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看過來,長公主心裡委屈,狠瞪了一眼,眼圈紅了。
呃……
下一個分鏡應該是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
臨時客串婚姻情變劇僞導演的錦言瞭然,輪到自己退場了,再不走就礙手礙腳了——
“啊,這麼晚了!公主婆婆駙馬爹爹,我告退了。”
說完沒等那倆位做出反應,她轉身急吼吼溜了。
……
剩下的一男一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說的太多,反倒沉默了。
駙馬一瞬不瞬地注視着長公主,彷彿第一次用心端祥。
長公主見他只顧看人不說話,帶一分羞惱嗔怒:
看什麼看!
心底卻涌上幾絲不自在,剛纔又哭又喊的,臉上的妝早就花了吧?髮髻必定也都亂了……
“明珠兒……是我的不是。”
任懷元拿過她的手握在自己手中,語氣誠懇。
“你哪裡會有錯?從來蠻不講理任性跋扈的都是我……”
他的手很暖,一聲明珠兒把她的眼淚引出來了,抱怨委屈不受控制地就出了口。
說完長公主有點後悔,難得他第一次賠不是,自己應該見好就收,怎麼還順杆上去了?
強勢的神色間就帶了絲悔意。
任懷元看得分明。
原來,是他不上心,沒有用心去看去聽,寧願想當然地相信自己的想當然……
一晃就是二十多年…
他的沉默令長公主悔色更濃,明明事情已經說開了,自己又何必要強,明明想和解的,何必要佔他個口頭的便宜?
男人都好面子……
偏他是駙馬,在外人面前要敬着自己,沒人的私底下相處,自己還要爭個短長!明明下定了決心,要以他爲天的。
“我……”
想到這裡。她欲開口解釋。
“是我的錯。”
任懷元上前一步,把她擁入懷中。
是他的錯。
不應該不問青紅皁白就將逼命之責強按到她身上;
不應該因爲對親事有牴觸,就故意敬而遠之;
不應該明明決定要好好相處,卻沒耐心。凡有事就想躲避;
不應該她說什麼做什麼都冷眼旁觀,發脾氣時更覺好笑厭惡;
不應該表面恭謹內裡冷漠,只顧着將姿態做足,佔領禮儀的制高點,在外人面前營造識大體顧大局的形象……
誠如她所說,讓太后娘娘等旁人看,他們夫妻不睦的責任從來都是她佔大頭,他微乎其微;
從來蠻不講理任性跋扈喜怒無常仗勢壓人的都是她……而他,卻永遠是那個隱忍體諒退讓包容的好駙馬!
她鬧騰,是因爲心裡有期望有感情。對於單向付出不滿,想要回應;
他彬彬有禮,內裡無情,從未試着去了解去傾聽,從來不曾關心過她陰晴不定背後的真實原因……
“不是。是我脾氣太急……”
被自己愛的男人摟在懷中,聽耳邊低沉磁性的道歉聲,長公主的心立刻軟了,哪裡真忍心怪他?
她這般死擰着撐着要面子,是因爲在他面前,她哪還有什麼裡子?
整顆心早就丟盔棄甲,潰不成軍。她有的,也只剩下這一點面子了!
這層薄薄的面具,讓她在他面前勉強還能撐起個矜持的架子,不至於撒潑打滾不顧臉面的跪地哭求……
就有眼淚頂到眼底,她吸口氣,帶着哭意:“是我愛發火……”
這懷抱寬厚而溫暖。這樣的擁抱她盼望了許多年。
雖然近一年,他也會抱她,也是溫暖的,但與現在解開心結,卸下心防再無芥蒂的擁抱還是不同的。
那些擁抱。明明肢體相貼,總是還隔了層摸不清看不到的紗,明明是零距離的接觸,心底卻有一絲千山萬水的喟嘆……
伸手抱緊了他的腰,這一切幸福的彷彿失去真實,只有更緊的身體接觸才能給她足夠的踏實和滿足。
世界上,最美妙的事情,莫過於你鼓足勇氣去擁抱那個人,卻驚喜地發現,他回身將你擁得更緊……
駙馬的心就象泡在蜂蜜與香醋的混合液中,這般強勢驃悍的女人,緊緊地偎依在自己的懷裡,毫不掩飾小女人的喜悅與依戀……
親暱地將面頰貼在她的臉龐。
他萬分感謝她持久鮮活的堅持,在一次又一次地冷戰之後居然還能燃起鍥而不捨的希望……
從被賜婚的那一日起,任懷元就明白自己的婚姻幸福家宅安寧全部寄與一人之身,沒有別的選擇與可能。
做爲尚長公主的駙馬,他不會也不能與別的女人有瓜葛……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爲,他不會爲一己私慾不計後果,惹惱長公主皇帝太后。
女人,早在做世子的時候他就見識過形形色色,縱然算不上萬花從中過,也不是那等沒見過世面不識風情的毛頭小子,令他動心動情不能自己的,沒有過。
年少時都有過溫柔鄉里一擲千金的風流。
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翠屏金屈曲,醉入花從宿。
世人皆知,永安侯任府的家風甚爲奇特。清規戒律與溫柔鄉同時並存。
永安侯一脈以武傳家,向來重視子弟打熬筋骨,不允許太早破童子身。不到年齡沒經長輩許可,就擅自動了葷腥的,一概被處以重罰。
到了開禁的年齡,一年半載間,長輩們絕不約束,大魚大肉盡着吃,管夠!眠花宿柳,住在樓子裡都沒問題。
兩條家規,一青樓女子不進任家門,二不招惹良家女子。
自家府上丫鬟自願獻身的也不能私下勾引主子,必須是過了明路的,能不能通房升妾,由未來主母說了算。
至於庶子女,絕無可能。在沒迎娶正室沒生出嫡子女之前,任家是不允許庶子女出現的。
所以,任府呈兩極分化。年長几歲的有美無數,小几歲的宛如和尚。任府的男丁,幾乎有一個算一個,都曾是青樓常客。
放縱了一兩年。等到要相看親事時,信馬由繮的日子就慢慢迴歸平常。
若是娶妻後還與樓子裡的扯掰不清,這在任家男人看來,是沒能力沒長大的一種表現。
年復一年,一代一代花魁幫助任家男人走向成熟,溫柔鄉里鴛鴦帳下,肆意噴射着蓬勃的雄*望。
不管是丫鬟還是樓裡的姑娘,一次次的貼身征戰,激情中也會有納爲妾的許諾。長輩勸阻無效,會放下選擇權:
只要不是任家男。別說納妾,就是娶妻,也是個人的自由。
是去族除名,出府自立門戶還是遵從祖訓,兩條路。自行選擇。
有人退縮放棄,有人破門而出。
任懷元自小就看慣了這些,一早就知道外頭的女人,只是逢場作戲,未來要娶的妻室纔是他的責任所在。
這種理念深值於任家男人心中,即便再好色再偏心的,也做不出寵妾滅妻的事。甚至。任家男人納妾的都很少。
因此,與任府結親,有人喜有人憂。
做父母的知道女兒嫁爲正妻不會受苛刻,是門好親事;做女兒的知曉未婚夫的青樓情史,無法釋懷,非良人可託。
耳濡目染。任懷元確定要尚主這一事實後,長公主就已經是他一生的責任。是夫妻和美順遂一生還是夫妻反目惡吵一輩子?
答案不言而喻。
只是,開端就有條人命隔着,接下來長公主又全身帶刺隨時發作,讓他頗有種烏龜拖刺蝟無處下口的無奈之感。
二十幾年的相處。哪是責任哪是感情,怎麼分得清?吵鬧厭惡怨忿也是一種糾纏,一朝冰釋,也能化作綿綿春水氾濫。
他們是夫妻,生同衾死同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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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言一路疾走。
那兩個被情所困誤會消除的中年人,現在應該抱成一團了吧?
今晚的星星很亮,不知另一個星空下的那對中年人過得好不好?他們還會因爲些許舊事佯裝爭吵嗎?在沒有了做裁判的妞妞後,他們還會有吵架的力氣麼?
他們好嗎?好麼?!
她到底是死了還是失蹤了?他們是要接受中年喪女的慘事,還是要承受生死不知的離奇失聯?
他們,好麼?……
溫和的夜風吹出了她的眼淚。
如夏汛,至滂沱。
我去賞月。都別跟來。
丟下陪伴的僕婦,快步衝上路邊的小亭,揚頭看月亮。
月亮半殘,星星很遠。
那麼遠,遠得眼睛都疼了。
……
猜猜我有多愛你?小時候聽媽媽講過的故事:
|小兔子想要去睡覺了,它緊緊地抓住大兔子的長耳朵,它要大兔子好好地聽。
它說:“猜猜我有多愛你?”
“噢,我大概猜不出來。”大兔子說。
“有這麼多。”它伸開雙臂,拼命往兩邊張。
大兔子的手臂更長,它說:“可是,我愛你有這麼多。”嗯,是很多,小兔子想。
“我愛你,有我夠到的那麼高。”小兔子舉起胳膊說。
“我愛你,也有我夠到的那麼高。”大兔子也舉起胳膊說。這太高了,小兔子想,我真希望我也有那樣的胳膊。
…………
沒有什麼東西能比天空更遠了。
“我愛你,一直到月亮那麼高。”它說,然後閉上了眼睛。
“噢,這真遠,” 大兔子說,“這非常遠、非常遠。”
大兔子把小兔子輕輕地放到了樹葉鋪成的牀上,低下頭來,親親它,祝它晚安。然後,它躺在小兔子的身邊,小聲地微笑着說:“我愛你,到月亮那麼高,再——繞回來。”|
我愛你,到月亮那麼高,再——繞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