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呼小叫地做什麼?有客人呢!”
林嫂佯怒着,臉上卻帶着滿滿的笑:“是我家老三,野慣了,讓你們見笑了。”
大黃狗嗷的一聲躥出去,搖着尾巴將一個六七歲光着上身黑炭般的小男孩親親熱熱地迎了進來。
一頭扎進來的小男孩面露意外,生生止住了腳,快速地瞟了坐着的兩人,羞澀侷促地笑。
“快見禮!小名兒石頭,六歲了。”
林嫂催促兒子的同時,含笑對任昆與錦言介紹着。
“姐姐好……”
錦言捱得近,石頭先衝她鞠了一躬,然後轉移方向又鞠一躬:“叔叔好……”
被姐姐的樂得笑眼眯眯,瞧這孩子,多有眼力,可不就是姐姐嘛!咱還粉嫩嫩着呢……
被叔叔的那位,臉上的笑有點掛不住了,叫什麼無所謂,不能把他和言兒分做上下兩輩啊……
“傻小子……這個是嬸子,不是姐姐。”
林嫂有點尷尬,人家剛開始就自報家門是夫妻……
“大妹子你面相年輕,又長得跟畫兒上似的……野小子不懂規矩,你們別介意啊……”
“不會不會,”
被拉小一輩的錦言心情很好,“石頭這麼小就能打獵了?”
小男孩是扛着把小號的獵叉進來的。
“跟着他爹玩呢,不走遠了,有時也能打只兔子啥的……”
林嫂謙虛中帶着份自豪:“山裡孩子都這樣,你爹呢?”
“在後面,我跑得快。”
小石頭偷偷打量着錦言,又偷偷看看任昆。目光黏在了任昆腰間的劍上:“……叔叔,你那是劍嗎?”
“是。”
任昆點點頭,桑家的均哥兒自小就常纏着他要這要那的,他見多了小孩子的心眼,知道他接下來會說什麼。不待他再張嘴,就直接堵上:“這劍是開刃的,很鋒利,不小心會傷着……”
言下之意,不能給小孩子玩……
錦言似笑非笑地瞅他一眼,這人。真是小心眼!不就是叫你聲叔叔嘛,也沒叫錯,本來就是叔叔嘛,人家孩子沒叫你聲大叔大伯的,已經很給面子了!
居然趁機報復小孩兒!
任昆被她識破了心思。耳尖微紅,你男人是那樣小肚雞腸的人嘛,“……你要是想看,得帶着鞘,不能拔出來。”
小石頭連連點頭,想看!想看!
小孩都喜歡新奇,男孩子對刀劍之類的有種本能的嚮往,特別是石頭還是獵戶的兒子。對一切象徵力量與勇敢的東西都難以抗拒。
“這是兇器,要看,先問你娘。她同意才行。”
石頭的小腦袋如向日葵花盤跟隨太陽轉,聞言立即轉向自家孃親。
“這哪好意思的……小孩家家的,別給弄壞了!”
劍可貴得很,不是尋常人家能打得起的,光那劍鞘看着就挺貴的,哪敢讓孩子去動?
“無妨。”
任昆見她並不反對。擡手摘下,帶鞘放在石桌上:“看吧……可以摸。”
“還不快謝謝叔叔!真是不好意思……”
林嫂話音未落。這家的男主人回來了。
雙方彼此見禮,錦言將先前的一番說辭又大致說了一遍。林嫂在旁邊給做着補充。
林獵戶常往鎮上城裡賣山貨野味,不象林嫂那般好唬弄,“兩位是瑞城人?不知是祖居還是客居?”
瑞城在京城邊上,口音習俗與京城無異,錦言稱此地爲家鄉,口音上不會露破綻。二人的氣質也沒法完全掩飾,只好勉強說成京城邊的,挨着皇都近,沾上貴氣了。
男人問話,自然是男人應對。
任昆看了看錦言:“在下父輩時遷到瑞城的,內人是在江南長大。”
錦言長得嬌小溫軟,明顯與北方美人不是一個路子。
“難怪!原來妹子是江南人,怪不得水做的似的,我都不敢大聲說話,怕嚇着你!”
林嫂一拍腿,原來是南人,難怪美得跟畫上似的,說起話來,跟百靈鳥兒似的,聽着讓人高興。
“江南與瑞城可不近,你們怎麼?……”
林嫂狐疑,這結親也結得有點遠了吧?
況且年紀上也差了些,雖然這衛公子一表人材,通身氣派。
難道是繼室?先頭的沒了,這是後娶的?
林嫂是女人八卦,林哥卻不是。
“她呀,就愛打聽這些……你們別介意,前頭官道不是出了事嗎?最近衙門盤查得嚴,山裡偏僻,一般沒有生人來……”
意思明白,不是人家要追問,實在是特殊時期,家裡忽然來了倆生人,人家收留了,總得要問問客人打哪來,準備去往何處吧?
別好心給家裡招禍。
這種即興發揮編故事的活兒,錦言更擅長,她笑着看了看任昆:“我孃家與婆家都略有薄產,算是耕讀世家,父輩年輕時外出遊歷相識相交,引爲知己,約好將來做兒女親家。”
錦言真真假假編得象說書似的,聽得任昆都覺得卻真的。
“只是我上頭都是哥哥,他家也沒女兒。就各自說親了。等有了我,他是幺子也定了親。退親不好,而且他又大我十歲……等他要成親時,未婚妻……”
“咳!”
任昆清了清嗓子,目光深沉地盯着她:什麼未婚妻?我認可的妻子從來就只你一個!
好吧,不是就不是吧……反正事實勝於雄辯!
“與他訂親的姑娘忽然得暴病去了,長輩們就說沒緣份,還是得找有緣的,這不,親事重提,合合八字。是上好的姻緣,就成親了。”
不是二婚也不是繼室,更不是小妾外室。
大十歲啊,怪不得……
“衛公子就一直等着?成親幾年了,有孩子嗎?”
林嫂真心好奇。
衛公子是任昆的化名。一個女婿半個兒,跟着岳家姓也沒什麼不對。
“是等了些年……”
不過不是等我,是自己擰着,有想法。
錦言腹誹。
“後來長輩着急,沒等及笄就先成親了……”
哼,我嫁你時還是未成年兒童呢。你居然虐待兒童!
接到她哀怨指責的眼神,任昆先受不了了,以前他確實不好,每回說起往事,就是溫習差錯:“她年紀小。身子骨沒長開……不急着要兒女。”
其實,我們有過一個孩子的,若是那個孩子保住了,現在差不多要出生了吧?
一股突出其來的絞痛襲上心頭,幾分黯然閃過眼眸。落在錦言身上的目光就愈發的纏綿溫柔,愛意氾濫。
“……本想趁着現在走得開,帶她出來走親訪友見見世面,誰知竟碰上這樣的事!”
任昆將話題引開:“聽林大哥說衙門查得嚴。不知哪條路有管制?是南下的還是北上的?我們夫妻也好商量,看是回瑞城還是接着北上去平州。”
“四面的都有,連立城都來了好多的兵。不管你往哪個方向走,都要查看路引身份。”
路引?那是什麼?通行證還是身份證?
錦言看向任昆,她沒自己出過遠門,不知道。
路引?他自然是有的,只是……
哪裡會裝自己身上?素來都是常隨攜帶的。
永安侯在大周橫着走,他不擔心沒有路引。關鍵要弄明白,是誰在找他。京城的旨意還是地方上別有用心?
“你們沒有路引?”
林獵戶很意外。
“是,”
任昆大大方方點頭承認:“帶在家人隨從身上。失散了,下落不明。”
“沒有路引哪裡也去不了。除非有人相保……不用看我,”
林獵戶苦笑:“我只是個打獵的,沒資格做保人。”
“當家的,可以去找樂大善人!後天就是樂善日,去求樂大善人幫忙,他有面子,就是開不了路引走不了,至少可以求樂大善人給你們往平州親戚家裡送個信兒,就是往瑞城都可以……只要樂大善人應允了,再難的事都能幫到底!”
林嫂愈說愈興奮:“成了,不用擔心了!安心住下,明天送你們下山,去城裡我妹妹家住一晚,後天一大早就去樂大善人府上,早早去排隊。當家的,你看行不行?”
“倒也可以去試試,就是最近不太平,不知後天的樂善日受不受影響?”
林獵戶沉吟着。
“不開了就再回來,託人往平州給送個信兒,就是沒樂大善人幫忙便利。”
林嫂對兩人印象很好,尤其是在她看來很貴重的劍,任昆卻捨得讓自己家兒子把玩。天下的母親都是這樣,誰對自己的孩子好,就會對誰散發出善意。
樂大善人?樂善日?
這是什麼呀?
他們倆口子討論得興奮又投入,任昆與錦言面面相覷,在說什麼?貌似是在幫他們想解決的方法吧?
“林哥林嫂,這樂大善人是?”
耳聽着這兩口子已商量好他們明後天的行程,儘管知道他們是一片好意,錦言還是忍不住出聲詢問。
“樂大善人就是樂大善人!”
林嫂您這解釋跟沒說一樣。錦言笑笑:“是姓樂的嗎?”
“對,是姓樂,住在立城。”
林哥細細解釋:“樂大善人不是本地人,搬來有小二十年了,剛來的時候,樂老太爺還健在,沒兩年去世了。聽說老家在東邊,同族的都出五服,沒親近的。反正這些年沒見有親戚走動。”
“樂大善人爲人大方,又無妻室兒女,捨得花銀子做善事,我們這一片,都知道樂大善人雖有錢,田莊鋪子不少,不過花得也多,不管認識不認識的,只要有難,求到他那兒,能幫的全幫。這不,就都叫樂大善人,真名是什麼卻沒人知道。”
“樂大善人出名後,上門求助的太多,他就不一一見了,由管家出面,不過每個季度的樂善日,樂大善人是會親自出來的,只要求到他當面,他應承了,刀山火海,也能幫你。”
“大家夥兒都說,樂大善人一諾,萬金不換!”
++++++++++
ps:謝謝一把思念的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