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勇頭暈目眩,都快吐了。
大烏龜行動完全不受他控制,然而他卻能完完全全的承受全部的感受。大烏龜像個輪胎一樣翻滾,他就要一路忍受着暈車般的眩暈和噁心。
如果只是暈車也就算了,大烏龜竟然還可以跳躍着前進,一個大跳然後接七八個小跳,中間還可能用一段太空步之類的滑行。
這種感覺……怎麼說呢,李明勇覺得很有一點九淺一深之類的技術含量。
秋長生睜大的雙眼中,呈現出無數變幻莫測的景象,那些景象變化極快,非常繁複,一秒幾乎就會變化成千上百次。
這些景象都是通過李明勇的眼睛看到琵琶魚發出的光線形成的綵帶,在通過李明勇的心湖翻譯成秋長生看得懂的陣圖,然後投映到秋長生的心裡眼中。
秋長生必須在這些一秒變化成千上百次的陣圖中,找到一條安全的線路,再操縱大烏龜躲開層層密佈的殺機,遁入那稍縱即逝的安全路線中。
可以說,秋長生此時掌控着所有人的命,只要他有稍微的疏忽犯錯,兩人一貓一龜瞬間就會化成一團血水,然後被海水稀釋,徹底在這個世界消失。
兩行淡紅色的淚水沿着秋長生的臉頰滑下,還沒有到達下巴,就已經被蒸發乾淨。
秋長生白皙的臉頰上,只留下一行淡紅色的痕跡。
血水不停的從秋長生眼中滑落下來,然後又立刻被蒸發,在臉頰上留下一層又一層的血痂。
他那雙明若秋水的星眸,此刻佈滿了蛛網般的血色,看上去有些詭異。而他的頭頂,有白霧飄起,時間越久,白霧越濃。
柳夕知道,秋長生是因爲腦中念頭運轉速度太快太急太多,才導致腦中的神識和念頭劇烈摩擦碰撞,溫度節節升高,乃至臉頰的溫度已經可以蒸發乾淨他眼睛裡流出來的血淚。
秋長生清秀面容上開始浮現出一條條青筋,兩邊太陽穴高高鼓起,額頭汗水不停的涌出,雖然被高溫的臉頰蒸發了大半,卻仍有一部分汗水源源不斷的流向他的猩紅的眼眸。
然而他完全顧不上擦汗,眼前閃過的陣圖多如繁星,而且繁複的堪比天上的星雲,他必須在不到一秒的時間裡,從千萬條岔道中找到唯一的生路。
絕不能出錯,更不能有稍許的鬆懈。
儘管汗水滴落進佈滿血絲的猩紅眼眸中,讓秋長生覺得很不舒服,彷彿傷口泡在鹽水中一般微微刺痛發癢。但是沒關係,這點痛癢他還可以忍受。
忽然,他感到額頭傳來溫柔的觸感,輕輕替他擦去了汗水,還仔細將他臉頰上越積越厚的血痂也清理乾淨。片刻後,他更是感受腦袋傳來一陣清涼,彷彿一陣微風拂過盛夏的枝頭。
秋長生之後,替他擦汗和清理臉上血痂的人,一定是柳夕。
想到額頭臉頰上緩緩滑過的那一抹溫柔的觸感,他不禁心湖一蕩,心神竟有些微的失守。
正在翻滾的大烏龜突然一個趔趄,向着一條死路衝去。
秋長生心下一驚,連忙重新穩住心神,重新操縱大烏龜一個跨跳,躲開了被千刀萬剮的災禍。
好在柳夕和一貓一龜早就習慣了大烏龜各種匪夷所思的運行方式,並沒有察覺到什麼不妥。
秋長生心裡抹了一把冷汗,暗道好險。
他心下黯然,看向柳夕的目光有些複雜,更有些難以言說的意味。
接下來,秋長生收斂神思全神貫注,沒有再出現任何心猿意馬。一路上雖然膽戰心驚,如同在刀尖上跳舞,但總算有驚無險的進入了海底沉船。
進去沉船的那一刻,秋長生“噗”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眼睛一閉,身形似落葉般跌落下來。
柳夕愣了愣,足尖在龜殼上輕輕一點,身影如煙般出現在船底,接住了跌落下來的秋長生。
她的神識在秋長生身上掃過,立刻明白秋長生是因爲精神耗損過巨,神識乾枯導致暫時昏迷。
操縱大烏龜度過這一段看似不遠的海域,既是對千機門真傳弟子的秋長生來說,顯然也並不容易。
柳夕抓住秋長生的手,正準備給他渡進一些靈力,便見到墨允一聲淒厲貓叫,兩隻爪子寒光閃閃,朝着秋長生的臉上抓去。
柳夕吃了一驚,待要阻止,卻又已經來不及了。除非她祭出日月精輪,以電光火石的速度將墨允攔腰斬斷……
那當然不至於,再說,她相信以秋長生的老謀深算,不可能沒有留下後手。
果然,只見墨允氣勢洶洶的衝下來,鋒利的貓爪靠近秋長生的臉時,秋長生身上突然涌現出一層朦朧的白光。
然後,墨允撞在白光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倒飛出去,重重跌回了龜殼上。
柳夕羨慕的看着秋長生身上的白光護罩,暗恨爲什麼自己的隨身空間就不能打開呢?
法寶並不是什麼特別稀奇的法寶,不過是一枚將軍令罷了。感應到危險之後,會自動釋放護罩保護主人。
防護力很強,關鍵是自動啓動,無須費神施法,算是一等一的護身法寶。
墨允從龜殼上爬了起來,一臉幽怨的看着柳夕和秋長生。
柳夕連忙說道:“不關我的事啊,我都沒阻攔你,誰知道這傢伙身上帶着將軍令啊!”
“哦,聽你的語氣好像很遺憾,是嗎?”
柳夕朝天翻了個白眼,這傢伙什麼時候醒不行,剛好在這個時候醒了。
她若無其事的用餘光看了他一眼,便見秋長生也正在用那雙還沒有褪紅的眼睛看着她。
不知爲何,柳夕有些不敢與他對視。畢竟剛纔他爲了大家安全進入沉船,耗盡了心神才導致昏迷。結果墨允攻擊他時,她不僅沒有成功阻止,竟然還說出那樣的話。
饒是柳夕臉皮奇厚,也覺得確實不太厚道。
好在秋長生並沒有與柳夕計較,很是虛弱憔悴的靠在柳夕肩上,有氣無力的說道:“別站在這裡,沒有真正拿到陣眼,徹底掌握這座九曲黃河陣,隨時都會出現危險。快走,我們先進船艙找到陣眼,小心那些魚,絕對不能碰觸它們。”
“至於你……”秋長生擡頭看着龜殼上的墨允,眸子晦暗:“出去再找你算賬。”
墨允朝他齜牙咧嘴,模樣兇惡的很,大概就是誰怕誰的意思。
柳夕打了一個哈哈,尷尬的打着圓場:“對對對,有什麼事進去找到陣眼再說,外面不安全。”
說完,她推了推靠在肩上的秋長生,催促道:“喂,你行不行啊?”
秋長生頓時咳嗽起來,身體搖搖欲墜,彷彿下一刻就要倒地不醒。
柳夕不得不用手扶着他,讓他繼續靠在自己肩上,不滿的說道:“姓秋的,你什麼時候變得這個脆弱了?”
秋長生嘴角勾了勾,輕笑道:“九曲黃河陣啊,你以爲是其他什麼陣法嗎?要不是逍遙書生前輩留下的後手,我會建議我們放棄這座寶藏。”
李明勇睜着一雙綠豆大的烏龜眼,一眨不眨的看着虛弱的秋長生。
憑着男人的直覺,他知道秋長生肯定在僞裝虛弱,目的嘛……不言自明。
他朝秋長生遞了一個男人的眼神,非常猥瑣。
秋長生瞥了他一眼,微不可查的點了點頭。
柳夕扶着秋長生,身後跟着墨允和李明勇,開始慢慢的朝船艙走去。
這艘鄭和寶船沉船至今已經一千多年,歷經千年海水腐蝕,表面沾滿黝黑色的類似苔蘚之類的生物。
走在船板上面非常的滑膩,而且一腳下去,就會在黝黑色的類似苔蘚生物上,踩出一腳黑色的污漬,讓人感覺非常不舒服。
穿過甲板,柳夕和秋長生走進了船艙。
奇怪的是,船艙裡並沒有水,到處都是乾燥的。更奇怪的是,船艙裡面竟然還點着燈。
已經習慣裡海底黑暗不見五指的一行人,見到燈光第一反應不是欣喜,而是立刻戒備起來。
事出反常即爲妖,接近萬米的海底,哪裡來的燈光?
一千多年前,世界上使用的都是油燈和蠟燭,什麼油燈和蠟燭能夠點燃一千多年?
就算有傳說中的鮫人油煉製的燈油,可以萬年長明不滅。但是,這裡是海底,是沒有任何空氣的海底,燭火怎麼能夠燃燒?
這是一間寬敞的船艙,最中央的位置擺放着一張八仙桌,八仙桌周圍擺放着八張梨花木椅子。
除此之外,屋中竟沒有其他的陳列擺設。
一般說來,這麼大的船艙,往往是用於存放量大的普通貨物,以及平時供水手們吃飯休息的地方。不僅有利於水手們迅速的來到甲板集合幹活,也有利於在海水漲潮時,決定要不要丟棄船艙裡的貨物,減輕沉船的機率。
但是現在,這麼重要的前艙,卻居然空置了,只擺放了一張八仙桌和八張椅子,顯得十分不正常。
柳夕輕輕的吸了一口氣,然後說道:“沒問題,空氣很新鮮。想不到,千年沉船內竟然有空氣。”
秋長生也吸了一口氣,點頭道:“非常普通的咫尺天涯之術,這裡一定通過某種方式,與外界某個地方溝通聯繫。”
李明勇說道:“這裡是海底萬米深處,怎麼可能與外界聯繫?”
秋長生走到船艙上那盞油燈前,打量着面前很可能燃燒了千年的油燈。
“有什麼發現?”
柳夕走過來,也打量着油燈,問道。
油燈很普通,只是一盞玻璃製成的仙鶴形狀的燈具。仙鶴張開的鳥喙銜着一根青色的燈芯,上面燃燒着一顆指頭大小的火焰。
就是這麼一顆小小的火焰,竟然將這座前艙照亮的纖毫畢現,明亮如白天。
“燈油是普通的青油,並沒有什麼奇特之處。火焰之所以如此明亮,是因爲被施加了照明術。倒是這盞玻璃油燈,看上去頗有些不凡。”秋長生說道。
“以前的玻璃製品,本身就是物以稀爲貴,這麼精緻的玻璃製品,應該是皇宮御用。你看到那邊的八仙桌上的茶壺和茶杯了嗎?上好的陳年紫砂壺,上面還有大明皇帝的年號。”柳夕補充道。
秋長生指着燈芯說道:“這個燈芯半新半舊,只有在頂端有燃燒後的痕跡,但是期間熄滅了許久,直到先前才重新點燃。”
“不是一直燃燒的嗎?”李明勇馱着烏龜殼爬了過來,問道。
“不是,燈芯做不了假,只是普通的燈油和燈芯,不可能燃燒千年。應該是沉入海底後,油燈燒完了船艙裡的氧氣自動熄滅。隨後,海底沉船一直處在黑暗之中。剛纔我們進來時,它纔再一次亮了起來。”
李明勇緊張起來,四處亂看:“你是說,船艙裡有人還是有鬼?”
柳夕懶得理他,又走到那張八仙桌前,然後選了一張椅子坐了下來。
秋長生也走了過來,選了另一張椅子坐下。
墨允四處看了看,跳到桌子上後神識傳音說道:“奇怪,出不去了,這個船艙好像能進不能出。”
秋長生點頭道:“不奇怪,這裡其實已經算是一個小天地,如果找不到打開這方小天地的辦法,當然出不起。”
“方法在哪裡?”柳夕皺了皺眉,沉吟着問道。
“方法不重要,重要的是弄清楚這個獨立小天地存在的意義。只要弄清楚了意義,方法自然而然就會出來。”秋長生說。
柳夕的目光落在紅色桌面上放置的紫砂茶壺上,然後又落在桌子四周的八個紫砂茶杯上。
茶壺裡面有水,茶杯卻只有五個纔有些許的茶水殘留。至於其他三個,則沒有裝過水的痕跡。
這是什麼意思?
是指原來是八個人聚會,結果只到了五個人嗎?
如果是的話,這準備聚會的八人是誰?到了的五個人分別是誰?沒到的三人又是因爲什麼原因沒有到來?
簡簡單單的一副茶具,仔細一想到,卻可以分析出無數讓人心驚膽戰的線索。
“八個人,選在海底萬米聚會,會是誰?難道都是修士?”柳夕思索着說道。
李明勇爬過來,伸長烏龜腦袋說道:“八個人,難道是八仙?不是說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