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上畫着的是一副美人側坐於窗櫺前,垂眸做女紅的景象。
雖從畫紙上來看,顯已有了許多念頭,但其上之人,卻仍是栩栩如生。
馮霽雯有着一瞬間的怔然。
她隱隱覺得這畫上的人……似曾相識。
可乍然間,又記不起是曾在何處見過。
如此忍不住在記憶中翻來覆去地找,一時間竟是漸漸出了神。
“太太,太太?”
小仙低聲喚了她兩聲。
馮霽雯陡然回過神來。
見程淵在看着她,顯是方纔說了什麼話,她不禁頗爲郝然道:“方纔被這幅畫引起了注意,一時未能聽得清世伯的話……還請世伯見諒。”
程淵並無怪責之意,道:“無妨,只是希齋有話捎回,要你在京中勿要過於掛心。”
馮霽雯點了點頭。
此時卻見程淵也轉頭看向了書案後懸的那一幅畫。
馮霽雯因心中有疑,尚且未能解開,見狀便順勢問了一句:“不知世伯這幅畫上之人是真是假?”
若是真人,她必是在何處見過。
“這幅畫乃是我三十多年前,親手所畫。”程淵的語氣稍改往日的嚴正之氣,夾帶着一絲難得的溫和。
馮霽雯聽罷一愣。
三十多年前?
三十多年前別說是她了,縱是原本的馮霽雯,都還未有出生。
難道說覺得這畫上之人似曾相識,是她的錯覺嗎?
“畫上之人,乃是我的髮妻。”
此時,又聽程淵語氣幽遠地說道。
馮霽雯一時更是意外。
原來如此。
久聞這位忠勇公癡情一世,髮妻早故卻至今未娶。
見他望着畫卷出神,一雙睿智英氣的眼中盛滿了令人看不仔細的情緒,馮霽雯一時也未再多言打破。
直到程淵自回憶中抽回神來。
二人又說了些有關和珅之事,馮霽雯心中再無了要問的事情,便也未再多做打攪,起身請了辭。
程淵也起身,將她送至書房外。
跨過書房門檻,即要離去之時,馮霽雯卻鬼使神差般地又回過了頭去,朝着那幅畫深深地看了一眼。
她如今不宜遠視,雖只隔着**步之遠,但已瞧不清畫上之人的眉眼容貌,可正因如此,眼中便只剩下了佳人身上那股尤爲獨特的氣質——
淡漠卻端莊,矜貴卻不失清冷……
竟是與……
與太妃有着**成的相似!
如此一想,方纔近距離所見畫上之人低垂着眉眼的模樣,便再度現在了眼前。
馮霽雯覺得自己的腦子有着一刻的打結。
她忽然明白了自己方纔的似曾相識之感從何而來。
因這畫上之人……竟是像極了太妃年輕時的模樣!
她雖不知太妃年輕之時是何模樣,但太妃駐顏有術,改變的似乎只有現如今因先皇過世而不得不盡量寡淡的穿着,以及在歲月中累積沉澱下來的沉穩之氣。
而畫上之人隱約還有些少女時的靈動模樣。
所以她方纔一眼瞧去,只覺得熟悉,卻如何也記不起這熟悉感是由何而來……
可程世伯已故之妻,怎會與太妃相似這般地步?
如此風華絕代的容貌,有一人本已屬世間罕見,且還有此般獨特、旁人學也學不來的氣質做派……這天下豈會有如此巧合之事?
直到坐進馬車裡,馮霽雯仍久久無法回神。
她忽然又記起太妃曾與她謊稱‘不認得青爭其人’時的情形。
腦海中似有一張極錯綜複雜的大網,網住了她的思緒。
“太太,太太……”
小仙輕輕晃了晃馮霽雯的手臂。
馮霽雯看向她。
“到家了太太。”
到了?
馮霽雯有些遲緩地點頭。
小仙扶着她下了馬車,不由問道:“太太還在擔心大爺嗎?奴婢瞧您,都走了一路的神了。”
馮霽雯聽罷有些莫名的不好意思。
她確實是擔心和珅的,但她這一路……心思卻是被旁的事情給完全勾住了。
她一直在想,傅恆夫人口中的青爭,與祖父口中祖母生前曾稱之爲太妃閨名的青爭,甚至還有程世伯書房裡的那幅畫像,與太妃之間……是否都有着什麼關連?
太妃身上的秘密,似乎太多了。
馮霽雯初回到英廉府上,便聽僕人道,劉全過來了。
自和珅離京,她搬回英廉府暫住之後,和宅裡的一應事務皆是劉全在打理,加之馮霽雯常有吩咐,故而他往來於兩處之間,是隔三差五便有的事情。
但此時過來,馮霽雯猜想,應是與聽聞了和珅之事有關。
果不其然,劉全朝着她剛行了禮,便提起了此事。
和珅與和琳兄弟二人多年來相依爲命,一直陪伴左右跟着兩個主子吃盡了苦頭的劉全,與兩個主子之間,自非普通的主僕之情可比。
“我剛從程世伯府上回來。”馮霽雯屏退了其他下人,方纔將和珅如今大致的情形與劉全說了。
劉全聽罷險些要垂淚。
“大爺……真是吃苦了。”他低低嘆了口氣,也不敢在馮霽雯面前表露太多情緒。
“至少性命是無礙的。”馮霽雯不知是寬慰自己,還是寬慰劉全,儘量拿平緩的語氣說道:“除了性命之外,其餘皆爲次要,且等一等,便也能平平安安地回來了。”
“太太說得在理。”劉全將眼裡的淚逼了回去。
“你回頭讓人給二爺送封信過去,交待他些事情。”馮霽雯未多言其它,說起了正事。
“太太請吩咐。”
“先與二爺說,家中之事無需他掛念,是以不必急着回京。另外,大爺在雲南那邊的起居與用藥,皆讓他多留份兒心,萬不能讓外人經手。”她道:“一來是防緬人的細作使計報|復,二來也可防一防那些躲在暗處的黑手。”
身處官場,不比其他,現如今和珅昏迷不醒,正是容易被小人鑽空子的時候,小心謹慎些總歸沒錯。
劉全暗忖了句太太看得開歸看得開,可該有的細緻卻是半點也不少。
應下後,另又聽馮霽雯交待了一句:若是丁先生與錢先生問起,便與他們道大爺無礙,傷好之後便可歸京,要他們只管放心。
劉全便又應下,見馮霽雯沒了別的吩咐,這纔去了。
……
另一邊,傅恆夫人也想着見程淵一面。
她着人喊來了福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