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什麼呢?”石中玉湊了過去。
蘭弟不好意思的抓抓頭髮,把手中的紙拿給石中玉看。石中玉凝神辯論了一陣,才模糊認出幾個字。真不是她文盲,而是黑糊糊的一片黑豆子,很難分得清筆劃。
“你握筆的姿勢不對的。”石中玉忍不住教導,“手腕那麼用力,寫出的字是僵的。”
蘭望正好進裡屋,聽到這話一愣,“小玉,你會寫字?”
“招家丁的時候,都要識字的呀。”石中玉眨眨眼。
“識字,可和會寫字不一樣。”蘭望好奇地走過來,“家丁裡多的是認得自己名字的人,但若要他們寫,就是要了他們的命,你寫一個我看看。”
石中玉依言在紙上寫下自己的名字。
所謂拳不離手,曲不離口,寫字也是一樣,久沒練習了,感覺有些生疏,而且石中玉還故意寫得隨意些。這字要讓她老爹看到,非得抽她不可,她自己也看不過眼,蘭望卻吸了口氣。
“小玉,你寫得很好啊。”他吃驚的瞪大眼睛,“在家正經拜過先生吧?”
石中玉點點頭,她在前生是父帶師職啊。父親平時很和藹的,唯有督促她習字作畫時,那真是一絲不苟。別人在玩時,她寫字。別人看電視時,她寫字。別人游泳時,她還在寫字。
所以,她現在在這裡。
“寫得比我哥好。”蘭弟一臉崇拜,“小玉哥你教我吧。”
一聲小玉哥,雷得石中玉外焦裡嫩,但也只能忍了。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也能當哥。
“那沒問題呀,就是我姐得多包幾頓餃子嘍。”石中玉笑道。
“再寫再寫。”一邊的蘭妹催促。
蘭妹與她同樣年紀,蘭弟比她還小着兩歲,加上分別七歲、五歲的小寶和小佳,一羣人圍着她,好像寫字就是個遊戲。
石中玉也來了興致,揮筆在紙上,把所有人的名字都寫了一遍。高興之下,名字旁邊還配上線條簡單的卡通圖。她的畫,天分有限,所以水平不高,不過卻善於抓住人物特點,讓大家猛一看去,絕不會認錯自己。
“娘,娘,這個兩包頭是我誒。”小佳高興的拿着一張紙,舉給正進屋的蘭望家的看,又拉着她到桌邊,“這個是爺爺,這個是爹爹,這個是姑姑、這個是娘!每個人都有。圖畫旁邊四四方方的,是我們的名字哦。”
蘭望家的一看,頓覺有趣,又看到自己的丈夫在一邊也擺弄着紙張,臉色溫柔,不禁覺得好笑,“真是的,這哪像是寫字,明明是都得了寶了。”
“嫂子,小玉哥說了,只要嫂子多包幾頓餃子,他就當我們的先生哪。”蘭弟獻寶似的喊。
“那我兄弟不是吃虧了,束脩銀子很貴的。”蘭望家的開玩笑,“我弟兄就只值幾頓餃子嗎?”
“值得值得很值得。”石中玉忙道,“姐姐的餃子包含了感情在裡面,千金不換。”重生於異時空,蘭望家毫不吝嗇的家庭溫暖令她分外流連,恨不能融入其中。
“不過……”她又轉過頭對着蘭弟說,“紙墨怪貴的,不要浪費。待會兒我寫個字貼,你以後和蘭妹、小佳、小寶,每人找一塊青石板,用毛筆蘸了水,先在石頭上練着寫。等差不多了,再用紙練習。”
“好主意,我怎麼沒想到?”蘭望插嘴,“我沒事時也可以練,我和蘭弟的字都不好,就是捨不得用紙練習造成的。”
“我要學畫畫兒。”小寶舉手。
石中玉不客氣地在他頭上敲了一記,“先學寫字!不許三心二意。”她是琢磨着,古代教育程度不怎麼高,如果窮人家的孩子會讀書寫字,將來找工作要容易得多。畫畫兒這種怡情養性的東西,有錢有閒再來玩吧。
蘭望少有的正派,自個兒的弟弟妹妹都到了能進府當小丫頭和小廝的年紀,他卻因避嫌不肯,或者找找門路,一大家子就指望他和老婆的那點銀子過日子,實在辛苦。
像蘭望這樣品格的人,不管現代還是古代,異時空還是中國歷史,都是極少見的。在她看來,這纔是真正的高貴,總比那種吃香喝辣,卻還處處胡作非爲的人強。比如某王。更比那些瞞上欺下,傷害弱者的混蛋強一百萬倍。比如魏鎖和範通。
“你們好好練,過幾年就和我一樣厲害了。”石中玉毫不掩飾得色,“下個月發月銀,我一人送你們一隻毛筆。”
孩子們歡呼,唯有蘭望家的打了她一巴掌,“別亂花錢!讓你洗手去了嗎?帶着這幾個小的一塊兒去。蘭妹,你去叫爺爺奶奶,這就可以吃飯了。蘭望,你幫我搗蒜泥。”
衆人依言而行。
蘭望家的到了廚房,一邊下餃子,一邊對蘭望說,“小玉這孩子,怕是出身不凡,落難了才流落到了王府。我雖不識得幾個字,卻也分得清好壞的。就他那筆字,我看大帳房的先生也寫不出來。”
蘭望嗯了一聲,半天才問,“他沒告訴你實情嗎?”
“這是能混說的嗎?”蘭望家的白了丈夫一眼,“但他實心對我,我倒是看得出。任他再怎麼機靈,不過是個孩子,真的假的,咱們在這府裡多少年了,心裡全明白。”
“是。”蘭望點了點頭,“小玉看着有幾分滑頭,但眼神很正,性子也烈,是個好的。你撿了這麼個兄弟,算是你有福了。”
蘭望家的不由想起自己早夭的兄弟,眼圈紅了紅。但此時鍋要開了,連忙點了涼水,壓下即將沸騰的開水。
“你明天要給他派活,不知道有沒有輕省點的。”蘭望家的又說,“她那身板,不是乾重活的料。我不是讓你循私,嫁給你那麼久,早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不過前兩天她闖的那禍,連針線房都聽到了。但既然裕王殿下沒有怪罪,東廚房也不敢用她,怎麼安排,不是隨便你嗎?”
“你是不是有好地兒?”蘭望看着妻子。
蘭望家的有點不好意思,“怕你說我拉吧自家兄弟,沒敢說呢。本想讓你把他弄到水局院去,反正夏老那邊人少。但若不成……以前二門上不是有個專門傳話買東西的小廝嗎?後來不知怎麼暴病死了,那個缺兒一直沒補上。小玉識字,爲人機靈,又是那等品貌,若不是那髒心爛肺的,是人瞧着都喜慶,正是合適的人選不是?再說他若在二門上,你來回照應着也方便。”
蘭望不說話,只一下下搗着蒜泥。
蘭望家的也不催他,一心一意煮餃子,當白胖胖、熱騰騰的餃子出鍋時,蘭望才說,“夏老性喜清淨,不好隨便塞人。但我聽說他手上有一個人要成親了,會調到殿下在北地的莊子上去,到時候補缺,我若還在院裡,就推舉小玉去,倒也不算循私。夏老愛書,若是個不識字知情的,去了也解不了夏老的寂寞。反正水局院也沒多大的事,陪伴夏老纔是正經。這些日子嘛……就讓他在二門上聽差吧。”
“還是我相公安排的好。”蘭望家的高興地誇了一句,倒鬧得不時不苟言笑的黑臉漢子有些扭捏起來,逗得蘭望家的哈哈直笑。
這頓飯吃得極其舒暢,雖然簡單,只有雜菜餡的餃子,裡面就是一星星兒肉末,但吃飯時氣氛非常好,令人只想起四個字:天倫之樂。於是石中玉又想起在現代的父親,不知道有沒有人陪他吃飯,不禁一陣心酸,假借着搶喝蘭望的酒,嗆得落淚。
無論在哪裡,貧窮會令人兇狠卑鄙,但貧窮也能體現出人性最高貴溫柔的一面。幸好,她遇到了蘭望一家人,讓她在這個孤單的異時空,也有了家的感覺。
她不知道自己是誰,死去的哥哥又是做什麼的。不知道自己先前的“家”有多麼豪富和有地位。但哥哥說過,留在那個家裡就會死。想也知道,那是一種多麼冰涼的感覺。所以現在的她,只想保護蘭望的家,因爲她把自己當成了其中一分子。
當然她也不知道,無意之中,她已經離她的上策,又近了一步。
第二天,她被派到二門上當差,心裡隱約有些高興。二門上是消息最靈通的地方,她要抓範通的把柄,又多了一層勝算。在當差前,蘭望帶她先去見了孫福珩。孫福珩沒說什麼,只隨意囑咐了幾句,就打發她出來的。
不過,她還住在家丁三號院,與屈忽昀、康涵柏、牛蠻等人並沒有生分,還帶有“浩南哥”的感覺,與王老十等人分庭抗禮。
“給我盯緊有關範通的一切。”她低聲囑咐幾個小兄弟,又塞了三十來個昨天剩下的餃子給他們,這纔到二門上崗。
她不是有福自己享,有難兄弟當的人。她倒黴時,可能與他們疏遠,但她若發達了,一定拉兄弟們一把。以前,也許她只是利用蘭望家的,利用屈忽昀等人,現在,她的心變真了。
然後當天上午,身着嶄新低級家丁服的石中玉,興沖沖到二門上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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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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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申,66雖然不加更,但不是每更只兩千的小更,算起來一個月,不比加更的同學少更。大家就看個平均吧。
順便說一句,看到書評,不管長短,66高興啊。
再順便:蘭望家的,名爲蕭易的,是書友蕭大叔易,扮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