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起了身的乾隆神情冰冷地看向她。
“皇,真相決不可被埋沒啊!”錢灃臉色漲紅,聲音激昂憤慨:“先祖設御史一職,本意在此!若僅僅只是爲了稽查一些不痛不癢之事,那敢問御史臺又有何用?正因是動搖根本,才更需徹查啊皇!”
他重重叩頭,一派死諫的模樣。
福康安心急如焚地看向和珅。
他一直不說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難道是怕揹負逼迫聖的罪名,卻只讓旁人來爲他身先士卒嗎?
再如何狡猾、擅於利用和算計,卻也不應當用在這樣的時候吧!
馮霽雯也是真的着急了。
乾隆看着叩頭不止的錢灃,神色沉怒可怖,眼見便要動用雷霆之怒。
金簡等人則開始變得閉口不言,心底亦是萬般緊張激盪。
馮霽雯此時是真的着急了。
她幾番重重地攥緊和珅的手指,卻被和珅牢牢地反握住。
此時,忽有一道剛正響亮的聲音傳入殿內。
“臣王傑,求見皇!”
匆匆進來傳話的小太監進入殿內之時,乾隆的眼睛已經定在了殿外。
遙遙看去,除卻身着一品朝服的王傑之外,竟還有着其他身着廣袖長衫之人。
他看不仔細都是何人,一時只覺得意外而荒誕。
他這紫禁城成什麼地方了,竟是什麼人都進得來了嗎?
自‘戲樓認親’一事之後,被人彈劾作風有失、一直被罰在家閉門思過的王傑一步三叩行進殿。
“臣王傑未經傳召私自入宮,並攜二位先生一同前來,本該由皇即刻降罪!只是今日臣受人所託,不得不來,還請皇容臣稟明來意,再行發落——”
乾隆已經看到了他口的‘二位先生’究竟是何人……
那隨之行禮叩首的竟是靳霖與袁枚師徒二人!
傳聞不是說靳霖已經出京雲遊而去,怎生此刻會同王傑一起入宮?
馮霽雯永琰等人也倍感意外。
而待聽清其來意之後,詫異之餘,更有動容。
王傑呈了一封厚折。
“此乃京城內外人學子所表之請願書也,懇求聖重新徹查馮英廉、和珅反叛一案!聯名之人足足三千零八十一位,皆已親筆書其名,此乃芸芸學子之願,更是民心所向,還請皇過目!”王傑凝聲道。
乾隆唯有坐回龍椅裡,目之所及,皆是字跡不同卻各有風骨的署名。
打頭便是靳霖與袁枚二人,緊跟着竟還有劉鐶之、紀昀……!
錢應明?不是那日在戲樓自揭身份、讓王傑名聲盡失的遺落子嗎?
一個個或熟悉或陌生的名字一一躍進眼,其不乏許多已經告老多年的臣,以及許多連他都有耳聞的後起之秀……
一頁連着一頁,延綿不絕,看得他竟莫名覺得觸目驚心!
這與其說是什麼聯名書,倒不如說是整座北京城能喊得名號的人學子的名冊來得更貼切些!
這是要幹什麼?
是仗着他終日掛在嘴邊的‘武定國、安邦’來逼迫他嗎?
只翻看了數頁,乾隆便沒了耐心再看下去。
這讓剛稍定心神的金簡此時再度陷入了恐慌當。
“皇,恕臣直言,誰人不知和珅自幼便曾受袁先生教導,二人似同父子!靳先生更曾借居在英廉府,親自教授其府公子學業……而二位先生素來爲人敬仰,在芸芸學子之更是一呼百應……這所謂的請願書,只怕不過是衆人不明裡的附和罷了!”
金簡稟完此言,繼而又看向王傑,義正言辭道:“若單憑區區幾千人署名,便可質疑三司會審之實,那往後人人皆仿造此舉,朝廷還要如何立威!王大人此時不在家思過,身爲朝廷命官,卻這般隨波逐流、藐視法度,竟不知從前的正直不阿都拋到何處去了!”
王傑聞言冷哼一聲,剛要開口,卻被靳霖搶在了前頭。
“皇,草民可以頸人頭作保,這聯名書三千餘人,皆是自願簽署,讀書之人多傲骨,整整三千餘人,絕非都是輕易便受人鼓動之輩——只因是非曲直,公道自在人心!失道寡助,得道多助,乃亙古不變之真理也!”
袁枚亦道:“今日草民等人先是前往大理寺遞呈,然大理寺卿不予理會,強令驅逐。草民等人遞呈無門,貿然攔下了恰巧途徑的王大人官轎,王大人亦是不忍寒了天下學子之心,復才破例相助。”
這話明面是在給王傑解釋開脫,可卻讓乾隆聽出了一語雙關的意味來。
彷彿是他若不答應重查此案的話,那便是不通情理,要讓學子們寒心了?
嗬!只怕不止是寒心——數百年才冒出來這一回的千人聯名,陣勢之大,他若視若無睹,恐會引起壇震動也未可知。
要知道,這些人雖多數並無官職在身,可他們卻堅持死諫的錢灃更要可怕幾分……
因爲他們手裡的筆桿子任何刀劍來得都要鋒利。
什麼請願,說得好聽,這分明是變相威脅!
剛說到錢灃,那邊他又開始慷慨激辭了。
乾隆看着他那已經冒了血的額頭,已經越發意識到眼下局勢的不可控制。
……
嘉貴妃前腳剛踏出應亭軒,後腳變了臉色。
她豁然甩開宮女的攙扶,匆匆朝着步輦走去,一面冷聲嚴斥前來傳話的太監。
“出了這樣大的事情,怎麼現在纔來通知本宮!”
“起初便有一位公公來求見娘娘了,只是當時遠簪姑姑親自來了應亭軒尋娘娘,奴才們只當娘娘被要緊事給耽擱了……直到往咱們宮裡傳信的人來了一個又一個,奴才實在害怕耽擱了娘娘的正事,這才擅自做主前來傳信兒,如若不然只怕再等——”
嘉貴妃已經不想再聽下去,當即重聲打斷了他,急聲催促擡輦的太監道:“再快些!”
她說這惇嬪怎麼一反常態地改了性子,竟敢這般囂張挑釁,且她每每要走,惇嬪每每便牽出新的要緊話題……合着竟是存心調虎離山,絆她的腳!