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哥兒去了井梧軒?!”
事態的發展,又一次令長公主激動!
隔着時空,尊貴無比的長公主殿下與哲學家薩特心有靈犀:
薩特曾感喟他人即地獄,這個他人具有廣泛指向,哲學家不怕得罪人,怕得罪人的只能淪爲庸常——
長公主跳腳:
地獄就是水無痕!
這世間怎麼就會有這麼一個令她寢食難安的禍害!
殿下的這個地獄是特指,隨時隨地欲抹除掉的眼中釘!
殿下不怕得罪人,殿下有這個底氣和資格,殿下怕的是傷害兒子的心,怕母子失和……
所以,當長公主問明任昆晚間的去向後,只覺得心灰意冷!
世間事,最怕起起落落,前一日還是滿懷欣喜,次日重回原點,分外難過。
人們的眼睛具有自主選擇性,會下意識地欺騙自己,只看到自己想要的、喜歡看到的——
明知井梧軒那位一直都在,明知兒子爲錦言畫幅花不能說明任何問題,心卻會按着自己想要的思路走下去!
長公主的一顆慈母心,忽冷忽熱,忽喜忽悲!
永安侯這左一出右一出,行事毫無章法,令得長公主從失望到希望,從期待到失落,來來回回,次數多地數不清。
罷了!罷了!
殿下心灰意冷,原先還惦記着要不要提點錦言!
鬧了半天,闔府上下只她一個看不透!
以爲有不同。
是有不同。
但這個不同與她所想象的卻是不一樣的!
昆哥兒對錦言,不是她想的那樣!
原來,在昆哥兒的心裡,誰也抵不過井梧軒那位!
錦言也不行……
那,還有什麼想頭?
等着吧,等着兩年之約到期,屆時不管那混小子出何招術,她這裡一分商量也沒有!
井梧軒那個打發到莊子上!
馬上圓房!
必須宿在榴園!
多會兒錦言懷上了。多會才能搬出去!
若能借機將那個禍害與昆哥兒分開,就更好了!
任昆哪知道他的公主孃親已經將未來規劃好了,他去井梧軒找水無痕,一是要取上次裱好的畫兒。二是要再次麻煩水無痕,將這次畫的送裱。
俗語道,三分畫七分裱,無痕的裱技果然非凡!
隨着畫軸的打開,那撒着嬌兒鬥着氣的小丫頭就走了出來,俏生生地站在面前的桌案上,是他鮮少見到的模樣。
永安侯看了又看,心中漲滿了喜悅。
這個可愛的小丫頭!
平素裡,要麼善解人意要麼大度溫和要麼彬彬有禮,從來都是一幅懂事乖巧的樣子——
不知。她是否見過自己的孩子氣?
這般略帶些撒嬌的小天真,真是百看不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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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在做什麼?”
任昆盯着錦言手中的活計,遲疑地問道。
她正在做女紅,手中繡着的是個……荷包?太大了些吧?
書袋?
又小了些……
這個大荷包小書袋狀的東西。是個什麼東西?做什麼用的?
“看不出來麼?”
錦言拿在手裡比劃了幾下:“這是個小背袋……喏,裝了帶子後,就這樣斜挎着的……”
說着,示意給永安侯看。
噢……這個東西。
任昆看明白了,只是,這般尺寸,是要給誰用?
她背上。似乎小了一點點……
“給均哥兒的!”
看他神情,猜到他心中所想,錦言解釋着:
“百里說,等她生二寶,大家肯定都會給二寶準備禮物,均哥兒會覺得受到冷落了。所以,她讓我們都要給均哥兒也準備份禮物……”
錦言很佩服百里霜此舉,均哥兒做爲獨子,從出生就倍受關愛,乍一當哥哥。所享受到的矚目勢必會被二寶分去不少,特別是剛出生的那幾個月,無論府裡府外,衆人的焦點一定是新生兒……
百里霜雖然不懂現代育兒,但她有一顆體察入微的慈母之心,敏銳地察覺到隨着她產期的臨近,均哥兒對於弟弟或妹妹的期盼越來越少,對自己要當哥哥的事實不象起初那麼興奮了……
百里霜是個好媽媽,親近之人挨個打招呼:
等我肚子裡這個出來時,千萬記得要給均哥兒也準備一份禮物,恭喜他當哥哥啊……
桑成林很不以爲然:哪有這樣的!
均哥兒是嫡長子,將來是要繼承整個國公府的!心眼這麼小怎麼能行!
誰家還沒個弟弟妹妹!
哪有生了小的,還要給大的送禮的?
純粹是慈母多敗兒!
……
“哦,是給均哥兒的?”
關於送哥哥禮這事,任昆知道。
桑成林在他面前抱怨過:
……要我也準備一份!不是有沒有的問題,咱們這些人家,誰府上也不缺份禮,但事理不通,象是要藉機斂財似的……
當時任昆還勸:
既然誰家也不缺這一份,那就備上唄,權當讓嫂子和均哥兒高興就是。
再說,嫂子是個明理的,只與最親近的幾家提過,不可能傳出什麼不好的風言風語……
他是獨子,理解不了百里霜的擔心。
不過,既然都不缺那一份,就給均哥兒備上。
若接受不了百里的那套說辭,就當平日裡送個小物件了就是。
……他取了過來細看,錦言繡的是兩隻小獅子在搶一隻綵球。
已經繡至尾聲,只差一隻獅子的尾巴。
小獅子圓圓滾滾,憨態可掬。
“繡得不錯。”
任昆表揚。
真心話。
小丫頭上一年學女紅,以爲她在裝模做樣扮忙碌,原來下了一番苦功夫。
“那當然。我還給昆哥兒做了套新衣裳呢……”
起身開櫃取了包袱,拿給任昆看:“夏天時穿的,透氣又涼爽。”
不錯,上好的冰紗錦。薄而不透,天熱時穿着正好。
“還有嗎?”
任昆習慣地問道,這已經是兩件了。
“有啊,”
那人卻笑眯眯點點頭:“還要送他一套玩具。還沒開始做呢……”
時間還來得及,先把這些費時的弄出來。
……
還有一套玩具……
永安侯的心情就有些莫名,準備這麼多!
不用說,沒出生的二寶肯定也有!
難怪哪兒都不去,除了去正院請安,其餘時間都躲在榴園悶頭做活兒!
也沒見她給別人做過!
“……有長進!不是說要做個拿得出手的荷包嗎?我看看。”
虧他還記得當初錦言練女紅時的目標——至少做個拿得出手的荷包。
噢……那個啊,等等啊……好象有一個!
去櫃裡找了找,翻出一個。
翠綠配玫紅的,顏色鮮亮,翠得出彩。
攤在掌心仔細看了看:
女子用的……
還有嗎?
沒有了。
“……無痕有個舊荷包……”
不知怎的。任昆一下想到水無痕有個類似配色的,是深綠配玫紅。
看上去有年頭了,無痕甚是珍惜。
噫?
水無痕有個舊荷包……噢,舊了,水無痕的荷包舊了。與她有關係嗎?
錦言一頭霧水,老大的反應好怪吔!
不是又想讓自己替他做個表情達意的同心袋吧?
不行,不行!
她現在沒時間!
而且,她也不想做這個活兒!
以前就說過的,那個桃花香囊什麼的,也不是自己動的手……
府裡有的是繡娘,永安侯一句話。多少個荷包都做得出來。
她又不是做繡孃的,反正她就是小氣,手作的東西不願意隨便送出,針針線線都是情誼與時間吶!
……
沉默是金。
他沒有明說,就當這是一個“無痕有個舊荷包”的陳述句。
話一出口,永安侯愣了。迷惑不解:
他的本意是想說無痕有個荷包與這個配色很像的……
爲何,話一出口,味道卻變了呢?
似乎有些小心翼翼……的暗示與隱晦的試探?
一個故作成熟的孩子,明明心生渴望,很想討要。卻偏偏矜持地繃着,等待某人善解人意的主動應承?
……有嗎?
他有這樣嗎?
任昆有些不確定——
這不可能!
他怎麼會有這種錯覺?
莫名其妙的疑竇叢生……
也許最近他真是太忙太累了……
什麼時候他想要東西還要試探他意?就算是陛下那裡,他也照樣開口——
一定是忙暈了頭。
永安侯將自己體察到的微妙感找到了更合情合理的解釋。
不管是誰,即便是心身無比強悍的任昆,對迎面而來的陌生啓示,下意識地就選擇了視而不見,用一個更恰如其分的理由來搪塞,以此來減輕自己內心的惴惴不安……
沒錯,是惴惴不安。
越來越多的時候,當她用含笑的眼神專注地盯着他時,他的心就會突然跳得又快又亂……
他必須要用力去剋制內心的悅然,才能處之泰然。
……
永安侯從來不知什麼叫低調與收斂,即便是未知的領域,他也要拿到主控制權!
真是怪了!不就是個荷包嘛!以前讓她做香囊扇子套只隨意一句話的事!如今,怎麼反倒還縮手縮腳,不好張口?
想要就要,他出手從來都是轟轟烈烈,不知道什麼叫退縮與避讓。
“……這個荷包做得不錯,再做一個,要寶藍色的,配什麼花色你看着定。”
想到天快要熱起來了,夏天的衣服顏色都清雅一些,又追加了些要求:
“再做一個天青色的,用這個翠色也好,不要配玫紅,式樣和花色上不要女氣。”
不是請求,也算不上是強制性吩咐……
他說得理所當然又家常無比,語氣自然地就如同告訴錦言他今天晚飯要吃紅燒肉配白米飯一般……
清晰明白,由不得某人繼續揣着明白裝糊塗……
怎麼個意思呀,侯爺!
府裡沒繡娘了?
你要送水無痕荷包不能找我要啊!
就算把我當特別助理一等秘書,也不能凡事親力親爲吧?
我可以幫忙安排的,我可以將此貫徹下去……但是!
我不願意自己動手!
我這手頭事多得很,很忙!
“……侯爺,我還要準備禮物,這個,我能不能請其他人一起幫忙?”
好吧,拿人飯碗受人管,直接拒絕的勇氣,她還是沒有滴……
永安侯沉靜地盯着她不說話,不喜不怒。
錦言的底氣尤如漏氣的皮球,整個人就軟了下來:
“……我從旁協助,呃,從旁協助……”
任昆似笑非笑:
“你覺得合適?”
咋不合適?
合適!
再合適不過了!
都是工作,誰幹不一樣?
繡娘是專職人員,比她更具備專業性,而且,那是人家份內的活兒,她幹嘛搶人飯碗?
任昆沉默不語……
好吧,這是工作嗎?
是因爲送水無痕,所以不願意假手他人?
那麼,她是不是應該爲這份信任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何況只是個小小的手工活兒?
做!爲何不做?
可是,侯爺,這是您的私事,做這個算是份外兼職——
有好處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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