紫春伶俐的回答。
突然一陣風吹過,咣噹而開的門,風若狂號,在房內的燈燭搖曳,那簇火焰,明滅不定,滿是透着妖異的鬼魅,錦瑟和紫春不由得都嚇了一跳。
過了會兒,錦瑟才問,“王爺回來了?”
“是,在書房。”
“張承又在爲他讀奏章?”錦瑟只是無意一問。
紫春卻搖頭,小聲說:“不是,是王爺一個人。”
錦瑟愣在了那,好一會纔回過神來,低聲說:“我們去看王爺。”
“可王妃還沒用膳。”
錦瑟心裡莫名就起了一陣的煩躁,幾乎是有些慌亂的打斷了紫春的話,“不用了,這就去。”
紫春不敢多話,答了聲是,轉身找了盞白蓮燈引在前面,走了出去才發現,外面的風似乎沒了,錦瑟走得很靜,很緩。
那盞白蓮燈,晃着,飄着,搖着,乍明乍滅,錦瑟這纔想起,是喬妃死了,皇上到底給了她虛榮。
貴妃歿,王府裡這才用了白蓮燈。
茫茫然間,遠遠的宮牆外還可以聽得見悠悠的更鼓之聲傳來。
錦瑟遠遠的就看見,書房內紅燭即將燃盡,滴滴紅淚滑落而下,流在青瓷燭臺之上,而軒轅恪渾然未覺。
燭火下的眼睛早已不再明亮,此時,就連鬢角都已經布上了幾抹蒼然。
錦瑟默然的看着,彷彿只是看着個與己無關的男人。唯有自己知道,淡淡垂下眼睛擋住漸漸而起的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